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宋暖醒過來的時間比大家預想的都早,蘇長樂這邊剛從醫生那裏刨根問底地打聽了大半天,現在正站在吸煙區那塊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自己這小男朋友身上有舊傷,按理來講早就已經不再適合再到台上劇烈地舞蹈,甚至連打戲都要少拍。
可他不管怎麼說也經營着思煥過了許多年,在台前幕後見過狀態反差巨大的藝人多得數都數不清。
畢竟是靠曝光跟人氣的職業,粉絲就是衣食父母。甭管心裏都想着什麼,鏡頭前總得表現出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
化妝間冷着臉誰都不肯說話,對上機位立馬滿面打鬧營業的;
台下吵得恨不能把對方從樓上推下去,節目裏藉著開玩笑的機會嘲諷挖苦的;
演到一半疼得挺不住,用幾分鐘空檔下場吸氧的;
傷病發作嚴重到床都起不來,打了針封閉硬生生往公眾面前站的…
身處這個行業里每個人都受過說不清的苦處,宋暖當然也不會成為例外。
蘇長樂知道自己三言兩語勸不住他,乾脆索性裝成沒注意到的樣子。得知了他在外面找大夫看腿的事情后,即使每次再看到對方需要跳起來的舞蹈動作都會下意識緊張起來,也從來沒拿命令的口吻要求過什麼。
他索能做到的,充其量也就是背地裏給那給人看傷的醫生送點東西,留下了句:“什麼葯最管用就開什麼,錢的問題您不用操心。”
但現在跟那時候的情況不一樣,那老神在在的主治醫生已經從院門口烏泱烏泱的粉絲群,跟最近兩天網上熱度居高不下的詞條里了解到了自己手上這次傷患的身份是什麼。
“像現在這種強度的舞他以後肯定不能再跳了,我必須親自把利害關係跟病人說清楚。”
名譽滿身的老先生大概從網上吃到了什麼假瓜,將他誤當成了什麼無底線壓榨明星的黑心領導,穿着白大褂吹鬍子瞪眼。
“要不然萬一術后發生意外留下終身殘疾,不是明擺着砸我招牌嗎。”
蘇長樂在商場摸爬滾打十來年,端着酒杯假笑的對手什麼性格的都有,從來也都不覺得有什麼難搞定的。
但現如今面對這種心裏為你好的古板小老頭,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陳思過來請自己去宋暖病房的時候他愣了會兒神,以至於都沒注意到手裏的煙已經快燒到盡頭,還是在指尖被燙了一下之後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地往垃圾桶扔。
他心慌地想着自己還沒打算好怎麼安慰宋暖,貿然開口可能會適得其反,主觀想過去的情感並不鮮明。
但他媽的雙腳倒是很倒騰的利索,自從邁步的那一刻就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頻率,到最後幾乎是跑着往病房趕的。
“…”
陳思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前後像換了芯兒一樣的做派,踩着高跟鞋四平八穩地往前走,並不執着於要追上去跟人同速。
——幸虧這一趟自己親自跑的,要是換了哪個不明內情的普通員工看見蘇長樂這狀態,估計眼珠子都得被嚇掉出來。
她默默回想了下蘇長樂對外一直廣為流傳的‘喜怒不形於色’形象,如此這般地在心裏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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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煙區跟住院部相隔不近,因此蘇長樂就算是全程沒有耽誤任何時間,到的也依舊不算早。
宋暖那本來沒幾個人的獨立病房裏,此時活生生站了快一屋子拿本子記錄的實習生。最前頭的主治醫師口若懸河,看起來正在非常深情並茂地跟人講受傷的程度。
宋暖那張床的上半部分被調高了些,雖然人仍然躺在上面沒怎麼動。但在其他人視線里,好歹也算是‘坐’了起來。
醫生講傷情總不好開口打斷,蘇長樂立在門口扶牆喘了好幾口粗氣,緩半天才走進去挑了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繼續站着。
“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最嚴重的後果如果不擺在面上誰都不當回事。”
出乎意料的,眼前這小明星聽了自己給出的建議之後居然沒直接反駁。
只不過看那低垂着腦袋不發一言,雖然沒否認但也絕非贊同的模樣,也不難看出人心裏想的是怎麼樣的。
他抬頭瞥了一眼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來的蘇長樂,嘆了口氣深覺心累。
“好吧,你的身體怎麼選都是自己承擔。但起碼聽我一句勸,別活在他人的要求里。”
.
