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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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裏我收到了雲閑的一封長信。她告訴我,最近幾日,她腦子裏忽然多了一段記憶,那是她曾經看過的華國史。歷史發展早已被定好,每個人都只是滄海一粟,無法與歷史大潮對抗。宋國滅亡,乃是歷史必然之趨勢,她讓我不要妄圖改變歷史,否則將被反噬。她還在信中感嘆,像她和我都穿到了上層階級,已經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幸運,如果變成了底層百姓,那生活必定是苦不堪言。天下興抑或是亡,最苦的都是百姓…但無論我們對這裏的人或物抱有怎樣的情感,作為外來者,她和我都沒有權利改變一些大的歷史事件,只能保重自己,做一些平凡的善事。因此在信末,她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南下。

我想了許久,還是拒絕了她。

*

御書房的油燈整夜亮着,阿祁練了一整晚的字。我本想在他身側陪他,他卻令人送我回去。我便不再多言了,跟着小公公步入漫無邊際的夜色中。

才走了不多遠,小公公便被人叫住了,那是殿裏的另一位內侍。

“娘娘,夜深露重,陛下讓我送了這小手爐和斗篷來。奴才給娘娘披上吧。”

我微怔了怔,道了聲好,又忍不住嘆了聲氣。

“天涼了,你也回去吧。”我對他道。我回頭看了一眼,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只有御書房的方向還泛着瑩瑩的燈光。在這漫無邊際的夜色中,我好像一個突然闖入的外來者,好像這裏的一切都不屬於我,抑或是…屬於我的也終將失去。

*

次日我便聽聞,宋國呈了降書。至此,燕國皇帝,不費兵刃便入主了宋國皇城。

一入皇城,燕皇便冠冕堂皇地發了一道詔令。有道是,上告天地,下示百姓,他燕皇,乃是順應天地,順應民心,奉上天之命入主宋國皇城。而阿祁被他封為安定侯——這個封號極具諷刺,身為帝王,不能守住自己的國家,不能讓百姓過上安定的生活,卻向敵國投了降書,以求一時之安定。

燕軍入皇城已是傍晚,還未來得及處置後宮女眷。後宮中人人面帶愁色,甚至有人罷了工,在庭院裏唱楚地之音,管事的嬤嬤也懶得管了,放任着她們。

今夜的燈火似乎比往常都暗了些,平日裏,外頭逡巡的內侍們從來不少,夜裏從不會是這般冷清。

“娘娘,夜深了。”暖玉對我道。

我揉揉眉心,瞧了瞧燈光,又捻起畫紙看了兩眼,不知何時,雀鳥的翅膀竟被我多畫了兩筆。

我嘆一口氣,“你幫我把這幅畫收起來吧。再打些水來。”

洗漱過後,我便躺上了床,然而到半夜都未曾入睡,後來實在有了些困意,正要入睡時,宮內驟然傳來一陣喪鐘。

我只好披衣起身。出了內間,便見傳信的宮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道:“太後娘娘殯天了。”

然而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喚她太后了。我隱秘地問了問宮人,原來太后竟是自戕而亡。

我想,這大約是太后沉默的抗爭了。她大約沒想到,宋國的君主會如此懦弱,不戰而降。而對於燕皇來說,敵國太后在他統一山河的大日子自盡,是一件多麼晦氣,而又多麼引起紛爭的一件事啊。因此太后新喪,燕皇秘而不發,只召告天下,老夫人便“生了一場病”,被安定侯接回侯府休養了。

*

再次見到阿祁時,他臉上除了冷淡,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見了我,他才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我什麼也沒有做,甚至沒有出言安慰他。我知道,他與太后並無多少感情。我只是有些擔心,身份的驟然轉變,是否會讓他感到不適應。我想,這定當是有的,只是他必然是不願意提及的。從一朝天子淪為階下囚,哪怕這囚籠再華麗,也是生生在戳他的心。而他久處高位,骨子裏的那份傲氣未減,他定然不想讓人看輕。

