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當年武宗不知是怎麼想的，大費周折為蕭遠在汴州城內建了王府，就在遼國使館不遠處。
蔡御史怒氣沖沖地走出王府，見了那遼國使館想起他聽聞的那日靖北王在朝上的一番言論。
原當他是欺遼人不知大楚之事，要那遼國王子入贅大楚，未曾想他竟是要長公主，來“娶”，簡直不知所謂！
蔡御史一走，張初就來了，憋着笑搖頭：“你可真是……”
殿院御史品級雖不高，不過正七品，但監察百官言行，有不妥之處便可上奏，蔡御史為人耿直，蕭遠素來行事不知收斂，如今徹底把人得罪透了，只怕將來都清凈不得了。
蕭遠放開手上的書，哪裏是什麼大楚律，就是一冊畫本子，講的是嘉善仙子下凡歷劫的故事，他如今已經知道嘉善仙子就是嘉柔帝姬了。
嘉柔，照小公主平日裏的行事來看，可半點不見柔。
“你說，她會喜歡嗎？”
“什麼？”
“耶律弘溫。”
張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認真的？”
蕭遠沒有說話，他自然知道女子不可納夫，方才不過是氣氣那小老頭，但如秦國公主一般，手裏掌着權，便是面首三千，誰能當面說半句不是？
風流二字多用於形容男子，若有女子如是，便是水性楊花，秦國公主風流之名卻天下皆知。
西平對他胃口，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規矩了，民間的話本故事裏頭她都是個救苦救難的仙子，已是萬人之上，何苦要將自己圈在那條條框框之中。
張初看着蕭遠，半天說不出話來，本以為蕭遠此番回京來是要當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結果蕭遠當起了尋美的佞臣？
*
鴻臚寺等人同遼國使臣談了幾日，第二次再正式和談的時候，不見了當初趾高氣揚的那位使臣，反倒是耶律弘溫領頭。
今日蕭遠依舊沒有來，他已經多日不曾上朝。靖北王府的人從樞密院搬走了不少壓箱底的文書，大約是蕭遠終於想起來做正事了。
今日太師也不在，不過他同蕭遠不一樣，朝中同他站在一邊的人不少，即便人不在，他的意志也一樣可以傳遞。
耶律弘溫同前幾日那位趾高氣揚的使臣不一樣，他的態度要溫和許多，官話又說得好，同他交談還算是愉悅。
趙琛問了一句，耶律弘溫笑着說他水土不服，還眨了眨眼。
果然如趙琛先前所料，那使團中應當是有遼國太后的人。與那遼國皇帝不同，太后是真心要救耶律弘溫的，如今這使團便是耶律弘溫說了算了。
耶律弘溫送上了遼國皇帝的國書，趙琛看了，國書上倒是沒有那使臣那般看不清局勢，但也是高高在上的。
其所言不過兩件事，放人和賠償。
於大楚而言這數額不大，若是拿到朝上討論了，出於息事寧人的目的，大部分人是會同意的。
但趙琛還真是第一次聽說，綁匪拿着人質倒給錢的。
他笑了笑：“晉王也是這意思么？”
耶律弘溫搖搖頭：“公主可以叫我弘溫，此番擅自入境是我的錯，王兄不知內情，才提了這般要求。”
“那依晉王之見？”
“弘溫有三請。”
“晉王請講。”
“一則如今兩國來往頗為不易，可否准許兩國商客往來？”
大楚輕易不放人入關，有過關文書也沒用，那是你遼國的過關文書，同我大楚有什麼關係？而一個遼國人想要大楚的通關文書談何容易。
大楚的子民要出境也需要層層審批，回來時若了沒了身份文書更是十分麻煩。
北地多駐軍，這是為了防止細作混跡其中。
只是這樣一來陸上的商貿往來便頗為不易，唯一不受限制的是海上貿易，商船從東海、黃海出發，一路北上行至渤海停靠在遼國。
遼國疆域遼闊，濱海之地尚有商船往來，內陸的瓷器茶葉等物全然是供不應求，草原上想要買些楚國的東西，大半得靠西夏人。
五年前西夏同大楚開了互市，遼國行商之人若想到楚國做生意，還得過了那三國交接之所，混在西夏人裏頭同大楚交易。
見趙琛不言，耶律弘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退一步道：“自然，若能重開互市也是好的。”
趙琛自然知道經濟往來的好處，不論是互市還是開放來往的通道，對經濟發展是極為有利的。
如今大楚同西夏便是如此。
當年一戰，西夏大敗，但大楚為中原大國，寬宏大量，除了重劃邊境線外，並未有什麼苛刻的條款，反倒是簽了盟書，互市通婚，交兩族之好。
只是同西夏互市的前提是如今邊境線在長城一帶，遼國這頭可不是。
朝中偶爾有再修長城的提議，每每提出都會遭到群臣反對，這樣的大型防禦工程，註定是勞民傷財的。
趙琛也不贊同，在他看來，有這樣的人力物力，不如直接用於強軍，待來日奪回燕雲十六州，重劃邊境線，長城都是現成的，何苦花上幾十年重修。
