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靖北王府上可有什麼消息?”
趙琛用人不拘男女,外頭是男子方便些,大多數事務便交由杜衡杜松等人去辦,但出入內廷,他們還比不上青黛等人,如今在趙琛面前回話的便是他身邊的女使。
剪秋聞言便福身道:“回殿下,杜衡說,靖北王府上前些日子邀了些風月文人。”
“嗯?”
如今正是菊黃蟹肥的時候,今日這家開宴,明日那家辦詩會,都是常有的事,但蕭遠顯然不在此列,說他吃蟹趙琛是信的,說他吃蟹還要請些文人,這就有些怪異了。
別說還是風月文人,什麼樣的叫風月文人?不是風花雪月詩作得好的,而是風月場上吃得開的。
剪秋也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杜衡說,那些人都有龍陽之好。”
趙琛原本是仰躺在榻上,聽了這話坐起身看向剪秋:“他……靖北王喜歡男人?”
剪秋不大確定地說:“應當不是,其中一人出來之後還去了醫館,似乎了負了傷。”
趙琛表情有些奇怪:“負了傷……就走了?”
剪秋似乎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自然,聽醫館的人說,那位郎君胳膊都折了。”
趙琛有些不自然起來,倒是他想多了,清咳一聲:“繼續盯着。”
雖說蕭遠把人打出來了,趙琛還是傾向於他喜歡男人,這或許也是武宗這樣放心他的原因之一。不論是誰,得了江山,總是想着千秋萬代的,若無後……想想那些掌了權柄的閹人便知,不過是一時風光。
大部分人即便有龍陽之好也不妨礙娶妻生子,武宗定然是試過的。趙琛努力剋制着不去想究竟是怎麼試的,反正從結果看也不難猜不管蕭遠是否喜歡男人,他定然是不喜歡女人的。
左右是睡不着了,趙琛索性起來,如今辦事的章程大抵都敲定下來,不必日日上朝聽政,朝會的頻率同武宗時差不多,降至隔日一次或三日一次。
朝會不必日日去,摺子還是要日日看,大部分都是過了都堂遞上來的,裏頭以夾了票擬,趙琛只需過目。
大楚田稅一年兩收,如今是九月,各地夏稅皆已徵收完畢,趙琛看的是總匯,能到他手上的東西挑不出什麼差錯,大致翻了翻便合上了。
“叫杜松去打聽打聽如今兩浙淮南的糧價。”
如今光看摺子倒是四海昇平的,只是不知這四海昇平的表象之下又是什麼,趙琛嘆了口氣,問內侍:“遼國使臣可是明日入京?”
遼國使臣入京,談判便也該開始了。
兩國互設使節館是理宗朝開始的事,當年關係尚且和睦,邊地有互市,兩國間往來行商者也不再少數,武宗時期,契丹國力大增,吞併了幾個周邊小國,連帶着對大楚也不客氣起來。
初時大楚一退再退,蕭遠定了西夏之後局面才有所改善,如今邊境摩擦不斷倒是沒有大規模的戰役。
這一次遼國使派來的使臣中,主事之人既不似使館常駐的人那般了解大楚,又不似耶律弘溫這般喜歡中原文化。
他連漢話都不會說,卻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與其說是來談判不如說是來耀武揚威的。
他開口便說:“大遼已經退兵,展現出了誠意,楚國也應該拿出誠意來。”
朝上大部分人都聽不明白契丹話,鴻臚寺的人便隨同翻譯。
趙琛淡笑:“不知使節所謂誠意是何物?”
“第一,將蕭遠交給大遼處置;第二,放歸晉王殿下;第三,送公主嫁與我大遼聯姻。”
他最後一句話是看着趙琛說的,鴻臚少卿轉譯的時候聲音都放輕了,生怕遭了遷怒,薛相攝政王可與長公主對弈,但他不過是個六品的小官兒,真叫殿下記恨了怕是討不着好。
趙琛並未動怒,也沒有自己開口,而是道:“太師以為如何?”
“老夫以為,晉王殿下當放歸,此外或可轉圜一二。”
薛潤章話說得委婉,趙琛想法同他差不離,耶律弘溫肯定是要放的,這人留在大楚於他們並無大用,反倒是放回去了能給遼國皇帝找些麻煩。
至於另外兩條……
“不知靖北王犯了何事,竟排在晉王殿下前頭了。”
那使臣嘰里呱啦說了一通,鴻臚少卿便道:“靖北王殺了許多契丹百姓。”
此言一畢眾人都看向蕭遠,監軍便不止一次寫過摺子,道靖北王暴戾嗜殺,常殺無辜邊民,若聽之任之,長此以往必成大禍。
從前武宗一向護着,蕭遠殺的又都是契丹人,這才睜隻眼閉隻眼地揭過,如今苦主上門來了,不知公主會如何處置。
蕭遠怎麼說也是自己人,這時候趙琛自然護着:“靖北王可有話說?”