“阿祁,以後就由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眼中溢着點點星光,“好。”阿祁並沒有留宿,而是很快便離開了。太后新喪,即便他此時已非帝王,但那畢竟是他名義上的母后,出於禮義孝道,他都得儘快為其發喪。

第二日,我便見到了燕皇。他依舊穿着燕國的常服,打扮樸素,模樣較之前也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下巴處生了一排短短的胡茬。

他直勾勾看了我好一陣,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冒犯,直言道:“你還是和之前一樣好看。”

我垂下眼眸,“並沒有過去多少時日。”

他走近我,輕聲道:“你別垂着眼睛。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眼睛。”

我便抬眸看着他。

他又看了我一會兒,環顧四周,道:“我聽你宮裏的人說,你最喜歡畫畫?”

我沉默着。

“你用的紙,乃是盈州特供的宣紙。硯台,乃是三名工匠花費數十年時間才製成的百鳳棲林硯。筆,是特製的畫筆。連墨,也是上好的李廷圭墨,千金難求。這些東西,除了皇宮,別處很難供得起。還有你平日裏喜歡的粉糯小湯圓,百果糕等各色小吃,若不是在皇宮裏,哪裏能搜羅得到這些世間美味?”

“你到底想說什麼?”

“留在皇宮,留在我身邊。”

我不由得笑了,“成為你的妃子?抑或是宮婢?太子,不,應當稱呼您陛下了。您沒聽過宋國的一句老話嗎?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何況,我是前朝的皇后,娶了我,怕是陛下你也要被天下人恥笑。”

“朕已經是天下之主,誰敢恥笑朕?”

我沒回答,只是定定看着他,道:“請陛下讓我隨安定侯出宮。侯府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他沉默片刻,道:“你一向聰慧,明知道前路渺茫,卻又為何非要固執地跟隨安定侯?難道,你真的愛上了他?可他有哪一點比得上朕?”

我擔心激怒他,想了想只得道:“陛下,這無關情愛。”

“朕明白了…好,朕放你出宮。”

搬離皇宮時,我只簡單收拾了下行囊。如今我已不再是皇后,從前的那些宮裝首飾,大多都無用了。我便只簡單裝了些衣裳,再帶上一些筆墨書籍。而阿祁竟收拾了兩三個箱子。

“你帶了很多衣物嗎?”

我問他。

他點頭應是。果然,無論何時,他都是十分注意形象的。幸好燕皇派來名義上是護送,實際上是監視的人足夠多,這讓我們出宮並不費力。

出宮時,我們並未帶任何一名宮人。領頭的內監說,那邊皆有服侍的下人,因此不必帶人過去。我和阿祁相視一眼,便知曉燕皇打算幽禁我們了。

一到侯府,外頭果然圍了重兵。進了府,便見幾個丫鬟小廝圍成一排,垂眉順目。我掃了一眼,院□□有四名丫鬟,三名小廝。比起皇宮的五六千宮女內監,這實在是太過寒磣了。

我幼時吃過苦,因此並不覺得有什麼,只是擔心阿祁心裏落差太大。我握住他的手,他轉頭看着我,柔柔一笑。我便知道他不在意這些。

阿祁問了那管家幾句,知道各人各管什麼后,便一手包攬了後院的各項事務,並未讓我勞心勞力。我仔細看着他同人說話的模樣。昏沉沉的天色映得他的眼也昏沉沉的,但他眼中的那抹細微的亮色,在一片灰暗中竟顯得格外動人。我抬頭看一眼天色,果然愈來愈昏沉了。

“快下雨了,我們進去吧。”

“好。”

他的話音才落,豆大的雨珠便密密麻麻向我們砸來。他飛快給我套上斗篷的帽子,然後拉着我的手向屋檐下跑去。

才躲進檐下,雨便小了許多,但依舊在不停地下着。他沒有鬆開我的手,我們兩齊齊看着雨幕,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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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成了亡國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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