燕雲十六州不在中原已有百年，大多數人已是習慣了這一點，朝中有人提修長城，卻無人提要奪回燕雲十六州。
趙琛想了想道：“便如西夏一般，每月朔望開城互市，只是互市的城池還需另議。”
“弘溫代大遼子民謝過殿下。”
“晉王不必客氣，此事於我大楚亦是有利。晉王方才所言三請……”
“男歡女愛乃人之本性，相愛之人受阻於國界，弘溫心中不忍，這第二請，便是請殿下許可民間之婚嫁。”
如今大楚和西夏間是沒有那麼多限制的，但遼國不一樣，楚遼早晚會有一戰，不說蕭遠，就是趙琛心裏也是想打的。
與其到時候國讎家糾葛不清的，不如不要開始，等將來收回了燕雲十六州，自然是想如何通婚便如何通婚，不過這話肯定是不能跟耶律弘溫說的。
趙琛思索片刻道：“兩族通婚也非是不可，只需得上報當地府衙，若果真是有情人，自當成全，也可請知州主婚。”
耶律弘溫起身作揖：“謝殿下成全。”
“弘溫不必客氣，我方才便說，此舉亦是為了我大楚百姓。”
耶律弘溫沒有坐下，而是搖頭道：“殿下心繫天下，弘溫不能及也，這第三請是國事亦是私事。”
他說完目光灼灼地看着趙琛，趙琛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又不能不問：“是何事？”
耶律弘溫看了一眼趙琛又低頭，再次作揖：“我願代大遼聯姻，結兩姓之好。”
“這……婚姻大事，可要與太后先行商議？”
耶律弘溫眉眼堅毅，看着趙琛：“弘溫喜愛中原文化，又傾慕殿下，望殿下成全。”
趙琛這才聽出不對，耶律弘溫口中的聯姻對象是他？
“我已經成親了。”
“我知曉。”
“……”
“我聽聞殿下與駙馬不睦，殿下……”
“我並無和離之意。”趙琛沒想到成親之後還會遇上這樣的事，又怕拒絕得太過生硬，補充了一句：“若是晉王有心儀的女子，她又有意，我可稟了娘娘請她指婚。”
耶律弘溫有些失望：“我心儀的女子便是殿下，殿下若無意，便當我不曾說過。”
趙琛尷尬地笑笑：“晉王錯愛，大楚女子不可二嫁。”
耶律弘溫疑道：“靖北王說，大楚同我大遼一般，女子不可二嫁，但有權勢之人不在此列，如長公主之尊，要多少都是可以的。”
趙琛：“……”
他就知道同蕭遠脫不開關係！
趙琛暗自磨牙：“靖北王說笑，當不得真。”
打發走了耶律弘溫，趙琛想了半天沒想明白蕭遠的意圖，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么？
美人計？要他耽於美色，然後色令智昏？
趙琛如今清晰明了地知道，蕭遠同常人，或者說正常人不太一樣，不可以常理度之，即便是找了人來問估摸着也問不出什麼。
趙琛搖搖頭不再想他，過了沒一會兒，他又問身邊的人：“蔡御史那如何了？”
“回殿下，蔡御史告假了。”
“告假了？”
蕭遠做了什麼？這老先生不懼強權又嫉惡如仇，他若是真做了什麼，不該這樣沒有動靜才是。
那樣的話蕭遠問得，蔡御史卻說不出口，那日出了王府第二日他便告了假，卻沒有說明緣由，告的是病假。趙琛叫人去打聽，也只打聽出他當日十分生氣，入了王府不足半個時辰便出來了。
趙琛雖然好奇，到底也不好直接去問，過了兩日，蕭遠又進宮來尋趙琛下棋了。
趙琛今日心中存了事，倒是比上回精神些。蕭遠似乎同上回一樣，單純是來下棋的，一言未發，落子卻很快。
棋子鋪了半張棋盤，蕭遠忽而說：“西平似是有話要說。”
“並無。”
“哦，”蕭遠一子落下，換了趙琛三子，他將棋子攏在手中，抬頭看趙琛，“我以為西平要問我耶律弘溫。”
趙琛沒找他算賬，他倒還主動提起來了。
“不知王叔是何意？”
“秦國公主面首三千，她同武宗不對付，為了你爹爹的顏面，你也不該輸給她才是。”
趙琛深吸口氣，他就不該指望蕭遠說出什麼正常話來，誰會比這個？
“王叔說笑了。”
“那你為何不笑？”蕭遠將手中的棋子投入棋盒，神態認真似乎是真心實意地發問：“西平說我在說笑，為何不笑？”
“……”
趙琛想，蕭遠究竟是真的喜歡男人，還是有什麼隱疾藉此掩人耳目？
要不然，他二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貧苦人家，窮得娶不上媳婦，蕭遠的樣貌身段，即便喜歡男人，想找個伴兒也不難。
這種事對男人來說傷及自尊，長此以往心中抑鬱難遣，有些病態也是正常的。當初蕭遠邀了那一幫“風月文人”又將人趕出王府的事，似乎也解釋得通了。
他也十分真誠地看着蕭遠：“王叔莫要諱疾忌醫，若是有什麼不適，便尋御醫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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