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會宴
知道賈珠拒絕了書院的帖子,只有賈璉去,雲星對父親甚是佩服:“爹爹怎麼知道珠表哥不去?”
“曲師兄與璉兒舅舅是同科好友,我將璉兒的事情與他說了。看在我與張兄的面子上,不管璉兒基礎如何,書院總會收的。”林海笑道,“至於賈珠,讀書雖勤奮,卻少了幾分靈性。曲師兄沒看上,只是為了璉兒才說都考過了,那份入院告知單就是要賈珠知難而退。若是賈珠不怕吃苦,勤能補拙,這學生曲師兄也不介意收。”
“爹爹這般處置,卻比我的主意高明多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只舉薦賈璉,賈璉難做,賈府還可能會對林如海心生不滿。如今林海將面子做足了,賈珠自己不去,卻怪不得別人。
雲星覺得璉表兄好,只與父親舉薦璉表兄。可賈珠舍了這到手的機會,她卻有些看不上眼了。賈珠今年虛十六,雖說要娶妻了,但娶妻就不讀書科舉了嗎?賈政可沒有爵位留給兒子,更不能如榮公一樣恩蔭子嗣。
“老爺,姑娘,表少爺來了。”林伯見林海父女在書房說話,笑着報了話。
聽到林伯的稟報,林如海和雲星便知是賈璉來了。賈珠極少私下來林府,即便是來了管家也是稱珠大爺,而非表少爺。在林家,只有常來的賈璉才是不用連名帶姓稱呼的表少爺。
“璉兒不是外人,請他進來吧!”林海笑道。
賈璉一進門,便對林海拜道:“侄兒多謝姑父栽培。”
“不過是舉手之勞,還是要你自己成器。這次能進書院,也免不得你舅舅的面子。去了書院好生用功,莫給你舅舅丟臉。”
提到舅家,賈璉有些黯然:“璉不曾見過舅舅,倒沒少讓舅舅操心。”
賈家不地道,榮公和張氏相繼亡故后,賈母與王氏暗中斷了張氏這門姻親。賈璉年歲稍長,私下寫信求林海寄給舅舅,道了自己委屈。張家舅舅憎惡賈家勢利眼,但見賈璉受了委屈,到底顧念胞妹留下的這點血脈。
因張家早年追隨先太子,不確定當今態度,丁憂后,也不曾謀了起複。張家不願與賈家打交道,只暗中派人進京,藉著林府與賈璉相認。此後,張家每年都派人探視外甥,賈璉也會親手準備些小禮物送回去。
因着賈璉之故,林海與張家也有了往來。張家不在朝,原本的關係卻不會全斷了。張家暫不敢回京,乾脆將部分關係轉給了林家賣個好。當然日後張家要復起,同樣可以借林家之勢,此乃互利互惠,通家之好。
“聽聞張伯伯家有幾位公子只比表兄年長几歲,表兄好生讀書,日後總能相見。”雲星笑道。
賈璉聞言,心下略寬,又對雲星笑道:“對了,尚未謝過指點我應試,聖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師,果不其然。”
這次去白鶴書院應考,多虧了雲星與賈璉傳授了諸多常識。這麼短的時間教不出實質內容,但諸如圍棋規則,騎射講究了解一下,至少沒有鬧出大笑話。
“我只教了表兄常識,這些表兄過去不曾學過,進了書院要從頭學起,怕是很辛苦。”
“笨鳥先飛,若實在不行,便撿一兩樣學也好。”賈璉笑道。
“璉兒能這般想就對了。”林海讚許道。
“下月,表兄就要去書院了,爹爹之前不是說給表兄選了幾本字帖嗎?”雲星提醒道。
賈璉前世不曾用過軟筆,今生書法上下了苦工,可這字始終是中規中矩,無風骨可言。雲星第一次見到賈璉的字,就笑場了。為了這個,林海時常將賈璉罵的狗血淋頭。
得了女兒提醒,林海從書架上取了字帖,又讓賈璉研磨,指點了他的書法。期間少不得恨鐵不成鋼,被賈璉的不開竅氣得罵人不說。文人罵人,那是不帶髒字且不重複的,若是愚鈍些都聽不懂,虧得賈璉受的住。
待賈璉去白鶴書院,便是賈寶玉的百日宴。百日宴是祈願嬰兒長命百歲,故此又稱百歲、百晬。賈寶玉的滿月宴已規格頗高,百日宴更是熱鬧。
恰賈敏坐胎滿三月,不好推脫,這次也一併赴宴。林海要上衙門,依舊約定了下衙來接妻女。賈母三年不見女兒,又見賈敏有孕,便一直拉着女兒問及懷孕諸事。王氏自覺賈敏搶了自己風頭,不悅之色溢於言表。
雲星無意間看到王氏眼中憤恨,對這位舅母又添了幾分不喜。
