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在這場包含人為因素操縱的稻緯路連環車禍當中,刨除肇事司機以外,受傷最嚴重的是當然就是主要目標宋暖。
蘇長樂氣急敗壞地去自己小叔叔那裏轉了一圈,算是發泄也算是給自身一個緩衝空間,之後才勉強能將醫生開出的診斷單從頭到尾好好看一遍。
而當他重新回到醫院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時,事故中涉及到的其他傷患多數都已經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這上面專業術語涉及的有點多,剛剛您出去的時候我逮住那主刀醫生好好給翻譯了一遍。”
陳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這人的臉色,面上的表情看着很是猶豫:“您…想聽聽嗎?”
現在只要是跟宋暖掛上鉤的消息蘇長樂通通照單全收,他聽見這話,抿了抿唇很是緩慢地將視線從那張雖然晦澀但不難看出程度之深的單子上挪開,仰頭靠在椅沿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你說吧。”
“宋先生肋骨斷了□□根,其中脾跟肺都被碎碴子不同程度扎破切除了小部分,小腿也…這您之前就知道了。”
陳思從剛畢業不長時間開始給思煥這位總經理賣命,期間不知道被蘇岸明裡暗裏重利引誘過多少次,也並不是真那麼心智堅定,從沒想過別的路。
如果不是因為對蘇長樂始終有那麼一點男女之情在裏面,或許她真的早倒戈了也說不定。
面對現在正躺在病房內這位,不知道怎麼就突然被看重成這樣的小明星,她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光是在網上瀏覽對方的消息,都覺得有一肚子火沒處撒。
畢竟從蘇長樂逐漸在公司擁有自己的人手之初直到現在,她一直都充當著左膀右臂的身份。
何至於會輸給一個歲數那麼輕,什麼忙都幫不上的藝人。
在職場裏工作做得好,升遷跟逐漸擁有一定名聲並不稀奇。
陳思承認自己貪心,除了這些理應得到的東西之外,她還有其他所圖。
只不過這一點點的私心和不平衡,在她看到蘇長樂跌跌撞撞跑向手術室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消失殆盡了。
眼看耳聞這位蘇總經理所作所為的這些年,她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人像今天這樣慌張無措過。
剛從於晏晏那裏得知消息就連會都顧不上開,甚至都沒耐心等到司機趕過來,自己就先握着方向盤爭分奪秒地往醫院開。
尤其是當聽到手術室進出的醫護人員都說情況並不樂觀的時候,他簡直跟失了魂也沒什麼區別。
沒有任何一個重症家屬能在醫院保持尊嚴,蘇長樂就算把那點產業掙到手多少,在這裏不過是個想要祈求愛人平安無事的普通人。
宋暖而今已經順利地度過危險期,在觀察一會兒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只不過不管是術后康復還是病患的心理疏導,這都絕不僅僅是簡單幾個字的問題。
陳思不想看到他難過,接着往下說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有些難以啟齒,聲音也跟着顫抖了起來。
“這些傷雖然嚴重,可只要好好休養,可供恢復的餘地仍然很大,但是…”
“但宋先生左膝蓋本來就有傷,這次的車又是直接從左面撞上來。片子上顯示的膝蓋骨幾乎全碎了。”
她單手捂了捂臉,在開口的時候甚至帶了些哭腔。
“小暖可是主舞,隊裏絕大部分高難動作都是他一力承擔,唱跳粉多數都是這麼入坑的,這要是…”
“大夫說沒說他大概什麼時候能醒?”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明天中午之前。”
陳思被問了個猝不及防,愣半天神才想起來回話。
蘇長樂顯然沒心思理會自己特助這難得的悲情時刻,用力捏了捏手裏安安靜靜躺着的紙張,語氣已經恢復了平時慣有的鎮定。
“這種事根本瞞不住,小暖也不是能輕易勸服的。”
他說到這裏下意識想找自己以前派出去的‘間諜’問話,但轉念一想步生笛作為助理也跟車隨行,現在也跟醫院病房裏頭躺着打點滴呢。
“我去蘇岸那兒之前看見於晏晏一直在忙上忙下的…你先把她給我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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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早在後排坐着同保姆車一起翻滾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失去了全部意識。
