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郎鬼官見真顏-2
船隻行過湖面長水,只見四處黑影沉寂,微紅的月光反射於湖面之上,四方綠林早已被黑墨浸染。夜風迎面而來,便是一陣充滿着冷意的蕭瑟感覺。
船伯站於船頭不出語言的撐着船桿,溫蘭書坐於船身左旁,風秋師坐於右旁,而風青顏便是負手抱劍,站在船身之尾。
風秋師笑問:“北北溟…溟將…將軍。”
“嗯?”溫蘭書轉頭對着風秋師答道:“秋神將軍還是喚我名字吧,將軍什麼的,說實話還是怪不自在。”
風秋師亦是笑答道:“好…好吧,那…那我就喚將…將軍你…你一聲溫兄…可好。”
兄?溫蘭書立刻微微笑答:“嗯,好。”
“溫兄…你前些天,都去了哪啊…?”
溫蘭書道:“六日前我聽聞烏陵的一所城鎮,那裏發生了一許怪事,而我正好客路於此,便就過去看看。待亂事了決之後,我便來到這裏了。”
“雖然……也是迷了些天的路。”
風秋師眨了眨眼睛,微愣:“啊?…哦…原來如此……明…明白了…”
百蓮山之湖,名為千蓮湖,位於百蓮城鎮與百蓮山的絕經之途,而此湖詭異十分,聽鎮上的老人說,這湖自從上百年前開始,每年之中,都會有許多人士不明而墜,因此便是大為不祥,定有異物藏於其中,而人人一言,此湖便被人稱為:千鬼湖。
千鬼湖,自然是有水鬼之意。
只見船隻漸漸划入半湖之中,夜風吹過紅雲,忽然遮了寒潔楓月,而湖面卻是一片莫名的令人望而生怯……
只見風秋師突然聲道:“這這這湖水怎怎…怎麼這麼黑…?”
聞此,溫蘭書亦是朝湖面望眼一望,夜晚獨燈,一眼則是望不見四周邊際,只見他朝眼下湖面注目眼探時,發現道道黑影遊覽,倒像是有什麼東西橫遮於湖面水層之下一船,便道:“是啊……”
風青顏亦是撇了一眼,卻道:“水淺則藍,水深則黑,這又有何奇怪?”
溫蘭書警惕聲道:“水淺則藍,水深則黑雖是沒錯,但此時的黑水影卻是稀疏散條,又暗自浮動,若真是水深又怎會這般形影,怕就怕…來者非是善類。”
聞此,風青顏不屑道:“那你的意思,難不成有水鬼?”
而溫蘭書卻是笑道:“但願……不在我的意料之中罷。”
只見半響之後,在船隻四處便是突然浮現許許多多的黑影出來,左數道,右數道,它們皆是圍繞着船隻而浮。見此,風秋師道:“那那那…是什麼東西……”
聞此,溫蘭書便是心知不妙,立即從船身站,遙眼一望,果真數十道被月光覆蓋而泛着微紅的黑色影子涌動湖面深水而緩緩遊動過來。溫蘭書便喚:“赤影。”
隨即,只見溫蘭書的手中便是憑空出來一張白色的黑字靈符。隨之,只見赤影飛繞於船隻半空,且分出數張之後,便將船隻圍繞起來。
但即便赤影靈光四散,而越來越近的水下黑影卻不曾停下過。見此,風青顏便是一把拔出他的靈劍——斷念,皺眉穩聲道:“水鬼?本殿下可不怕。”
斷念劍,一把千古名劍,斷去孤城長煙風沙,了結亂世恩怨百念。聽聞此劍乃是配刻於風氏-太神殿下之象,傳聞是當年樂清太神源大亂之時,樂清城家之殿主擎劍自刎的那柄負罪靈劍。
而只見黑影越來越近,船伯則是心驚膽寒起來,這‘千鬼湖’的鬼名稱可不是隨便取的,現在又時逢七月夜間,中元之節,厲鬼行街,真是好死不死!!
半響,只見水中的一隻黑影竟忽然破面而躍,溫蘭書大道:“小心!”
打破湖面沉寂湖面,那個黑影竟然一把躍上船隻,更是大加尖口朝數人猛咬過來!!
牙尖嘴咧,一口便咬在了竹筐上…
…………
溫蘭書道:“……是…?……”
風秋師道:“啊…啊啊啊…是是魚……”
風青顏:“………可以加菜了。”
半響,船伯則是大嘆一口涼氣,抹了一把冷汗,道:“原來是這玩意,嗐,嚇死人可不償命咧,明日就給它燉了!”