大舅母邢氏在賈母面前素來沒什麼臉面,府上賓客都尊着王夫人,邢氏這個賈府正經女主人卻無人理會。邢氏覺着無趣,見雲星站在賈敏身側甚是安靜,便拉着她說話。
邢氏出身不高,嫁了賈赦都是高嫁。她不得夫君親近,膝下沒有子女,不說府中勢力的下人,就是晚輩也少有將她當做正經長輩看待的。雲星對長輩一向耐心極好,邢氏不善言語,雲星不僅回她的話,還主動遞話,歡喜的邢氏拉着她不舍撒手。
賈府沒落,賓客中林海算是少數在朝為官的,其他多為虛爵勛貴。王氏自持出身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兄長是京營節度王子騰,對林家不大瞧得上眼。然小戶人家出身的邢氏,卻很看重雲星這個蘭台寺大夫嫡長女的外甥女。
得了外甥女尊重,邢夫人頗為歡喜。晚上與賈赦一道回東院,對賈敏母女滿口稱讚。賈赦素來不愛搭理邢夫人,聽她誇讚賈敏會養孩子,倒是難得回了幾句好話。邢夫人得了賈赦好臉,越發歡喜。
雲星在外家好不容易挨了一日,才等到父親下衙來接她們。不提賈敏,便是雲星也累得慌,回家收拾一番,早早歇下了。
百日宴后,賈家終於從賈寶玉銜玉而生的興奮中冷靜下來。
賈敏在家養胎,中秋賈府還送帖子請林家一道賞月。林如海婉拒了邀請,只送了節禮過去。
賈璉在白鶴書院也有數月,初入書院,賈璉過得甚是艱難。他這些年雖私下用功,初入書院,四書五經勉強能跟上同窗,君子六藝卻有些抓瞎。禮、樂、射、御只得雲星教過些許常識,書學了等於沒學,唯獨數一道,甚至靈光。
賈璉因勛貴出身,難以融入同窗。好在他並非孤傲之人,藉著數一道在書院名列前茅,終於謀得一席之地。
雖得立足,賈璉卻不敢放鬆,只埋頭苦學。這些東西,學到頂尖需要天分,若只求及格,卻是勤能補拙的。賈璉不求樣樣冒尖,卻不願樣樣倒數。每逢休沐日,若林海得閑,賈璉必定上門請教。林海不在,賈璉就請雲星教他,從不以向妹妹求教為恥。
白鶴書院才俊學子極多,賈璉並不冒尖。年末拿成績,賈璉得中等,已是極有長進。麴院長寫信林海和張公,都贊賈璉勤奮。只王氏不知白鶴書院的考試難度,見賈璉得了中,並不以為然。
年裏,林海不去衙門,便時常出門拜訪故友。今年是他們回京第一年,許多關係需要走動。然沒幾日,雲星便見父親眉宇間有些郁色。私下問了林海的伴當,才曉得林海被人炫兒孫刺激了。
林海年少中舉,他的同科莫說兒子,孫子都與雲星差不多大了。文人相聚最愛開詩會,但一群中老年開詩會少了幾分意趣,便愛帶上兒孫。一是炫耀之意,二是藉著詩會讓晚輩揚名,或能得了那位親眼,收入門下。
同僚都帶着幼子長孫參會,林海卻連兒子都沒得帶,自然失落。
雲星知曉后,問了林海下次何時何地赴會,竟穿了一身男裝,提前守在了開詩會的梅園外。林海見雲星已經打發了隨從回府,不放心她亂跑,只得帶女兒赴會。幸而前幾日剛有個性格不羈的老先生帶過小孫女,倒不突兀。
林海的同僚最年輕的都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知林海家中有個女公子,充作兒子教養。小姑娘年歲小,父親喜歡帶出來玩耍並不算出格。有幾位關係親近的大人,還送了見面禮。過年出門少不得見晚輩,大家都會帶些小玩意以備送人。
待詩會開始,雲星便站在父親左右,親自為父親奉茶研磨,眾人少不得贊林海有個貼心小棉襖。到了下半場,長輩們開始考校晚輩,一直默然無語的雲星卻答出了別家小少年答不出的題目。
一眾長輩見小姑娘聰慧,便覺有趣故意考校。
不拘琴棋書畫,雲星對答如流,毫不怯場,竟將好幾家的小少年比了下去。雲星年歲小,她贏了,長輩只覺有趣,自家晚輩輸了都不生氣,還道是對少年人的磨練。倒是有幾個不服輸的小少年,要與雲星再比,甚是熱鬧。
長輩們覺得小姑娘小小年紀就知道給父親爭面子甚是有趣,後來卻生出幾分惜才之心,嘆林海如何沒生個兒子。當年的林探花何等風采,若生個兒子,許過幾年又是個美探花。不過沒兒子,這林家女兒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