爭執

爭執

沈瑜微微點了點頭,笑意中逐漸染上幾許鋒芒:“實不相瞞,我幾月前便已然托關係與禁軍那邊通過氣。有禁軍和聖旨在手,屆時只要聯合朝中有識之士進上萬言書打蕭峴一個措手不及,他若不肯退,便當即誅殺。”

可祝臨卻在那一瞬間的激動后極反常地冷靜了下來,此刻聽沈瑜語氣冷凝,終於抓住了自己腦中方才一閃而過的念頭:“既然瑜表哥同阿斐早早就有這麼詳細的謀划,為何此前瑜表哥沒動手,早日將那反賊擒拿,反而平白拖到今日?”

“這……”沈瑜眸色微暗,垂眼卻不看他了,沉默半晌才接上話,“我此前未能尋到文大人與九殿下下落,況且文臣之中我去交涉總歸不妥,所以……”

“所以你需要一個人做你明面上的掩飾,去交涉百官,做那隻出頭鳥,”祝臨卻忽地冷笑起來,頭回用看陌生人般的神色盯住沈瑜,“原本阿斐是那個人,可他如今被平陵王挾制,給了你一個蘇玉清是他的人的消息,你便看好了蘇玉清。至此阿斐是死是活,也就與你無關了是嗎?表哥門路那麼廣會尋不到文大人與九殿下的下落?我看你不是找不到文大人,你是為了給沈家個全身而退的機會,故意壓下了九殿下與文大人那頭的消息吧。”

蘇白笑意一滯,猛抬頭盯住沈瑜,正看見沈瑜面色變了又變,終於沉下臉來。

“祝將軍是……說對了嗎,沈公子?”蘇白不肯相信人人稱頌的沈大公子會是祝臨口中這般虛偽冷血之人,緊緊皺起眉頭。

“成皋……”沈瑜嘆了口氣,斟酌許久才道,“成事總要有些犧牲,我所想沒你說的那麼不堪。我總要全個沈家承諾給皇室的‘忠義’,也有自己的為難。”

“阿斐他姓薛,為什麼要為全你們沈家的‘忠義’平白做那個犧牲品?”祝臨見他不反駁,怒極反笑險些掀桌而起,“沈成鈺,我原還真心喚你一聲‘表哥’,未曾想父親說你們沈家人都是‘重利薄情’的商人竟一點也沒說錯。哦,也不對,你與阿斐到底也不算交好,本就沒多少情誼在,屆時你看他死在平陵王手上,想必心裏連一點愧疚都不會有?”

他早該從沈瑜話中聽出不對的,一份看起來在其他方面面面俱到的謀划,只對薛斐的安危隻字不提,不就是將薛斐當做了棄子嗎?不管沈瑜所言一切是他與薛斐兩人的謀划有幾句是真,但祝臨很確信——沈瑜從踏入蘇府的那一刻起,就沒再考慮過薛斐的死活。

像是被祝臨的話刺到了,沈瑜一時也冷笑起來,眸色中是毫不掩飾的慍怒:“祝成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回了上京不想着如何撥亂反正,卻在這裏為了區區一個薛斐罔顧大局?我知道你與他關係好,你二人是總角之交,互視為莫逆知己,可那又如何?他那一條命,與你的抱負比,與大楚的江山百姓比,重要嗎?”

“你別拿大楚的江山百姓來壓我,我不是你,沒那麼道貌岸然。”祝臨狠狠將茶杯擲在地上,想來是氣極了。若是往常,他是從不會在別人家中與他人爭執的,更不要說摔東西。

蘇白見兩人爭執激烈,一時連口都不敢開,念及薛斐安危,卻是狠狠皺起眉。他與薛斐私交也算不錯,可面臨這樣的抉擇,卻也竟無奈又愧疚地想着,楚國的未來總是比他一個人的命重要得多。

沈瑜行商多年,最善於察言觀色,此時不過瞄了眼蘇白的臉色便能明白他在想什麼,一時更是覺得祝臨太過於固執天真了,忍不住狠狠道:“那我問你,大局和薛子卓,哪個重要?”