原來,這湖面之下的黑影原來是數條來尋食餌的黑魚,因為此時又正是夜中之下,獨火暗明,則是看不清是何東西,果真是虛驚一場了。
只見再行不久,四人便到至百蓮山下。三人下了船,道謝之後,便是沿路而行,一併到達真正的百蓮山下。
百蓮山是屬百蓮城上的一處禁地,它位於城鎮正道西邊山崗,一路皆有雜草寸生,白花血螢,但正逢七月,遍野流螢,且這紅色的金火流螢更護於道路兩側。
三人共撐兩盞燈籠,經過赤影的帶引,行過一道荒山木橋,路過山神殿祠,則終於到達‘百蓮山’的山腳之下。
一座高大的牌坊孑然而立,在月色的照耀下‘百蓮山’三個大字顯得格外令人髮指。
因此門太過於高寬,所以這通往百蓮山上的石階也是萬分寬敞,且階長一眼望去毫無邊際。
看着這千郎鬼官老巢的前門‘百蓮山’,風青顏皺眉道:“這石階這麼長!得走到什麼時候啊?”
石門高大傲立,上方只懸吊著一盞紅火燈籠,晚風吹動,亦如百鬼夜行。
溫蘭書仔細打量石門一陣后,便面色堅強,一口回道:“夜還很長,總會到的。”
聞言,風青顏便是一如既往的切聲一撇。
一腳踏上石階,三人並肩而行。
石階遠遠看去寬敞得很,兩階周圍皆枯枝雜木,一些紅火閃爍的火金姑微微飛繞,夜空青黑,高月沉隱。
每踏一階,飛繞的流螢便紅火閃爍。
四處皆無人息聲響,只余晚風吹動雜枝所發出的葉落嗦聲。
夜風吹散階旁的枯葉,一朵金色蓮花竟從石階上拔地而起,開得艷麗。
溫蘭書執着燈盞的左手突然被幾隻流螢飛繞,左手的銀環竟微微發光一陣。
定眼觀看片刻,溫蘭書便輕開口聲道“青顏殿下,秋神將軍。”
溫蘭書走在前階,風青顏走於後階,與風秋師同行。聞之,風秋師便答道:“溫兄…我我我們…在。”
溫蘭書道:“小心,有異。”
異風拂過耳邊細發,溫蘭書一手執着燈盞正漸行漸遠中,忽然一陣輕風掠過,一段輕盈的聲息憑空環繞而來。
聲音遠揚暗響,戲音腔色。
女聲,曲謠。
一曲離歌台下終人散,半曲鄉思台間淚滄桑…………
戲謠的曲音如同夜間行舟般沉鬱彷徨,伴着凄嘆與哀思的聲音,如一滴朱墨從半空中滴入水中,再輕微的散出幾層漣漪后,便與其融為一體了。
聞言,站在右旁的太神殿下風青顏可就無語的撇了一眼,且傲氣又沉聲的“切”了一聲不屑道:“我們又不是人,怕什麼?”
但晚風吹動階上枯葉,悄悄盪過風青顏腳邊。
“什麼東西!!”修行之人一向靈敏,忽然的‘撫摸’可就讓風青顏驚愕一下,猛然抬腳。
“小心!殿殿…殿下……”風秋師手疾眼快,一把扶着風青顏,這才避免讓他踏空而摔。
見此,溫蘭書便是嘆了口氣,自言道:“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隨着石階漸近山間,四處微光更加暗淡,一片寂靜之間顯得詭異萬分,沉沉的怨氣極重,只餘一片詭音環繞。
曲聲沉雜多變,一會兒高腔展現,一會兒念白思鄉。
溫蘭書細細聆聽着他的唱曲,而身後的風青顏與風秋師則是微微夜風入體,偶爾看看四方。
晚風吹過,烏雲掠奪了高月的光芒,幾片枯葉繞空懸飛。
一時之間,四處皆沉暗起來,溫蘭書等人也只能看得到腳下的石階,而抬頭望去的皆是一片沉暗迷茫。
忽然,曲聲終停。
一陣輕微的輕風傳來,撫動衣罷,竟有一盞燈籠從一旁石階上孑然升起!
溫蘭書一腳踏上,石階四處,便皆拔地升起金火燈籠。
流螢金光烈火,飛繞在石階之間。
一時之間,燈籠升起,流螢飛繞,亦似華燈初上。
可就當溫蘭書左腳收起后,燈光即暗,流螢落失。
溫蘭書抬頭望去,手腕銀環之下,卻是看到左手的花紋,竟形態突變,一朵蔓蓮花案悠然蔓展。
溫蘭書想了想,沉聲道:“青顏殿下,秋神將軍,接下來的路,讓我一個人上去即可。”
停下腳步,風秋師抬眼看着溫蘭書,疑惑問道:“啊…啊?,這…這是為何?”
