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蘇岸畢竟是我小叔叔,周旋這麼久也算知根知底。他那人彆扭,對我一時想打壓一時想培養…出不了什麼大問題。”
現在宋暖身上的醫療用品有點多,蘇長樂小心地蹲在人手邊的空地上,生怕壓着他管。
“但你不一樣,小暖,我不想再從別人電話里知道你出事的消息了。”
“…不是說為什麼親我呢嗎,怎麼話題還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宋暖垂下眼眸突然想起演唱會還沒舉行那會兒,自己有一次被面前這人領着吃飯,曾經在席間進行過一番有關出國的談話。
蘇岸英文不大好又用不慣翻譯,因此這些年都一直鮮有同國外生意的對接,勢力範圍涵蓋的區域根本不可能罩到哪兒。
恰巧眼下自己受傷嚴重還時刻被人盯着,如果能挪個地兒走出一趟國門,沒準更利於發展跟休養生息。
他那時候還沒真正體會過思煥這位董事長的可怕之處,聽到出國這倆字第一反應甚至是馬爾代夫峇里島這些旅遊勝地,根本沒搞懂蘇長樂的弦外之音。
時至今日再回首復盤這段對話,恐怕早在好幾個月前,自己男朋友對這事就已經有過考量了。
“沉不沉重的,還不都是事實。至於為什麼親你嘛…”
“看你太可愛,所以情不自禁想吻一下。”
蘇長樂憋着壞在這裏停了好一會兒,直到這人沖自己瞪了瞪眼睛才舒展眉目笑了笑:“怎麼,不給親嗎?”
在一塊還這麼長時間,情話自然是早就聽慣了的。
但畢竟現在這是醫院裏頭,走廊人來人往的腳步聲清清楚楚,甚至都能聽到其中偶爾夾雜着的家屬三兩句吵嚷。
宋暖有點臊得慌,生怕哪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突兀地闖進來看見什麼不該看的場景,抿嘴躲了好半天。實在是後來看他視線盯的太緊,沒辦法了才蹦出個“給”來。
自己的愛人身份特殊,蘇長樂當然也不打算讓人在腳跟立得不夠穩的時候暴露性取向,當下收了繼續逗下去的想法,又提起了剛才那茬。
“國外一切安排妥當,等到你點頭立馬就能拎包入住。醫生的問題不用操心,我昨天就已經給一位德高望重的醫生髮過消息了。”
他像是推銷一般如數家珍,話里的牽挂絲毫不加掩飾。
“那裏不像咱們這一樣人口密集,二期手術不用排什麼號就能做上,對你的傷也是有好處的。”
現在宋暖身上別的問題倒還不大,可左膝蓋真是沒給人半點得以掉以輕心的餘地,經車一撞直接在裏面碎成四五塊。
聽大夫的意思是現在已經用釘子進行了固定,具體什麼時候進行第二次手術得觀察着恢復程度才能決定。
蘇長樂說的誠懇,但宋暖愣是不言不語地逮着人看,過了很久都沒點頭。
“長樂,你是把我當傻子了嗎。”
傷筋動骨留下的損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消除的,就算是身體底子再好的人,這二期手術都得好幾個月之後才能排上日程,哪裏扯得上被排號耽誤。
自己男朋友什麼德行他很清楚,相安無事的時候生怕日子沒有波瀾把誰憋壞了,打滾耍賴一個頂倆,威嚴面子全然不顧。
可要真出了什麼大事,那就恨不能把所有負面情感全部一口吞下,寧肯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都非要一個人扛着。
這樣不累嗎。
宋暖男團出身,即使這麼多年跟隊友彼此沒交心到可以肝膽相照,但起碼腦子裏有榮辱與共,有困難一起想辦法的意識。
按理來講蘇長樂還比他大好幾歲,但鑽牛角尖的程度可比他厲害多了。
“你覺得BWP會遇到這種事都是因為你,覺得這本應該是你跟蘇岸的私事卻連累了我躺到這裏。”
“所以你想找一個蘇岸手伸不到的地方把我塞過去,等你倆掰扯完打了勝仗再把我接回來?”
他越來越激動,連頸側青筋都綳起來了:“那如果最後結果不如意,你準備怎麼做。”
“把我一個人扔國外,打聽不了你的事情見不到蘇岸,繼續瞎着眼睛矇著心做我的偶像小明星?”
宋暖說到這裏突然長長地泄了一口氣,眼睛裏含着一包淚哽咽道:“合著這麼長時間過去你他媽一點都沒改,預計把我當資產當玩意兒轉移呢?”