至於後來的什麼多兇險地從手術台保住一條命,蘇長樂跟着警|察調監控的時候臉色有多嚇人…
那就都已經是後來聽身邊朋友茶餘飯後隨口說來的談資了。
他做完手術第一次扒開雙眼的時候天很早,床邊只趴了個於晏晏。
小姑娘看這是累極了的樣子,卸過妝的臉憔悴不堪,連睡覺都是皺着眉的。
宋暖不打算突兀地把人叫醒,但畢竟睡了快一小天嗓子幹得要命,稍微用了點力想坐起身來倒杯水,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滿纏着繃帶。
大概這一覺睡得實在太舒服,以至於他剛睜眼的時候有點神遊,幾乎以為自己這一遭可怕的經歷其實只是一場夢,醒來了就會發現自己依舊躺在跟蘇長樂新換的情侶床上,該伸胳膊伸胳膊該伸腿伸腿。
可終究不是。
意識逐漸回籠的宋暖直勾勾地盯着醫院天花板的獨有吊燈,發了好久的呆才像突然緩過神來一般,陡然驚出一身冷汗。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他以前沒受過這麼大的傷,但車禍這種事一聽就知道不小,光是想想以前看過的紀錄片都能猜到後果多嚴重。
他不會殘了吧。
大醫院的麻醉師手法精準用量老成,直到現在悠悠轉醒,正好剛過麻醉藥起作用的時間。
沖剛剛自己這隨便動動就疼得全身冒冷汗的樣子,估計還不至於高位截癱,但其他的可就說不準了。
宋暖滿臉麻木地聞着房間消毒水的味道,重新在腦子裏回憶了一遍昨天失去意識前都發生了些什麼。
從BWP官方微博底下評論涉及到應銳寧,到沒幾分鐘后這些話的迅速消失,再到最後從側面猛衝出來的私家車。
蘇長樂之前不是沒給自己提過醒,但當時倆人對蘇岸所用招數的設想全都是圈裏常出現的老幾樣,雖然也需要打起精神提防,但壓根沒往人身安全上想。
不在乎會不會留下證據,不在乎會不會打草驚蛇,不在乎會不會牽連到自身…
自己愛人這小叔叔什麼都沒放在眼裏,唯一比較關心的就是這簡單粗暴的方法到底能不能要了他宋暖的命。
什麼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這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宋暖也是孤兒院裏里從小野出來,早其他孩子很多就見過了什麼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但他卻是到了而今才突然意識到,原來不僅僅只有法制新聞里才會出現買|凶|殺|人。
蘇長樂這麼多年究竟在跟什麼禍害打擂台啊。
他愣愣地想了老大一圈,連愛人過的是日子是什麼樣都猜測了半天;直到最後才終於想起來擔憂擔憂自己的未來。
畢竟不管什麼職業,能夠做好的重要條件里,身體這一條都當仁不讓排在首位。
正所謂你乾的好我活的久,我花半輩子時間把你活的那幾年達到的成績做出來;那麼剩下的半輩子,自然是只要做了就比你強許多。
更何況演藝圈這口飯,多多少少還是比別的行業更為特殊一些。
他想的專註,沒留意目前唯一能正常活動的指尖一直在跟着自己的心情微微顫抖。
其實要是放平時這點小動靜根本沒人能發現,但擔驚受怕守了很久的於晏晏現在格外覺淺,故此宋暖的幾根手指頭才剛開始晃沒多久,人就已經驚喜地站了起來。
“暖哥,你終於醒了。”
身份發生轉變的女孩子已經很久不願意這麼叫,總一本正經地跟他賭氣,說這稱呼聽起來一點威嚴都沒有。
她始終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摘的助理職務,只覺得這個經紀人身份比起提拔更像明升暗貶,所以轉行之後一直都有跟鄧啟夏好好學,想以後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之後再回到宋暖身邊。
於晏晏一直都把這條準則記得很牢靠,但今天卻還是沒忍住流露出了軟弱的一面,倒是比面前不知受了多重傷的人先一步紅了眼睛。
畢竟從當時的現場來看保姆車已經完全變形,宋暖被救護車拉回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剛從血里撈出來的一樣,在搶救過程中,一度連生命體征都失去過好幾次。
她沒有蘇長樂能活生生把自己憋出一副處變不驚模樣的能力,昨天跟人彙報情況的時候忍了又忍還是沒剎住閘,低下頭驚惶地問了一句。
“暖哥真的會挺過來嗎。”
病危通知書的重量不是開玩笑的,即使醫生已經說了手術一切順利,也依舊沒法叫人放下心來。
她淚眼朦朧地朝對面望過去,藉著醫院晚間昏暗的燈光看到蘇長樂嘴角向下彎了好多次,但最後傳到耳朵里的,卻只有一聲喑啞而低啞的。
“我相信他。”
“…總經理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幾分鐘前才實在頂不住出去抽了根煙。”
於晏晏把保溫杯里提前準備好的溫開水倒出來點餵給宋暖,這才露出了從昨天到現在的第一個笑容。
“我現在就去讓人把他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