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馬韞吉回到淇淇家已經是傍晚了,一身的稀泥裹着,還夾雜着不少暗紅色的血漿,人不人鬼不鬼的,嚇得淇淇都懵了。外婆也哆哆嗦嗦去翻她的什麼跌打損傷葯。
他們都以為,馬韞吉是外出不小心,翻到山下去了。
瞿楊把自己關在房間,也是全身狼狽。他是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才回到這裏的。但是他根本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只知道絕對不能停下來,不能被追上。
何鷺馳就像一個毒瘤,在他腦中不斷擴散,無論多麼努力,似乎都不能避免痛楚,回憶里的面孔就像幻燈片一樣,不停閃過,嚇得瞿楊縮在牆角,死死盯着門口,就怕那個身影突然闖進來,把他拉回絕望的世界。
瞿楊,你跑不掉的!
“瞿少回來了嗎?”馬韞吉張口第一句就是詢問瞿楊的安好。
“回來了,在他屋裏,鎖着門。”淇淇正想問發生了什麼,馬韞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讓淇淇和她外婆去了別屋。
然後他緩緩的靠近門,隔着那扇木門,他忐忑的問:“我們要換地方嗎?換的話,我現在就收拾。”
瞿楊揪着自己的頭髮,輕聲說:“老馬,你走吧。近期的工資我會轉賬給你的,你回去找份穩定的工作……好好生活吧。”
“你和我一起走。”
屋內傳來一陣暴躁的砸東西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腳步聲。
“砰”一下,門被摔開。
“我他媽的為什麼要跟你走啊?你是不是有病?我讓你滾吶,我現在不是什麼瞿家少爺,我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無業游民,我不需要跟班,不需要你低聲下氣的守着我。”
馬韞吉整個人就剩下兩顆眼睛的眼白和牙齒是白的,其他的地方都髒得跟個泥猴似的,特別是他右臉頰腫起的一個雞蛋大小的包,讓人覺得滑稽。
瞿楊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吧,去鎮上看傷,隨後我會補償你的。”
馬韞吉鼻頭微酸,心跟刀割似的,他閉了下眼睛,啞聲道,“別趕我走,讓我保護你吧,以後,我絕對不踏入你睡的房間。”
說完他就從門外的背包里找了一套自己的衣物,去洗澡了。
他心知肚明,瞿楊接受不了的,絕不是身邊有個保鏢,不是有一個需要他支付工資的人,他接受不了的是,重新敞開心扉開始另一段嶄新感情罷了。
瞿楊將背靠在牆壁上,以減少力氣的消耗。他無瑕去分析老馬的意圖和感受,人都是自私的,他渴望有人對他無微不至,百依百順,卻不願付出一丁點兒的感情,感情這玩意兒,是對於瞿楊來說,是唯一的、稀缺的、限量的奢侈品。
吃晚飯之前,瞿楊去把自己洗乾淨了,穿戴得很整齊,淇淇和馬韞吉都暗自釋懷,至少瞿楊沒有受傷,很默契地,他們都對今天發生的事緘口不提,只要瞿楊不說離開,似乎他們就可以一直這樣生活在一起。
“攝影機呢?”瞿楊有些不自在的扒着碗裏的白飯,他還是想找個理由把馬韞吉趕走。
馬韞吉愣了一下,趕緊放下碗衝出了門,瞿楊正想喊他,見他抱着濕透的背包進來了。他歉意的說:“該淋壞了。”
瞿楊看了他一眼,低頭吃飯。
淇淇說:“不會吧,有防水蓋,蓋好就不會影響鏡頭,來,拿給我看看吧。”
瞿楊敲了一下碗:“放那吧,先吃飯,吃了我來弄。”
那一頓飯也不知道怎麼吃下來的,總之三個人心裏都不舒服,外婆是個很幽默的老者,她笑着說:“你們仨,三角戀嗎?小瞿和小馬在外邊打了一架回來,有結論了沒有?”
淇淇紅着臉大喝外婆:“老太太您怎麼瞎說話,趕緊吃飯吧。”她不停給外婆夾菜,想堵住她的嘴。
“嘿嘿嘿嘿嘿,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外婆笑得嘴都合不攏。
吃了飯,瞿楊就把攝影機從背包里拿出來,除了外盒侵了一點水汽,完全沒有大礙,今天拍攝的內容完好無損。
“老馬去洗碗,我和淇淇做視頻了。”
“好。”馬韞吉真的是個很好差遣又沒什麼脾氣的人,只要瞿楊開口的,他都會照做。
望着他受傷的背影,瞿楊隱隱不安。
晚上上床后,他還惦記着老馬的傷,翻身起來,拉開了房門。
“喂。”
馬韞吉在看書,他習慣穿一件簡約的運動背心和三角褲睡覺,淇淇見他大冷天還睡在涼席上,將她外婆那屋的一張換下來的舊床板給他鑲了一個簡易的榻榻米,還鋪了棉絮,換了新床單,他就在那陳舊的“床”上支棱起上半身,望向瞿楊。
“你身上的傷……還是塗點葯吧。”
“不用,過幾天就好了。”
“萬一感染了怎麼辦?”