這話說的太重也太透骨,蘇長樂從來沒覺得語言的殺傷力能如此巨大,簡直像一把開過刃的劍直直地往人心口刺,連帶着四肢百骸都緩慢地疼了起來。
偏偏他也沒辦法反駁。
因為面前這人說的半點沒錯,完完全全就是他心裏的打算。
宋暖一直磕磕絆絆地自我成長,從來沒享受過被親朋庇佑的滋味,人間百味只品嘗到了一個苦,是近幾年才將將過的好了些。
他想給這孩子鋪就一條康庄大道,就算做不到至少也應該讓人儘可能少遭些罪,彌補一二那些灰暗的童年跟少年時代。
可現在宋暖靠坐在自己正對面,臉上全都是難過和失望。
蘇長樂張了張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想要解釋,卻又覺得那些諸如‘我都是為你好’的長輩式的陳詞濫調還不如不提。
於晏晏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趕上這麼個場景,屋內靜悄悄到落針可聞,唯一能聽見的只有兩個人因為心情起伏而稍顯粗重的呼吸聲。
她其實已經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畢竟小兩口吵架不好打擾,多大的事都得往後靠一靠,這點淺顯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但沒辦法,孟連垣從網上聞聽自己弟弟出了車禍,特地橫跨好幾個城市坐飛機趕過來,指明要見蘇長樂。
現在人也已經到了醫院,由陳思暫時陪着。
“孟總就在隔壁,陳思姐剛剛跟我發消息說要攔不住了。”
於晏晏顧不上當下屋子裏分外尷尬的氣氛,上前幾步矮身蹲在蘇長樂身旁低聲問:“您要不要…?”
多事之秋,躲是躲不掉的。
蘇長樂伸手揉了把因一夜未睡而乾澀的眼眶,點點頭站起身來:“那你先陪着,我搞定了那邊馬上過來。”
於晏晏自然是連連點頭。
他從昨天得知消息到現在一直沒想起來吃飯,保持一個姿勢習慣了倒也沒什麼。現在這麼冷不丁恢復直立差點站不住腳,在原地停了好幾秒才抬步走出去。
宋暖其實在看到人輕晃那一下的時候就後悔了。
性格有多難改變他不是不知道,說到底蘇長樂這麼硬撐的目的,也無非就是不想讓他卷進來太多。
“…晏晏。”
他低下頭去看醫院白色瓷磚上的縫隙,嗓音啞啞的:“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不識好歹。”
於晏晏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噎住,喉頭滾了好幾遍,最後還是重新為人調整好床鋪角度以後才開了口。
“大概只有你自己會這麼認為。”
“昨天總經理為了以後能更好的安排你的事宜,將很多關於他叔叔的事情都跟我講了一遍。”
“雖然蘇長樂本人並沒想到會有今天的境遇,但如果沒有他,你不會躺在這裏,這是事實。”
仍顯稚嫩的女孩子語氣冷靜,言行間卻已經不難看出穩重風範:“你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受了這樣重的傷,不管怨恨還是不平都是應該的。”
“蘇岸自始至終想對付的都是總經理本人,結果你這個陪綁的在這遭罪——”
於晏晏弄清事情始末之後本就一肚子火,話說到這份上終於憋不住了:“他活蹦亂跳好的跟什麼似的,挨兩句罵怎麼了。”
“哎,你別夾帶私人情緒啊。”
宋暖自然能聽出她語氣里的怨懟,立時有些哭笑不得:“我可還都沒說什麼呢。”
“我知道。”
於晏晏橫他一眼,像是在嘲笑對面這人沒骨氣。
蘇長樂派別人去外面買的早餐正好送到,她出去接了一趟又坐回來,一邊往宋暖嘴裏喂一邊道。
“你倆多少有點當局者迷,我剛剛在外面聽的很明白,總經理完全是為了你着想。”
她倒騰了一下手裏的碗筷,在開口的時候語氣都有些不忍,調子也軟了下來。
“沒人希望男朋友始終把自己當兒子養…我明白你只是不願意被小看而已。”
宋暖一聲不吱地順着人的手慢慢進食,算是默認了這些話。
大約是身居高位,被底下人捧着的時間久了,蘇長樂實在太習慣大包大攬,將所有想保護的人藏在羽翼之下。
他踩足油門往前沖,將自己包裝得堅不可摧,覺得這就是對身邊人好。
可從愛上蘇長樂的那一刻起,宋暖就從來沒想過安心做什麼甩手掌柜,將責任全都推卸出去。
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真的跟人並肩,在對方迷茫無助的時候,起碼能說上一句:“還有我。”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遇事還沒等表態,就先被否決了陪伴的資格。
“你們兩個都太想把自己心掏出來對對方好,但結果往往適得其反。”
於晏晏適時地潑冷水:“網上粉絲急得睡不着覺,勸你別忘了自己是幹什麼的,還是想想這腿以後還能不能上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