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沒有呀。”夏至將桌上的書冊紙張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任何影跡,“姑娘,您是不是看錯了?”
祝圓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聞言猶豫片刻,小心翼翼探出腦袋,越過她往桌上瞄。
夏至為了表示所言不虛,還拿起桌上謄抄到一半的本子遞給她看:“吶,乾淨的很。”她不服氣,“奴婢每天都有打掃的,怎麼會有蟲子呢!”
祝圓定睛。
【……是妖是鬼……】
祝圓一哆嗦,立馬縮回她背後。
夏至茫然,仔細再看手裏紙張,啥也沒有啊。她不解:“姑娘,怎麼了?”怎麼跟見了鬼似的?
祝圓愕然,再次探頭——那行墨字正逐字消失。
她咽了口口水,看向夏至。
後者一臉懵。
她看不見。
祝圓張了張口,咽下到嘴的話,遲疑片刻,走出來,強笑道:“沒事,許是我看錯了。”看看左右,指着桌上墨漬,道,“剛才不小心弄髒桌子,你去拿帕子擦擦。”
話題陡然轉換,夏至愣了愣,點頭:“好。”放下紙張,出去取打掃工具。
祝圓沒再管她,忌憚地盯着那張劃了道墨痕的宣紙,剛才那詭異出現又逐字消失的蒼勁墨字已徹底無蹤。
……或許,是她眼花了?
“姑娘?”拿着抹布回來的夏至看見她還站着不動,狐疑了,“您今兒這是怎麼了?”
“啊?沒事。”祝圓回神,擺擺手,“趕緊的,我得趕緊抄了送去給爹爹檢查。”
夏至看了她幾眼,見她已經挪桌上的紙張、書冊,只得壓下疑惑,開始收拾。
祝圓暗鬆了口氣。
“姑娘,您這兩張灑了墨,要重新抄嗎?”
祝圓一看,可不是,都被墨糰子糊了。她鬱悶不已:“都看不清寫得啥,肯定得重抄了。”都怪那詭異墨字。
夏至想了想,小聲問:“要不,跟老爺說說?”
“算了。”祝圓搖頭,“也就兩三頁,重抄就是了。你去忙吧。”
“是。”夏至將桌上東西歸置好,拿着抹布退了出去。
屋裏再次剩下祝圓一人。
現在是巳時末,剛下過雨的日頭明媚又熱烈,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映照進來,打得屋裏亮堂堂的。
這大白天的……那些髒東西應該不敢出來鬧騰吧?
肯定不敢的。祝圓深吸了口氣,努力說服自己。
做好心理建設后,她小心翼翼回到桌前,抽了張乾淨宣紙鋪開,再把要重抄的縣誌翻出來,開始謄抄。
“……每江湖水泛或海子口進,或三叉河進,而牛屯河隘地卑,急不能泄——”
【綏州蕪縣人士?】蒼勁字體再次浮現。
祝圓震驚了。
它怎麼知道?!
它在監視自己?
視線一轉,落在她剛抄的內容上,祝圓頓悟——是了,是因為她一直在抄縣誌。
這東西,能看到她抄寫的內容!
這麼說,它……
祝圓盯着那張紙。它被困在裏面?
她想了想,將其他書冊挪開,捏起僅剩半杯的瓷杯,小心倒下去。
紙張瞬間洇濕,她寫的墨字、划痕慢慢被暈開。
祝圓大着膽子,迅速揭起紙張,用力揉成一團,“咻”地扔進廢紙簍里。
全程沒有任何異動。
她狠狠鬆了口氣。
為防萬一,她還把廢紙簍踢到門外:“夏至,紙簍滿了,拿去廚房燒了。”
“是。”
目送夏至走遠,祝圓神清氣爽轉回屋裏,坐到座椅上,拉出新的宣紙——
【說話】
祝圓:“……”
哪裏來的髒東西,沒完沒了了是吧?!
祝圓又氣又怕,咬着指甲,腦子急轉,瘋狂想辦法。
視線掃過書架,她眼睛一亮。
***
“——咳咳咳!”剛抿了口茶的謝崢一個岔氣,差點嗆死。
“殿下!”安瑞慌忙上前,又是撫背又是接杯盞。
半晌,謝崢終於緩過來,道:“無事。”揮手讓他退下,看向桌上宣紙。
依然是那歪歪扭扭的墨字,內容卻不一樣了,從縣誌換成了——
《法華經》。
謝崢啞然。
對面那東西膽子這麼小——都把經書翻出來抄了,可見是嚇得不輕。
看來不是什麼髒東西。
謝崢輕叩桌面,凝神思索。
既然都是人,為何會與他筆墨相通?
