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野里。
洪熙官為“九命神醫”捧上了最後一捧黃土,神情蕭索,凜然道:“明崇偵十七年,李自成義軍攻入北京,崇偵自縊,清軍與多爾袞的率領之下,打着為明朝復仇之旗號,長驅直入北京,至此,大明朝滅亡。後有福王朱由糧崛起於南京,年號弘光;錢肅樂、張國維擁魯王朱以海監國於紹興;黃道周、鄭芝龍擁唐王朱幸鍵於福州,建元隆武;丁魁楚、翟式耗擁立桂王朱由榔稱帝於肇慶,年號永曆,皆先後為清軍所滅,直至今日,朱家最後一個嫡系子孫神醫朱厚非終於歿於清庭高手之手,朱家皇室血脈從此斷絕,難道天亦絕我漢人的正統乎?”
他仰望長天,天高雲淡,一行南雁低鳴而去。
明月與杜一娘靜靜的立於洪熙官的身後,明月神色戚然,低聲說道:“洪大哥,都是我們不好,連累神醫……”
洪熙官煩燥之極,驀的回過頭來,厲聲喝道:“住口!”瞥見明月目中淚光閃動,不勝凄涼,心中又大為不忍,又柔聲道:“明月姑娘,對不起!唉,你的病……”
明月幽幽道:“以命換命,明月這條性命不要也罷,洪大哥,你不用替我擔心!”
洪熙官道:“滿清韃子的性命又怎及得明月姑娘的一條命呢?滿人作惡多端,神醫之死,與清庭也決逃不脫干係。這一筆血債,他日熙官定要向那位韃子皇帝一併討回。”
明月蒼白的臉上現出驚恐之色,叫道:“不要……”
洪熙官愕然道:“明月姑娘,你怎麽呢?”
明月神情略顯慌張,吱吱唔唔的道:“明月是不願洪大哥因為明月而大動干戈,洪大哥,你一定要答應明月,今後不可輕身犯險!”
洪熙官大笑一聲,柔聲道:“明月姑娘,你真是傻。你也要答應洪大哥,不要胡思亂想,洪大哥一定會設法治好你的病。”他自覺對神醫保護不利,致使為明月治病之事功虧一簣,實有虧欠於這個柔弱的少女,心中不禁對她關切之極。
明月卻不敢正視他的目光,避開了來,向前走出兩步,望向神醫朱厚非的孤墳,半晌嘆道:“其實,這件事也不能記在滿清人的頭上,幕後指使之人乃是當今朝野如日中天的何坤,此人野心勃勃,竟圖不軌,有時候,連皇上也是要忌他幾分?”
洪熙官道:“何坤此**亂朝政,洪某也是略有所聞,但這裏清庭內部的勾心鬥角,於洪某何干?是那個狗皇帝有失德政,才致使奸臣坐大,最好讓他們自己斗得你死我活,最後也落得一個亡朝敗國。”
明月搖搖頭道:“洪大哥,你不明白的,做皇帝有做皇帝的苦衷,不是事事都順心意。每一個皇帝,都希望將自己的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讓自己的子民安居樂業,但天下何其之大,要做一個有作為的皇帝,談何容易?”
洪熙官異道:“明月姑娘,你為什麽總是幫著皇帝說話?”
明月心中一驚,說道:“不是……沒有啊……”
洪熙官淡笑道:“你不用怕,洪大哥不會怪你,其實你說的話也很有道理,洪大哥有很多地方都遠不如你!”
明月喜道:“是嗎?洪大哥……你……你太誇獎明月了……”
洪熙官嘆道:“神醫臨去之時,曾告訴洪大哥,欲治明月姑娘之病,就要找到家師。”
杜一娘驚道:“至善禪師?”
洪熙官點頭道:“不錯。”
杜一娘嘆道:“至善禪師神通蓋世,無所不能。只是傳說他業已證道歸西,哪裏還找得到他的仙蹤?”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洪熙官道:“家師還未曾圓寂。前些日子,洪某被大內高手阻殺於‘惠覺寺’之外,命在垂危,幸虧家師突然現身,施以援手,才得以逃脫性命。只是他老人家的行蹤飄無定處,要找到他,委實不容易。”
明月幽幽嘆道:“所謂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凡事不可強求,你們也不必太過為明月操心了!一娘,你陪明月回京吧!”
杜一娘搖搖頭道:“小姐,既然有一線希望,我們也要試一試,洪大俠乃是至善禪師的高足,定然能再度與神僧相逢,我豈能半途而廢?”
洪熙官道:“是啊,明月姑娘,你不要擔心,洪大哥會竭力為你尋找家師。當日家師既然在‘惠覺寺’出現,行蹤定然就在哪一帶,洪某打算帶二位到那裏去找一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杜一娘道:“但憑洪熙官安排!”
三人又在“九命神醫”朱厚非的墓前祭拜一番,然後擇路北上。
行了約兩個時辰,天色忽然暗淡下來,眼前橫亘一青山,山勢頎高,林木蒼鬱。
三人行至山下一狹谷之前,但見眼前崖壁高聳,四面靜寂無聲。
洪熙官心中驟生警覺,伸手止住二人的腳步,沈聲道:“且慢!”
杜一娘道:“洪大俠不知有何發現?”
洪熙官臉上現出凝重之色,驀的高聲叫道:“是哪一道上的朋友?既然在此相侯,何不出來一見?”