溫蘭書道:“這名千郎鬼官,怕是不會出現於人多之處,若是我們一道同去,今夜應是見不到他。”
聽到溫蘭書的回答,風青顏卻是不滿道:“我們都走了一半石階了,再走一半就到那什麼‘百鬼屍潭’了,怎麼就不走了?”
溫蘭書解說道:“青顏殿下,你方才可看到石階之上有奇異的燈籠升起,而當我們一道跟上之後,這燈籠便漸漸暗滅下來了。”
風青顏道:“是有奇怪的燈籠升起,但這也不能表明什麼啊。”
風秋師亦先道:“殿…殿下…剛剛才,溫…兄上階時,燈…燈籠並未失滅…而當…我們上…上去時,燈籠與火光皆失,莫不是因為…我們在此…這這長階才久走不到的盡頭的……”
樂清太神源,有一鎮古大將軍,過五關斬六將,尊像號於「秋神將軍」,名揚十方,戰無不勝,以一手執劍便弒千敵,但后因城關破敗,卻以‘將軍泣血’之例傳於謠言千古。而風秋師領悟性一向遠勝於旁人,對於剛才的現象與溫蘭書的言述,風秋師細索半刻便知通其意。
聽於風秋師的言道,風青顏便是傲哼一聲,勉勉強強算是贊同。
“那那…我們就先停留在此……若若…若是有異,溫兄…你…你便大喊一聲,我我…們會…立即趕上。”毫無拖留言辭,句中也是呈現了滿滿的信任之音。
輕嗯一聲,溫蘭書便執着手上的燈盞繼續踏階而行。
一腳踏階,萬物屏息。
晚風拂過耳旁青絲,月光被雲層隱隱遮起,輕微的風聲還在繼續,數盞明燈重新從石階孑然而起。
人前,身後,明燈升起,流螢飛繞。
溫蘭書左手執燈,內心謹慎打量四處。突然,他發現了右旁階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此人與溫蘭書並肩同階,但奈何此地兇險之至,溫蘭書並不敢貿然抬頭去觀看他的樣貌。
明光暗淡
溫蘭書微低着頭行走,左手執着油燈盞,他可以從暗光下看得出此人很高,一襲昂貴金絲刺繡蓮花圖案的丹衣長袍,腰間昂玉金飾,整個人都彷彿泛着一層若有若無的明光,右邊那隻手還提着一個點繞着螢火的紅火燈籠。
火金姑在一旁紅光飛繞,幾盞明燈時而升起,一時之間,寂若無人。
心跳吊動,氣氛緊異。
溫蘭書靜觀默察,收回了目光,右手微微在袖下化出靈符,只待這名未知者有何動作。
一腳踏上石階,飛繞的火金姑便緩緩退散,那人也是一併同腳踏上。
金色紋理的高靴上毫無塵土,黑色的金紋烈衣裙擺輕揚。
並肩而行半刻,旁邊的人忽然輕笑一聲。
聲音很輕,溫雅男聲。
腳步緩慢,只見他微微轉動身軀,一陣清盈的琴聲輕響。
溫蘭書微微轉頭一看,發現他正捶放一旁的五指十分白皙修長,骨感分明。食指之上帶有一個紅金指環。
這是……
溫蘭低頭再撇一眼,見那流螢飛繞於指間之中,輕停於指環之上。
右手的燈籠紅火光照,整個石階之間暗與明相互交接,身後明燈又隔時孑然升起。
怎麼辦……
千郎鬼官特意來帶人上路……這是對於召屍喚魂的中術者一種喜迎嗎?奪人活屍行兇作惡,卻還要有風度。
這名執燈踏血的千郎鬼千歲,看來也是風情萬種啊。
溫蘭書思索半刻,既然是以中術者來此禁地,這‘百蓮山’即是萬惡的鬼師爺的地盤,若是識破了自己的身份,怕也不會讓他走到山間之上。
而好死不死的時刻到了,那被溫蘭書藏在袖中的小紙人卻突然鑽出了袖口,且在左右探望一番之後卻忽然盯住於那男子的手腕,下一刻,它奮力而跳,一腳便是蹬到了男子的手腕上,沿途,落躺到了手掌懷中。
喂…!!!這……這下可要完蛋了………
心臟搏到嗓門,溫蘭書忍住了想擦冷汗的動作。
但,被撕爛的一幕並沒有發生,而是這男子對於小紙人的形為卻不有所反感,反倒是頗為溫柔,只見他緩緩抬起手來,將小紙人坦於溫蘭書一旁。
小紙人已躺在他的手掌入了睡
時過半會,一番思索之後,溫蘭書以靈力灌於掌中,便抬起右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小紙人。
指尖微涼,但溫蘭書剛剛觸碰到他的手指時,去感覺他的手指充滿了生的活力。
還是有點熱的…?
