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劉氏
第二百四十四章劉氏
趙玄早就料到蘇淺會帶著兒子陪劉氏一段時間，露出不悅的神色也只是希望得到小妻子的撒嬌和福利。
果然，蘇淺好說歹說，讓趙玄佔盡了便宜才讓他點了頭，答應蘇淺在這住半個月的時間。
趙玄自然是不可能陪着蘇淺一直在外面胡鬧的，留了足夠的人手之後，他便啟程趕回了五原。
如今漠西在東北和西北一帶都有大量的土地需要奪回來，還有針對西南劉克儉的事情，網已經撒開，只等大魚上鉤。
蘇淺待劉氏醒過來，便問了劉氏的打算。果然得到她想要留在這裏的意思。
蘇淺並不意外，說了自己和孩子們都會留下陪劉氏半個月的決定。
劉氏很高興，下午竟然自己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
蘇淺也洗了手，和劉氏一起忙乎。
“灝灝喜歡吃蘑菇，我知道一種做法，做出來他肯定喜歡吃。那時候在野外沒什麼吃食，唐大就用竹籤穿了蘑菇，刷上蜂蜜烤着吃，那孩子什麼都會，做出的飯也好吃……”
劉氏說著說著就停了手，慢慢蹲到了地上，兩手捂住了臉。
蘇淺急忙放下了手裏正在洗的青菜，環住了劉氏的肩頭，輕輕拍打着，安慰着。
劉氏好半晌才抬起了頭。
她表情平靜，彷彿之前的失態只是個錯覺，只是，到底眼圈有些紅了：“我沒事，這些年的經歷讓我明白了一件事，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流的再多也只能證明自己的軟弱。”
她重新站了起來，繼續之前的工作，半晌才輕聲道：“那個人是趙珏？”
蘇淺愣了下，覺得這件事不應該瞞着劉氏，於是輕輕“嗯”了聲。
劉氏沒說話，切菜的手穩穩的一下下剁在菜板上，有節奏的聲音莫名聽的人心裏發慌。
蘇淺忍不住走過去，輕輕道：“阿娘，外面的事……”
“趙玄的打算我知道。”劉氏的聲音沉穩有力，帶着股說不出來的決絕和力量。
“你們都是好孩子，這個天下早該讓有仁心有能力的人擔當。但權利是雙刃劍，能助你也能傷你，守住自己的心，萬一到了不得已那日，阿娘只希望你和灝灝能夠平安，別活得像是娘一樣。”
蘇淺莫名感覺眼窩有點熱，伸手從後面將劉氏的腰摟住了，她感覺到了劉氏有一瞬間的僵硬，卻仍是將臉貼在了劉氏的後背上：“阿娘，我只希望您以後的日子過得舒心，那些事不必太再意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為不相干的人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只要是您喜歡的事，女兒就想辦法替您完成，只要您以後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劉氏輕輕拍了拍蘇淺的手背，終究沒多說什麼。
晚上的飯菜很豐盛，劉氏做菜的手藝竟出奇的好。
趙灝和蘇雲塵都吃得一臉滿足，只有蘇淺知道她阿娘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夫人到廚藝高超堪比大廚，這裏面吃過多少的苦，度過了多少的難。
蘇雲晞從劉氏回來的那一刻起就心懷忐忑。身在大家族裏生活的孩子，沒有哪個是真正的單純，他知道自己母親是個什麼身份，他又是什麼身份。
當見到眼前的大夫人，他從心底里生出了深深的自卑和難堪。
這不是外人給他的，是他自己從骨子裏從小就有的。是母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暗地裏的咒罵不甘怨恨中得來的。
這麼久以來這種情緒都被漠西平和安寧的表象掩蓋住了，他差點都忘記了他不是王府嫡出的事實了。
如今大夫人回來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名正言順的王府小少爺了。
吃完了飯，照例是娘幾個說話的時候，蘇雲晞捏了捏衣角，猶豫了良久，便想着告辭回去了。
還未待他開口，就聽劉氏叫他的名字：
“小晞今年讀什麼書了？”
蘇雲晞猛抬頭，有些驚喜，甚至有些感動的想哭。
他以為劉氏不會搭理他的，半晌才如夢初醒般道：“回大夫人，現在在讀《論語》。晞兒沒有塵兒進度快，之前，玩心太重了。”
劉氏笑得一臉溫柔，“別叫大夫人了，以後和塵兒一起喚娘吧，蘇家人丁太單薄了，以後就是你們姐弟三人，好好相親相愛。”
說著，還輕輕揉了揉蘇雲晞的腦袋。
蘇雲晞從沒見過這樣溫柔的笑容，暖暖的，將他的心堵得滿滿的，即便是她的臉上還有着那樣難看的一道疤痕，可在他看來，都覺得好漂亮，好喜歡這樣溫暖的感覺。
蘇淺看着蘇雲晞傻乎乎的樣子，有些着急，輕輕扒拉下他的腦袋：“傻乎乎的，還不趕緊叫娘。只看着做什麼！”
蘇雲晞被蘇淺扒拉的愣了下，但很快就開心的笑了起來，乾乾脆脆叫了聲：“娘。”
劉氏笑着點了點頭：“乖！以後你就是塵兒親哥哥。”
又去看蘇淺：“你這個做姐姐的，要護好兩個弟弟，知道了嗎？”
蘇淺皺皺小鼻子，突然間想到了還處在活死人狀態的蘇雲菘。心裏有些黯然：
“娘，不止我們，大哥也找到了，只是這些年了，都還是要死不活的樣子，醒不了，也死不了。”
劉氏有些呆愣住了，一把抓住了蘇淺的手：“你說你大哥還活着？”
蘇淺這才想起，這麼重要的事情，自己忘記告訴劉氏了。