“契丹人到大楚作亂,本王殺不得么?莫說是契丹人,便是大楚,若有犯到我跟前的,一樣照殺不誤。”
平日裏蕭遠說這樣目無王法的話,文臣不知要罵他多少句才能作罷,如今外人在,他對着契丹人橫,他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使臣說了半天不知蕭遠也在堂上,蕭遠看向他時,他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趙琛視若無睹:“如此說來,倒並非全然是靖北王之過,據我所知,遼國同我大楚一般愛惜子民,這般作姦犯科之事在遼國也一樣要受懲治。靖北王性子耿直嫉惡如仇,這才下手重了些,人死不能復生,往後萬不可如此。”
竟是一句斥責也無。
蕭遠倒是不介意在朝上做做戲,不過趙琛既給了面子他便也投桃報李。
“使節方才所言,要我大楚嫁公主,並非不可,只是公主金尊玉貴,沒有給人做小的,不知是遼國哪位未曾娶妻的王室求娶。”
這是第一日,本也不是來正式談判的,遼國使臣這般獅子大開口為的是後續的事。眾所周知,楚國皇帝還是個奶娃娃,哪來的什麼公主,長公主倒是有。
原想着,長公主人就在堂上自然是不會嫁,不曾料到蕭遠竟說了這樣的話。
趙琛也看向他,什麼意思?
蕭遠接著說:“大楚嫁娶之事不拘男女,女子可嫁與夫家,男子一樣可以嫁與妻家,若遼國有心,不妨嫁個王子來。”
他這話說完,堂下便有些悶笑聲。大楚確有男子嫁妻的,入贅便是了,若非是迫不得已,哪裏有男子入贅的,即便尊如公主也是下降而非招贅。
果然,誰希望楚遼交好蕭遠都不會,他一心想着燕雲十六州,楚遼之間早晚是有一戰的。
那使節卻當了真,趙琛如今就坐在龍椅旁,楊瀚想着憑公主之尊,其子可位列王爵,契丹人自然也想着,若是當真“嫁”個王子過來,將來在楚國便有了自己人。
說到底還是遼國不似楚國,皇帝子嗣多,捨出一個來也沒什麼。
那使節再說話時倒是像樣了些:“待小臣回稟了皇上再做決斷。”
誰也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方才話已說了,也不好反口,左右這事成不成還是兩說,即便成了也是他遼國送王子來,到時再封個宗室女做公主不遲,蕭遠方才可沒說,那公主就是如今坐在上首的長公主。
第二日是大朝會,蕭遠不知為何反而沒來,便有御史上奏參靖北王,暴戾嗜殺不知收斂,昨天公主一句“往後不可如此”便揭過了這事,竟是連做戲也不曾有。
在趙琛看來,要說蕭遠昨天做了什麼錯事,那必然是關於嫁娶的那一番言論,日後不知會給他生出什麼麻煩來。
但他殺契丹人,趙琛還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眾卿皆為我大楚棟樑,想來熟知律法,敢問搶掠財物、殺害婦孺,按《大楚律》該以何罪論處?”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聞言出列:“稟陛下,殿下,搶奪財務者依數目定刑,傷人者瓊面流放,致人死者處死罪。”
趙琛便問:“怎麼,契丹人格外高貴些么?在他遼國尚需治罪,到我大楚燒殺搶掠竟還殺不得了?”
御史手執朝笏,躬身道:“臣並無此意,作姦犯科之人應依律而處,不可直接行刑,依《大楚律》問斬之前尚需幾番核查,更有陛下御筆親批。靖北王雖是依律而處,卻非依律而行,此舉不妥。”
“蔡御史所言有理,只是北地情勢複雜,又離京千里,若是層層上報,頗為費時,期間又恐多生事端,再者,問斬前羈押尚需耗費人力物力,於大楚而言,有害無利,靖北王此舉乃事急從權,亦是震懾宵小示我大楚國威。臣以為,其雖有過而不應大懲。”
話之人同為殿院御史,趙琛納罕,朝中竟也有為蕭遠說話的人,只是不知這位洪御史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這樣也好,兩方相爭才好和稀泥,待他們辯完了趙琛才說:“二位御史所言有理,如此,便叫靖北王熟讀我大楚律令,今後遇事從權處理,事後需得上報,諸位以為如何?”
原以為公主是要同武宗一般重兵事,拉攏靖北王,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如此,公主只是在對遼人的態度上正好同靖北王一致,對蕭遠其人,倒不見得多客氣。
趙琛當庭便指了人去靖北王府給他講大楚律令。
蔡御史已是做好了走不出靖北王府的準備,不想王府之人客客氣氣地將他迎入府中,領着他一路到了書房。
他口中殺人如麻的靖北王隨意地坐着,見他來了便問:“御史是來教本王律令的?”
蔡御史正欲回話,便聽他道:“正好,本王有疑,還請御史解惑。”
“王爺請講。”
“我知男子可娶妻納妾,也可入贅妻家,不知大楚律令中可有女子納夫的?”
蔡御史聞言便忘了來時的擔憂,甚至往了尊卑,吹鬍子瞪眼:“一女豈可事二夫?”
蕭遠耐心糾正他:“御史錯了,非是一女侍二夫,是二男侍一女。”
蔡御史更氣憤了,若是在朝上,只怕當庭又要參他一本:“有辱斯文,不知所謂!”
蕭遠也不覺得被冒犯,寬慰他:“御史莫急,”又追問,“長公主也不可?”
“自然不可!長公主亦是女子,靖北王勿要損人名節。”
蕭遠頗有些遺憾的樣子:“如此說來,本王一番好意,西平怕是收不到了。”
不然耶律弘溫就不錯,駙馬相貌平平,耶律弘溫卻是不錯,她若不是男子,該喜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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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念三遍,蕭遠神經病。
現在:耶律弘溫不錯。
將來:什麼時候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