難道是因為他的——
“殿下。”重新給他換了茶盞的安瑞再次上前,打斷了他的思路。
謝崢抬頭。
安瑞指了指外頭,低聲道:“玉容來了,約莫是娘娘那邊有事兒。”
守在門外的安平正攔着一位宮侍打扮的姑娘——想必就是玉容了。
因他前些日子才發了一通火,安平現在肯定是不敢隨意把人放進來。那丫頭看起來脾氣不小,逮着安平便高聲訓斥,連他這兒都能聽到幾分。
謝崢皺了皺眉:“去問問什麼事。”
“是。”
謝崢再次低頭。
《法華經》猶在逐字逐字慢慢浮現。
力道不穩,字形不定,還歪歪扭扭……看起來像是習字不久之人,想必年齡不會很大。
又能接觸縣誌……
謝崢沉思片刻,提筆寫道:【《法華經》於我無用。】
紙上墨字停了下來。
謝崢挑眉。
不等他再寫什麼,那墨字“唰唰唰”地蹦出來——
【不要虛張聲勢了!《法華經》沒用,我還有《華嚴經》、《楞嚴經》、《大般若經》……你若是膽敢做什麼,我就把經書挨個抄寫百八十遍!!!總有一本治得了你!!!】
瘋狂堆積的感嘆號,潦草得不堪入目的墨字,明明白白地展示了對面激動的情緒。
謝崢唇角勾起。
【拭目以待。】
【!!!】
謝崢頗為愉快地撂下筆,恰好安瑞進來了,他隨口問道:“如何?”
“殿下,娘娘讓您過去一趟。”
謝崢剛勾起的唇角瞬間扯平。
***
“……聽說你前些日子罰了下人?”端坐上首的美艷婦人眉黛輕蹙,“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怎麼如此衝動?”
都快過去半個月了,這會兒才來發作……是因着這事被哪個妃子落了面子?謝崢微哂:“我堂堂皇子,教訓下人何來衝動之說?”
沒錯,面前這位美艷婦人,正是他的生母,也是後宮四妃之一,淑妃。
聽了他的話,淑妃面上神情愈發不愉:“沒說不能罰,怎麼罰也是門學問。有你這樣一上來就把人杖斃的嗎?你看看人老大、老二,都是罰下人,怎麼他們就得了仁善寬厚、體恤下人的名聲?還把人杖斃!你、你是要氣死我嗎?”
謝崢不以為意:“兒臣不是還讓人給安福送葯了嗎?”
提起這個,淑妃就來氣:“你要是不把人打得半死,連葯都不需要送了!你戾氣如此之重,旁人如何看你我?尤其是你父皇……你這樣做是自毀長城你知道嗎?”
謝崢聽若未聞,端起茶盞颳了刮,抿了口茶。
淑妃呵斥道:“跟你說話,你聽着了沒有?”
謝崢放下茶盞,看着她:“您特地把我叫過來,就為了這事?”
淑妃臉色難看:“什麼叫‘就’,這事還不大嗎?”
謝崢點頭:“確實挺大的。”站起身,“兒臣這就回去好好反省。”
淑妃驚愕。
“對了,”謝崢彷彿想起什麼,掃了眼淑妃身邊的紅綢,道,“母妃您倒是寬厚仁義,慣得身邊丫頭都敢跑到皇子居所大呼小叫、頤指氣使——”
“奴婢不敢!”紅綢臉色大變,“噗通”一聲跪下來,“奴婢知錯了,請娘娘恕罪!”
謝崢眉毛一挑,順勢又坐了下來:“看來母妃要管教下人了,正好讓兒臣觀摩觀摩。”
淑妃臉色鐵青。
結果自然是學不成。
謝崢被惱羞成怒的淑妃攆出了昭純宮,還被罰了抄十遍《禮記》。
謝崢不痛不癢,領着憂心忡忡的安瑞慢慢悠悠踱回皇子居所。
外頭人多口雜,安瑞不敢多話,這會兒進了自家書房,他忙叨叨起來:“殿下,您怎麼跟娘娘鬧起來了?那畢竟是您的母妃——”
“正因為是母妃,才無需太過拘謹。”
安瑞欲言又止。
謝崢信步走到書桌前。
那詭異墨字依然漸次浮現。只是內容已經換了,換成另一本經書。
謝崢啞然。還真是鍥而不捨。
“殿下,不管如何,面上總得——”
“無事。”謝崢擺擺手,“出去候着吧。”
安瑞見他神情冷淡,只得咽下勸說之語,默默退了出去。
謝崢的心情其實還不錯,他甚至沒等坐下,抓起羊毫便在一張空白宣紙上落墨——
【看來你挺閑的。】
!!!!
勤勤懇懇抄了近兩本經書的祝圓差點沒把毛筆折斷。
把毛筆戳進硯台轉了兩圈,蘸足了墨汁后,她狠狠將其壓到紙上,以刷牆的氣勢用力划拉——
【你倒是忙,忙着投胎!】不知道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嚇唬她不算,竟然還恥笑她?!
【說話如此歹毒,可是無父母長輩教導?】
【你才無父無母!全家死絕!】
【你可知你再跟誰說話?】
【呵呵,我管你是——】
“嗷!”
腦袋上挨了一記狠的,祝圓痛呼出聲。她連忙抬頭,對上祝修齊不悅的神情。
後者敲敲桌上宣紙:“讓你抄縣誌,你寫的什麼玩意?”
祝圓一怔,下意識低頭看去。
對面崽子寫的蒼勁墨字已消退大半,轉眼就沒了蹤影。紙頁上除去未寫完的半行佛經,剩下全是碩大的罵人字語。
還丑。
祝圓:“……”慘了。
果然,只聽祝修齊怒道:“看來縣誌不適合你,先抄十遍《禮記》,好好學學什麼叫‘非禮勿言’!”
祝圓:“……”
她冤,她比竇娥還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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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線撕X——
祝圓:兔崽子,給我等着!
謝崢:來,一起抄《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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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跟現實區分,以後網聊內容用【】標記。
淑妃的宮女改個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