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腦門：“這不是，見了您太激動，給忘了。大哥活着，只不過也就是這樣了。”
劉氏聽完了蘇淺的講述，有些難以置信，卻仍確認了一句：“你說薛氏逃了？”
“對啊。”說起來蘇淺也有些被這騷操作給驚掉了下巴：“你說她這是什麼意思啊？自己生的兒子，她這是嫌棄了？想甩鍋給我們？難不成她跑出去還想要再嫁人嗎？”
劉氏深吸了口氣，想說，那個人是她見過最虛偽的人，雖沒住在一起，但只是自己處理過的有關於她在上京宅子裏弄出的那些破爛事，劉氏就有些膈應。
“算了，這樣的人，管她去生還是去死，你大哥人品倒是可以，又是為了北境鬧成了現在這樣，他醒不了，你們便好好照顧他，一旦醒了……醒了再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說著，劉氏又想問問蘇錦淵呢？既然蘇雲菘都活着，那蘇錦淵呢？
可是她到底是沒問出口，她如今都是這般了，就算他還沒死，她卻還有什麼資格？……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趙灝小脾氣就鬧起來了，飯飯都吃完半天了，娘親怎麼還不帶他出去散步呢？小傢伙着急了，一個勁兒指着外面就要黑的天一定要出去。
蘇淺被他纏得無法，只得跟劉氏說了聲，帶着新鮮出爐的兩個“親弟弟”陪着自家兒子出去再瘋一會兒。
劉氏待孩子們都出去了，自己便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手撐住了頭，無神看着桌上的燭火發獃。
大門沒有關，從外面就能很清晰的看到房間裏婦人那張了無生趣的臉，彷彿被遮住了所有的星芒，連背景都換成了一片毫無趣味的灰黑色。
楊秀本來是要來告辭的，可看到這樣的劉氏，他的腳突然就邁不動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個曾經多麼高貴優雅的貴女是如何被那些下人輕賤卻依然挺直着高傲的脊背，認認真真擦洗廚房，沖洗馬桶時的樣子的。
那個時候他的內心是震撼的，也是欽佩的。
楊秀身為江湖知名的俠士，見過多少標榜高貴的上等人，哪怕皇宮裏那幾個最尊貴的人他也是見過的，但只有她給他的感覺最為不同。
她的高貴像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哪怕被人狠狠踩在腳下，她也能保持最高貴最優雅的樣子，就連她擺弄手裏那臭烘烘的恭桶都像是在對待一件完美的工藝品。
就算她剃了發，劃了臉，可卻掩不住內里那閃閃發光的品質，讓楊秀覺得這就是一顆真正的明珠，是所有上京大家閨秀都無法望其項背的絕麗。
此刻，貿然又見她這副了無生趣的樣子，楊秀的心裏就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着，離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他漸漸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這砰砰狂跳的心究竟是為何而來。
他站了許久，終究還是轉身離開了，他留下了一封書信，卻並未走遠，兀自在附近的山中住了下來……
趙玄即便是殺光了那莊園所有的人，可有關於劉氏的謠言還是傳了開來。
最開始是上京城，到後來是西涼，西南，很快的，漠西就有了謠言。
“聽說了嗎？就是咱們漠西的王妃，他的娘親被一群山匪擼了去，被糟蹋了清白，做了兩年的壓寨夫人。”
“你這都是過去的版本了，聽說不是做壓寨夫人，是做了小妾通房，一晚上要陪一群粗壯的賊漢子，哎！也是為了保命，真真可憐。”
“可憐？有什麼可憐的。這世道這麼亂，能活命就已經萬幸，不過是出賣身子有何可憐？倒是那些賊漢子可有了艷福了，都說當年的嘉寧縣主是上京第一美人兒，能嘗到這樣的絕色，死了也甘願啊！”
“都少說幾句吧，別叫官府的人聽到了，聽說咱們王爺對王妃可寵得很呢，萬一叫人知道你們編排王妃娘家的壞話，看你們能保得了小命嗎？”
“這不是事實嗎？還不叫人說了。我看王爺身邊一直就是王妃一個女人，也沒個側妃啥的，會不會是王妃善妒又是悍婦，咱們王爺懼內啊？如今正好借王妃長輩有污的名聲，再重新選個王妃，這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啊！”
“你這純粹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王妃可是天姿國色，左手醫術，右手功夫，小心叫王妃護衛隊聽到，半夜給你抹了脖子。”
“王妃豈能叫個悍婦來當，更何況，有這樣的一個丈母娘，王爺豈不是很丟臉嗎？依我看，趕緊棄了，重新選一個來當。我看咱們鄒家大善人家的大小姐就不錯，溫柔大方，儀態端方……”
“什麼鄒家大小姐，李家三姑娘才是絕配……”
“你們說的都不好，張家知道嗎？上京城回來的，張家七小姐可是宮裏的嚒嚒調教過的，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配王爺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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