馬韞吉苦笑了一下:“沒事兒,別擔心了,進去睡吧,我在這兒守着呢。”
瞿楊咬着嘴唇,歉意的說:“總之……挺謝謝你的。”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進去睡吧。”
瞿楊轉身進去了,但是他沒有鎖門,這種門鎖,既鎖不住馬韞吉,也鎖不住何鷺馳,所以,鎖不鎖有什麼區別呢。該來的始終會來。
第二天下午瞿楊在小院裏拍淇淇做古法口脂,鏡頭下,纖細的手指抓了幾顆天然黑枸杞放入搗蒜缽,加入天然椰子油來回研磨,過濾掉雜質后加了少許白蜂蠟與小燭樹蠟,放到小茶爐上加熱融合,融化后的淡紫色液體倒入外婆用了幾十年的一個小瓷罐里,然後將事先風乾的乾花放入一兩朵,靜置幾個小時,一小罐精美又天然的潤唇膏就新鮮出爐了。
“馬上冬天了,嘴皮裂了起皮了抹上就立竿見影,來,給我家最美的老太太用上……。”淇淇調皮的蹲在外婆身邊,輕柔的給她塗上。祖孫兩人相視而笑,留下了世間的溫情。
這期視頻很簡單,所以一天內就上傳了,反響很好,粉絲們嚷着還想學製作乾花的流程,瞿楊得意的笑笑,從素材庫里找出之前採花、制花的片段,悶着頭剪輯起來。
他一方面想完全沉浸在充實的工作中,另一方面,他有預感,自己在這裏呆不長了。
果不其然,晚上吃飯的時候,一個蓬頭亂髮,衣衫不整的男人來到淇淇家,瞿楊嚇得不輕,因為,從裝束和外形上看,跟昨天的何鷺馳一模一樣。
但是眼前的何鷺馳帥氣不在,頂着兩個黑眼圈,看上去憔悴而狼狽,完全沒有了以前跟瞿楊爭鋒相對時的倨傲和冷漠。
瞿楊的第一反應還是跑,淇淇咦了一聲,認出這個人是瞿楊的舅舅,馬韞吉則急急的站到瞿楊身前,把他護住。
“楊楊,我終於找到你了。”何鷺馳虛弱的說了這麼一句,就整個人癱倒了。
已經轉頭往屋裏跑的瞿楊,正打算衝進去就把門鎖死再搬來柜子堵門,聽見淇淇尖叫聲后什麼東西咚一下落地。
重重的,擊碎了瞿楊的心臟。
當何鷺馳從床上蘇醒的時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他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搜索瞿楊的身影,呼喊他的名字。
但是淇淇告訴他,瞿楊已經走了,並且,那是1天以前的事情了。
何鷺馳真的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他不顧自己高燒38.5度,身上僅僅穿了一套瞿楊留下來的睡衣褲,光着腳板踩在冰冷的地面。
“楊楊,你出來,不要再躲了好不好,楊楊……對不起、對不起……”何鷺馳好聽的聲音此刻不復存在,只有嘶聲裂肺回蕩在幾間老屋。
淇淇自然懂了,就連外婆都搖着頭,坐在她床上直嘆息。“哎,沒眼看,沒眼看。”
“楊楊他,有什麼話讓你轉告我的么?或者,你知道他去了哪裏,能不能行行好,告訴我,我已經連續找了他2個月了,好不容易找到,又丟了,我該怎麼辦……”何鷺馳虛弱的坐到地上,他沒有撒謊,從聽到姐姐肚子裏懷的就是瞿哥的孩子這個消息后,他就知道整件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
他親自找姐姐問了個水落石出,原來,那次在山莊給楊楊補辦生日宴的時候,因為何雪莉找弟弟商量下個月回老家探望父母一事,找遍了山莊都沒發現人影,結果聽一個小孩講,個子最高的哥哥上了二樓。然後何雪莉就滿心疑慮的上了樓,她知道二樓是給瞿楊準備的,小馳為什麼會來這裏本就很奇怪,加之,房門緊鎖,窗帘緊閉,貼着門竟然可以聽到急促又激烈的呼吸和打情罵俏的各種情話……
聯想到弟弟長期住在一個同學家裏,而那時瞿楊也搬出了瞿宅住到老房子去了,越想越覺得他們相處時舉止曖昧,眼神飽含了感情,種種跡象表明,他們的確有問題。
何雪莉當時就傻掉了。
但是她並沒有破門而入,鬧得人盡皆知,而是輕輕的下了樓,就近觀察着樓上的動靜,直到快到飯點兒了,何鷺馳才滿臉幸福的從樓上下來,若無其事的跟親朋好友打招呼,何雪莉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兩人分開,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她趕緊聯繫了老公,稱有極其重要的事情商議,讓他馬上從球場回來,於是瞿國明中途就走了,跟何雪莉聚頭后,他們關在車上讓司機遠遠的守着,不能讓任何人靠近,開始了長達一小時的“戰略部署”。
最後的決定是無比沉重的,但也是綜合考慮,最有效果的。想分開這對在海島患難與共的戀人,想改變一直對感情忠誠,對家人重視的何鷺馳的想法,普通的規勸、警告、強制都不好使,他一定不會輕易放手的。
所以,分公司的擔子和股權割讓的苦肉計輪番上演,堪稱精妙,何鷺馳誤會了瞿家父子,負氣去了海南,這本來就是瞿國明和何雪莉的目的,他們想用時間和空間破壞這對年輕人不合禮數、不合法律、不合倫理的底下戀情。
但是,弄巧成拙,瞿楊的強烈打壓和何鷺馳復仇的野心,讓原本趨於和平和幸福的家一夜之間瓦崩,回到比之前更僵的局面。
簡直就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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