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蕭遠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笑了起來。
他笑,趙琛就看着他笑,等他停下了,趙琛把蕭遠方才的話還給他:“我不曾說笑,王叔又為何發笑。”
蕭遠又笑了起來,趙琛面無表情看着他。
蕭遠傾身過來,在離他極近的位置停下:“你分明也不是什麼守規矩的人,整日做一副端莊老成的樣子不夠無趣么?”
即便離得這樣近,趙琛也未避開,四平八穩地坐着,半點沒有尋常女子靠近男人時的不自在。
“王叔看錯了,我分明最是重規矩。”
蕭遠直起身,搖搖頭:“西平為長主,代官家理政,為萬人之尊,何苦死守那教條法度,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為何不可?”
他說完撇下那殘局便走了。
趙琛坐在座位上,看着他出去,又低頭看棋盤,自己同自己續了下去,放了六顆子,他又將棋子扔回了棋盒,他的棋路和蕭遠不一樣。
趙琛學棋的時候也曾被評價愛劍走偏鋒,同蕭遠一比他倒是顯得規矩嚴整了起來,蕭遠會將棋子放在叫人摸不着頭腦的位置,趙琛有時懷疑,蕭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不勞他人之手,趙琛自己一顆一顆收攏棋子,思索蕭遠今天來找他的目的。
嫌他太過規矩,要他從找男人做起,當一個荒淫無度的掌權者?還是藉此挑撥他同朝中諸臣的關係?
秦國公主為女子,這般做可以說是縱情享樂,蕭遠一個男人,提起秦國公主也沒有半分駁斥,甚至還頗為贊同的樣子,倒是難得。
說起秦國公主,前幾日蜀地的消息送到了,秦國公主年底歸京。當初趙琛不欲召蕭遠歸京,只遣人去往蜀地要她歸京,如今陰差陽錯的,秦國公主尚且未歸,蕭遠倒是回來好久了。
這位秦國公主,趙琛知道她的時候她已經是秦國長公主了,如今趙璟登基,她便是大長公主,趙琛得喚一聲姑母,當年差一點就成功當了太子的姑母。
她若當了太子,便沒有武宗有什麼事了。
趙琛當年知曉了自己其實是男子之後是準備大幹一場的,別的不說,職業關係,他手繪地圖的本事不小。
這份雄心壯志在他發現宮中凈手用香皂之後便消失無蹤了。即便到如今,各家娘子聚在一塊的時候話題也都繞不開秦國公主的千香閣,武宗為顯優待還特許其不必上稅,趙琛知道時頗為痛心。
當年趙琛年幼,躺在搖籃內聽照看他的人閑談,說的便是千香閣出了純露,雖比不得精油,亦是花中精華。
“可惜如今長公主去了蜀州……”
另一個宮女便搡了搡說話之人,示意她噤聲,世人皆知,武宗的皇位可以說是從秦國公主手中奪來的,可惜她去蜀州可不就是在可惜她未曾登基么?
趙琛自那以後便知曉,他並非唯一一人,加之男身女裝,並不敢出頭,好在秦國公主除了沒有登基,拿的完全是女主角的劇本,成功將後世許多東西帶到了大楚。
他未曾做什麼,也享受了便利。
趙琛將棋子收攏好,便有人來將棋盒取走,趙琛凈了手,青黛取了香膏在掌心化開為他揉按。
“秋賦結果出來沒?”
“未曾,不過國子學歷來要比開封府快些。”
“你明知我要問什麼。”
青黛收了香膏福身道:“奴婢恭賀殿下,方才外頭傳了消息來,楊家二郎得了國子監頭名。”
秋賦各地皆有,每年在統一的時間由各府州主持,此外開封府、應天府、河南府、大名府四京國子監皆有獨立解試,各有解額若干。
趙琛果然笑逐顏開:“如此,也是解元了,二郎不負我所望。”
“是呢,只是如今還未發榜,二郎只怕還不知。”
趙琛便笑道:“去庫房挑一套文房四寶,咱們今日出宮去。”
他在朝中實在無人,若無事,自然一派安然,若是有什麼同太師意見相左的,只怕阻力不小。
太師只求穩,他卻要大楚國富民強四方來朝,大楚開國已逾百年,積弊不少亟待維新,既然政見不一,他們早晚是要對上的。
趙琛出宮時,趙璟便在後頭送他他,趙琛一回頭,見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趙琛就心軟了。
他又退回來,在趙璟身前蹲下:“我要出宮去,七哥可要一道?”