一陣尖銳的長笑聲自狹谷中響起,緊接着又傳出一陣厚重的腳步聲,頃刻之間,自狹谷之中湧出一隊人馬來,皆是身披甲胄,軍容整齊,竟是一隊強悍之極官兵。
眾官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兩旁分開,當中又抬出兩頂華麗的官轎。
當先一頂官轎的垂簾忽的緩緩掀起,自裏面步出一人。這人身材頎高,錦衣玉帶,年紀在二十五六之間,臉上帶著一股驕狂之色。只見他舉目向明月望來,微微一禮,柔聲笑道:“和玉書參見格格,格格別來無恙了!”
洪熙官心中一陣狂震,兩道凌厲的目光不能置信的落在明月嬌靨之上。
明月臉上現出驚惶之色,冷冷說道:“你來做什麽?”
和玉書笑道:“家父得知格格悄然潛出宮中,於洛陽一帶遊山玩水,唯恐格格途中有所不測,特令下官前來接駕。”
明月淡淡道:“和公子,令尊當真是想得周到,本宮豈不是要謝謝你們父子了?”
和玉書道:“和玉書愧不敢當,只是……倘若格格若在途中出了什麽差錯,皇上龍顏大怒之下,我們可擔當不起。格格,你還是隨卑職回宮吧!江湖之中人心險惡,不是格格千金之軀所呆的地方!”
杜一娘冷然道:“格格行事自有分寸,也用得着和公子來教麽?”
和玉書目中凶芒一閃,沈喝道:“大膽奴才,本官乃是與格格講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若非看在格格的臉面,本官就即刻將你命下治罪。來人,請格格回宮!”聲音一落,立時自身後邁出兩名身材高大的婦人,竟然作奴婢的打扮。
洪熙官也看出對方隱然有強逼之意,心中不禁大感驚詫,區區一個朝庭命官竟敢對格格無理,難道不怕龍顏大怒麽?
杜一娘臉上露出驚惶之色,足下一滑,悄然退至洪熙官的身旁,低聲道:“洪大俠,請你快挾持格格,否則,格格落入他們手中,定然性命不保!”語氣之中,充滿焦急,顯然事態嚴重之極。
洪熙官早已洞悉出眼前這位柔弱的明月姑娘的真實身份,心中大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聞言不禁猶豫一陣,忽然瞥見明月臉上現出凄涼之色,猶如一隻無助的小羔羊,眼望着狼群一步一步的逼近,暗嘆一聲,頓時又有了決定。
當下迅速向明月身旁欺進,一手扳住明月瘦削的香肩,攬入懷中,另一隻手佯扣在她的喉嚨上。溫香軟玉入懷,心中不禁為之一盪,大感香豔剌激,但此時四周強敵環伺,哪裏顧得這種溫存,厲聲喝道:“站住,你們不要過來!”
和玉書臉色一變,大喝道:“什麽人?竟敢挾持格格!”
洪熙官長笑道:“兀那小兒,難道不曾聽聞過我洪熙官之名乎?這兩個小女人,竟瞞得洪某好苦,原來也是滿州韃子!”說完之時,霸氣十足,教人難以懷疑他的身份。
他知道,和玉書乃是當今權傾朝野的和坤之子,和坤既然暗中派人行剌明月格格,而屢被自己破壞其行動,他的兒子豈不知自己的身份?這些年來,天下皆知少林洪熙官對抗朝庭,如今挾持大清格格,正是合乎情理。
和玉書臉上情陰晴不定,現在時局的變化,大是出乎自己的估計之內,冷哼一聲,咬牙切齒的道:“大膽反賊,你不妨左右瞧一瞧,本官於四周己布下眾多的高手,閣下休想逃脫,還是快快棄械投降,和某便放你一條生路!”
洪熙官哈哈笑道:“這些年來,洪某浪跡天涯,幾經生死,死在洪某槍下的孤魂野鬼何其之多?你當洪某是嚇唬長大的麽?”
和玉書目中殺機畢露,狠聲道:“好大口氣,今日本官就令你死無葬身之地!”驀的沈聲喝道,“弓箭手,預備!”聲音甫落,數十名官兵曲膝上前,紛紛弓如滿月,箭在弦上,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洪熙官心中也不禁為之一懍,明月何玉書的心思,他既然處心積慮的欲置明月格格於死地,此時正是一個大好機會。此人果然是心機深沈,欲達目的不擇手段。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間,杜一娘驀的大聲喝道:“和玉書,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置格格的性命於不顧,如此冒然行事,縱使瞞得了一時,也絕難瞞得過一世,難道不怕被殊連九族麽?”
和玉書不禁心中一震。他原本打算令洪熙官與明月格格在敵箭之下同歸於盡,事後又將所有的責任推搪在洪熙官的身上,如此一來,就更是死無對證了。但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若當真亂箭射死了明月格格,也難免會走漏消息,到時候,縱使爹爹權傾朝野,也難以保往自己的小命。
他躊躇半晌,嘆道:“你們走!”
洪熙官長笑一聲,帶起明月,迅速退去,杜一娘緊跟於後,瞬息消失在遠處。
和玉書遙望着幾人消逝的方向,不禁咬牙切齒,憤恨不已。
一個面容蒼白的黑衣人自身上走出,沈聲道:“大少爺,你就如此放他們走了?”
和玉書冷笑一聲,沈聲道:“和某所要之人,沒有能逃出我的手心。阿炳,洪熙官這人縱橫江湖多年,絕非等閑人物,如今你已身負重傷,難以出手。我想,是時候通知令師兄了,和某令他在兩日之內趕至,此事刻不容緩,明白嗎?”聲音自風中緩緩送出,充滿了無限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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