“那大夫是不是對咱倆的關係存在什麼誤解。”
蘇長樂在人走後將其餘電燈泡悉數趕出門去,盛了一碗從樓下食堂打的小米粥細細地吹涼餵過去,表情瞧上去很是無奈。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特地轉過頭來看看我,簡直跟打量某種黑惡勢力一樣,就差指名道姓罵出來了。”
“哪兒有上趕着往自己身上安罪名的,人家或許根本就沒這個意思。”
宋暖被他逗的有點想笑,誰知道才剛咧開嘴就感覺簡直連着五臟六腑一起疼。趕緊乖乖收了動作,相當緩慢地咽了一口粥。
“嗯…這玩意兒好難吃。”
“我其實也這麼覺得。”
蘇長樂很快跟着轉移話題,皺起眉頭有些為難地看了看自己手裏端着的東西:“我已經讓人去另外一條街的早餐店買了,如果暫時沒那麼餓的話等會兒就可以。”
這人今天的偽裝其實一點都不到位。
宋暖錯了錯神這樣想着,覺得對方連百分之一之前唬自己的從容自信都沒拿出來。
他打從進門張嘴開始就故意沒沾事故后的恢復問題的話頭,由着畫風越來越歪往哪個方向引都樂見其成,就是不樂意直奔主題談談昨天發生的這場車禍。
宋暖明白他是不想在扎心主治發表完長篇大論之後,再用‘為你好’的名義捅實為道德綁架的一刀,索性乾脆先把這茬繞開,等以後兩個人情緒更穩定的時候再說。
只不過畢竟自己跟木乃伊似的躺倒了醫院裏,罪魁禍首還是蘇岸;當侄子的雖然早就跟人在暗處爭得頭破血流,但心裏又得有多難過呢。
“哪有那麼矯情,來這個就行。”
他費力地將手腕抬起來搭在蘇長樂的袖口,抿了抿嘴拿氣音輕聲問:“昨天…擔心壞了吧。”
蘇長樂有點發愣,等反應過來之後眼眶立馬紅了起來。
在確認自己男朋友已經不會有生命危險,只需等人清醒的十幾個小時裏,他抱着公司里沒完成的事務坐在病房裏搬過來的真皮座椅上,滿腦袋湧現的東西卻和報表一分錢關係都沒有。
粉絲數量激增的這兩年,宋暖碰上的污糟事簡直是一籮筐接着一籮筐。雖然終於跟曾經想要的名與利稍稍握了下手,但同時遺憾跟妥協也越攢越多。
這當然是成長的代價,無可厚非。
只不過蘇長樂常常在想,如果宋暖從來就沒被自己那勞什子計劃卷進來,那這一切又該是什麼樣子。
BWP的業務能力在國內現役男團從來都排得上號,假如思煥幾年前沒有按自己的意思施加阻力,只是正常派發一個公司對藝人應有的資源。
那這個組合的發展其實也不一定就會比現在差。
左不過就是跟宋暖永遠沒什麼工作以外的交集,來自自己這邊的傷害也不會降臨到他身上。
聽起來可比現在好太多了。
蘇長樂將各種可能都想了一遍,到最後幾乎有點生理性的心臟抽痛,偏偏還非自我懲罰地開始猜測醒來以後的宋暖都會說些什麼。
因為他人緣故讓自己蒙受這麼大的傷害,甚至還很可能要因此放棄掉在行業中賴以生存的本事。
易位而處,他並不認為自己心裏會一點怨懟都沒有。
不管是撕心裂肺地表示無法接受;或者是拚命想找其他醫生重新診治;又或者是頹廢崩潰提出分手…
這些可能出現的情況他都有一一想過。
可唯獨沒猜到的,就是這無依無靠活到這麼大,現在連正常坐起來都辦不到的小明星,首先考慮到的居然會是自己的心情。
蘇長樂感覺自己像是個即將溺水而亡的遊客,一朝被波浪席捲遠離人群。
本以為會就此失去生命活力,卻沒想到偶遇一隻行路至此的小海豚,笑嘻嘻地將他重新托回到了岸邊。
不僅沒如預想一般慘烈,甚至還感受到了股從心裏升上來的濃濃感動。
“你跟董事長的事我幫不上任何忙,只不過既然其中一回都這麼兇險,接下來的手段也肯定不會幹凈到哪裏去。”
那邊宋暖十分冷靜地發表看法,絲毫沒發現自己男朋友正歪頭髮呆,根本一點都沒聽。
“說真的,我當時就是一時上頭胡亂猜測,誰能想到他真能為了曾思煥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
“他的目的是你,我人微言輕犯不上一直針對。如果這人真有什麼接下來的打算,肯定也是對着你展開的…哎!”
他被蘇長樂突然探身在唇上啄了一口,本就不能動的身體立時變得更加僵硬,耳根也飄上了一抹淡淡的紅。
“…這房間可還有監控呢,你,你親我|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