趙璟從出生至今,只在登基祭天祭祖時出過大內,也不曾四處看過。他不知道外頭是什麼樣的。
但他想和六姐姐一道,這是無疑的。
趙琛帶着趙璟,倒是不好去伯府,便邀了伯府諸人到公主府一聚,駙馬自然也是在的。
卻說楊瀚得了消息喜不自收,昨日是他生辰,說來這生辰原是不興大操大辦的,只有長輩過整壽會廣延賓客,年紀小的倒不講究這個。
自從秦國公主那千香酒樓推出生辰宴,還有生辰宴特有的“蛋糕”,慶賀生辰的風氣才漸漸興起。
楊瀚昨日入宮請見也沒見着人,出宮便去了群芳樓,一夜未歸,只想着你若無意就休怪我無情。
沒想到今日殿下便要設宴,楊瀚心中又有些激蕩起來,果然再尊貴的女子都是一樣的,一味捧着不行,偶爾也要冷一冷。
他這般洋洋得意地回了府,又裝模作樣地問趙琛:“殿下今日如何想起來在府中設宴。”
“聽聞二郎在國子監發解試中得了頭籌,便為他慶賀一二。”
楊瀚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緣由,他以為趙琛事忙,忘了他的生辰,今日是補給他的,未曾想,殿下從始至終就沒想過這回事,反倒是將楊淵的事記掛在心上。
他嗤笑一聲,抬着眼角吊起,眼中儘是不屑:“這有何難,提前知曉了考題,便是我不曾認真讀書,去考了,也能拿個解頭回來。”
楊淵肅然道:“兄長這是何意,我堂堂正正應考,如何成了提前知曉考題?”
“我這不應舉的都知道了題,你會不知么?”
楊淵還欲辯解,趙琛說:“哦?駙馬仔細說說?”
楊瀚驟然醒神,這事涉及到的可不是一個楊淵,如他所言,他都知道了,提前知道考題的國子監學生只會更多。
國子監中的學子出身好的大部分是沒有楊淵這樣用心上進的,但有權有勢不不少,若是叫他們知曉是他楊瀚走漏了豐風聲只怕是不好。
他訕笑道:“瀚一時胡言,同二郎說笑呢,殿下莫要當真。”
趙琛並不如他的意:“事關科舉取士,駙馬還是說明白的好。”
國子監內都是宗室及官宦子弟,有楊淵這般有意入仕的可以參加發解試,也有如楊瀚這站混吃等死的。
國子學內的學子,若果了解試自然算作是出師,若不然需得參加學試,過了方可離開國子監,若七年未過便要請退。
不曾讀書的人自然過不了,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提前打聽好了題目,然後花錢請人做文章也並非難事。
上頭未必不知,只是這一大批人,與其年年不過留在國子監不如早早送走了事。
趙琛動了怒,楊瀚也不敢隱瞞,便老實交代:“臣亦不知詳情,只知鎖廳第二日便有人拿了題出來,底子好些的便自己打磨,不好乾脆請人做了文章記下。”
趙琛怒極反笑:“國子監發解試原就是優待,我竟不知還有這等舞弊之事。”
楊淵便了面色,急急起身:“殿下信我。”
趙琛面色緩和些許:“我自然信你,只是此事事關科舉,若果真是出了什麼差錯,國子監發解試怕是做不得數了。”
楊淵苦笑:“淵明白。”
趙琛依舊將那文房四寶贈與楊淵:“今歲不過還有明年,二郎不必憂心,待明年參加開封府發解試亦是不遲。”
出了這樣的事,還有心思吃飯的只剩下了趙璟。
趙璟在又出了這樣的事,今日自然不能在外頭,用了晚膳趙琛便帶着他回宮去。
公主府便在西華門外,馬車行了片刻便進得大內,趙璟眼皮漸漸合上。
“七哥可是困了?”
趙璟搖搖頭,強撐着揉揉眼:“不困。”
趙琛知道他今日的字還沒有寫完,便說:“今日的字便留到明日補上,不可懈怠。”
趙璟回了寢殿,趙琛卻連夜召國子監祭酒、司業等人入宮,另傳了翰林學士。
明日便是放榜,趙琛在今晚將所有人叫到集英殿重新審閱,自然不是單純為了審閱,一二人提前知道了題目或看不出,多了卻是瞞不住的。
國子監舉試之人不多,今年參加的大約有二百人,此中取十人待來年參加禮部貢舉,相較於各府州這比例算高,這是給朝廷給官宦子弟的優待。
翰林學士今日都在集英殿,這兩百多篇文章,便是他們今晚要看的。
“每一卷至少三人評判。”
國子監諸人不明所以,他們早已將卷子審閱完畢,明日便可發榜,公主卻趕在今夜重閱,還傳了翰林學士來閱,不知是出了什麼事。
國子監祭酒入內時問了一句,趙琛什麼都沒說,只道:“待判了卷自然知曉。”
翰林學士們一言不發在燭光下判卷,一時間殿內只余紙張翻動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旁等候的國子監諸人早已昏昏欲睡,聽得一位翰林學士道:“殿下,微臣所閱兩篇文章有雷同之處。”
眾人登時便清醒了。
趙琛走過來看了看,說雷同還是客氣的,簡直是一字不差。
不過這些卷子都是謄抄糊名的,許是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趙琛當場拆了糊名紙,只見那上頭明明白白是兩個人的名字。
他將卷子扔在國子監諸人面前:“諸位不若同我解釋解釋,是如何教出這般心有靈犀的學生來?我竟不知天下有人能做得一字不差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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