難道是人?!
應該是看到溫蘭書願意將自己遞上的小紙人接過,這男子又輕笑一聲,以示喜悅。
將小紙人放入懷衣,接着便同肩而行的緩緩前行。
月光沉隱,身後的燈籠慢慢升起。而眼前卻只余左手的燈盞與神鬼未知者的紅燈相照。
冥冥之間,溫蘭書只能看到腳下的石階是出奇的纖塵不染。
而前腳踏上石階,他便暫停一時,待溫蘭書再踏一階,他才跟上。
一盞紅燈總先照明溫蘭書前方的石階,每行一步,螢火便散繞而旋。
一手執着燈,緩緩前行,舉止端莊文雅,而以此為中心,連滲人的晚風,也皆變得溫柔。
明火石階,萬籟俱靜。
兩人皆無開口說話,伴着身後明燈,隨着流螢飛繞,同是走到百蓮山崗。
百蓮山——百鬼屍潭。
石階走盡,身後明燈具滅,流螢皆失,一切又回到起初,四周皆無燈火,石階被落葉沙塵覆鋪,即有紅光暗淡,也是看不清事物。
一道紅光繞過百鬼屍潭的石門與石階之間,抬頭望去,隱隱可以看出這是一道禁制,而石間禁制之內,雕置着兩座萬分高大的石像。
奈何紅光遮暇,月光全沒,四處紅光映襯,視野模糊至極,看不清雕觀為誰。
溫蘭書用力眨了眨雙眼,奈何視線阻隔,實是模糊不清。
那人一手執着燈。兩人站於百蓮山崗平地之間。他應該是打量到了溫蘭書看向石雕的目光,輕笑一聲之後,便抬動腳步,一手指尖輕動一下,像是在示意着溫蘭書抬腳前行。
石階已盡,在向前一步就是‘百鬼屍潭’了。
去,還是不去。
若是去,在毫無準備與靈法符陣之下,這‘百鬼屍潭’皆是死魂冤鬼,怨氣極重,必是世人的葬身之地。
若是不去………溫蘭書微微起頭一望,但奈何此人身形高大,溫蘭書也只能看及到他的脖間之下。
胸前一朵金色蓮花綉紋,雙肩綉有金鶴捲雲,烈火長衣,黑色袖領。
屍潭之中百鬼作祟多端,惡鬼已作亂成疾,今日替民除祟,更待何時?
執着紅色燈籠的手依然不動,但得得浮繞的螢火卻是等待不及。片響,右手紅燈微移,溫蘭書可以探出他此時正雙眼觀向石雕方向。
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溫蘭書迅速揚首,左手執油燈淡照之下靈法積現。
他一頭直捶的棕黑長發,一條金飾發繩纏繞半扎發間。而一個半臉的銀雕面具卻擋住視線,讓人看不全此人的面貌。
觀之,少年收回視線,對着溫蘭書卻是柔和一笑。
那一笑便如百媚眾生,而就在一刻之間,流螢繞過眼前。
一陣紅光耀眼,一盞燈籠竟從兩人之間升起,遮擋了視線。
眨眼一刻,一道紅影便沒於眼前,溫蘭書還沒得及窺清此人的雙眼,便只看到一道流螢飛繞的紅光散於石雕方向之處。
少頃微愣,溫蘭書伸回右手,看了看了,一張銀雕花紋的半臉面具竟放在掌中。
沒有感覺,也沒有動靜。
此人法力境界絕非小輩。
而一旁的禁制結界卻是隱隱消失,流螢飛繞而進。溫蘭書靜等一會之後回過神來。
‘百鬼屍潭’是於百蓮山上的一片冥地,其地像是一個樹林般空寂,樹枝不多,一眼望去甚是寬敞詭異,林間還微有流螢飛繞,空寂無聲,但其中又是怨氣滿滿,彷彿身入其中,便能耳聞萬千怨鬼哭嚎。
思索一陣,想着既然路已至此,哪還有不進去的道理?
最終,溫蘭書決定走進‘百鬼屍潭’,一探究竟。
而還待在石階之間的兩人,此時正將逢遇來自百鬼屍譚中正牌殘屍厲鬼的突然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