原本祝臨有千萬種法子可以反駁沈瑜,他腦子裏剛剛組織出一句“我不會拿一個無辜人的命去換那等虛偽骯髒的‘忠義’”,話到嘴邊忽然又覺得堵心,說不出口了。

不管他就這個問題變着花樣想多少答非所問的話駁斥沈瑜,他心裏都清楚,根本沒有那麼複雜,他也不過是藉著千千百百種借口來掩飾自己的私心。他竭力避開沈瑜最要緊的詰問,只不過是因為他知道,僅憑一句“我不想他有事”太蒼白無力,全然不足以作為與沈瑜據理力爭為薛斐搏條生路的理由。

祝臨去往南疆戍邊時不過十幾歲,他卻從未曾在南疆將士們面前露過怯,臨危受命前往西漠只二十有餘,他也硬生生咬牙從心驚膽戰與日日夢魘里挺了過來,硬是沒叫西漠將士發現絲毫端倪。可是如今沒有萬千士卒將身家性命都壓在他身上,也沒有虎狼之敵日日在營外算計着偷襲,僅僅是沈瑜一句輕飄飄的問話,卻叫貫能扛事兒的祝大將軍連脊樑都直不起來。

“我……”辯詞被沉甸甸的私心壓在喉頭,祝臨竟是半晌都沒吐出話來,直至沈瑜將將要勾起個笑來,他才猛起身,一如定安十二年在酒樓上同薛斐言道此生抱負的語氣,“我是大楚的將軍,也是阿斐的阿臨。天下不需要我做二選一,為這江山謀划的人有許多,楚國會有很多個將軍,可薛子卓只有一個祝臨。你們不是我,你們要棄他不顧,想來其實情有可原,我不該與你們發火。今日叫表哥生了我的氣,日後若還有機會,我登門與表哥道歉。”

“祝將軍,你這話什麼意思?”蘇白見他神情不似往常懶散,反而堅定得令人心驚,彷彿做了什麼天大的決定,心下一時打起了突。

“既然表哥安排得如此妥當,又有蘇大人文大人看顧,應當也不會出什麼岔子,想來你們不缺我一個分功勞的。但阿斐身邊誰也沒有,我不能不去救他,他只有我。”祝臨卷了捲袖口,怒氣倒似乎真全消弭了,眸中只剩下令人難以置信的冷靜與執拗。

“你要一個人去救他?你以為他身邊的暗哨看着少就當真那麼少了?”沈瑜覺得他有些好笑,對世事的了解真像是個天真過頭的紈絝公子。

但祝臨只是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沈瑜便猛地想起——他才不是什麼紈絝公子,他是十五歲便去南疆領了一身軍功回來的“小祝將軍”。

見沈瑜臉色微變,祝臨才淡淡行至他身旁輕輕按住他的肩:“待你們起事之日,平陵王手底下想必會出點亂子,我渾水摸魚便是。成則同生,不成,左不過同死。於我而言,其實都算是好結果。我有什麼可怕的。”

其實沈瑜還有許多話想說,可是這一瞬,他那麼多心思都理不清了。他分明想說他並非祝臨想的那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又分明想說這邊得祝臨留下才好給禁軍那頭吃個定心丸,還有許多許多利害關係……然而最後哪一句他都說不出口,只嘆了口氣,撇開眼道:“那你便去吧。”

沈瑜不知道祝臨為什麼將薛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只在心裏琢磨着似乎有句老話叫“士為知己者死”,便也不往深處想太多。況且從小到大,他一直以來都會在心裏偷偷羨慕祝臨的恣意,這點他自己是從來做不到的,父母教他經商,教他保持德行,教他人情世故,卻沒教過他如何活得像祝臨這般肆意,因而哪怕是在如今這種情況下,他也願意給祝臨這點自己從未有過肆意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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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直男疑惑。

沈瑜:倆男人的兄弟情真的會深到讓其中一個為了另一個連命都不顧嗎,你做甚要說這種他死你不獨活一樣的肉麻話。真令人費解。

蘇?真?大明白?白:(問候小傻子的憐憫目光)你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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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性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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