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醫生
紀斐被灌了滿嘴的冷水,再睜眼的時候,水面上的燈光越來越模糊,像是在眼睛前抹了一層蠟。
又來了。
很熟悉的感覺。
他聽到水泡破裂的輕微響動,冰冷的河水在他肺里肆意流動。
隨後就是一聲脆響,像是鐘擺的掛件整點報時的聲音,第一聲響之後,還久久環繞在他耳邊,忽遠忽近。
紀斐腦子一懵,靈魂就像被一隻手在腦殼裏邊扒拉扒拉幾下,抽了出去,又甩回了腦殼裏面。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大廈前。
他在A城生活了那麼久,還從未見過這樣一個高聳入雲的建築,外面沒有任何裝飾與標誌,乾淨得就像一大塊積木,連最基本的窗戶都沒有。
要不是正對着他的地方有扇大門,他還真認不出這是棟樓。
四周空蕩蕩的,空無人影,就像是擴建到一半就被放棄的孤城,馬路上空蕩蕩的,天空陰沉,像是一個大碗反扣在這個城市上面一樣。
他對這個場景的出現沒有表示太多震驚。
要不是為了那個高中生的委託金,他才不會主動到這個地方來。
紀斐從地上爬起來,都落了自己身上的水珠,在自己的碎發胡亂撥弄一把。
這三年來,他總是會在隨機的時間被甩到隨機的地點。被甩出來的前一刻總會發生些亂七八糟的意外,大到偶遇恐怖分子襲擊,小到被一隻黃蜂追在屁股後面跑,每次都不一樣,五花八門。
這一切的一切都要追溯到三年前,他因為某些不願提及的原因即將從二十五樓的天台一躍而下開始。
還讓不讓人好好自殺了?
這一次的意外,是在給美人老闆準備生日蛋糕的路上被一輛原諒綠色的瑪莎拉蒂撞了,連人帶那個價格不菲的限定版蛋糕一起滾下了河。
紀斐的朋友總是吐槽他的多災多難,上輩子是殺人是放火才惹了一身的霉運。
他們懂什麼。
他上輩子一定是刨了玉皇大帝的墳。
而這倒霉的事情比起這個地方來簡直是萬幸,等他從這個世界掙扎出去之後,就能與這些奪命的意外擦肩而過。
而他被甩來的這個世界……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又傳來了幾聲咳嗽聲。
“老子的腰……”
那聲音很是年輕,紀斐回頭,只見一個青年躺在地上,腦袋上染了兩根綠色的毛,長得還算清秀帥氣,和他一樣渾身都是水。
那青年抬頭,看着紀斐,居然還打了個飽嗝。
“你,你,你是個什麼……嗝兒……玩意?”
青年話也沒說完,又打了一個嗝。
“爺也想知道你是個什麼玩意。”紀斐滿腹的疑惑和鬱悶都被這二貨逗得無奈。
“我,嗝兒……沈籟,聽沒聽過?”青年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是因為喝了酒,頗有些得意之色。
……
有點耳熟。
可還沒等紀斐聽出這二貨是誰,有一股電流通便全身的感覺傳來,讓他渾身打了個激靈。
那個沈籟好像也有同樣的感覺,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兩個人憑着本能慢慢靠到了一起。
地上乾枯的落葉無風自動。
紀斐將重心放低,緊張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馬路。
這城市安靜的可怕,除了沈籟每隔一段時間的打嗝聲。
“你能不能把你肚子裏那些氣憋着?”紀斐實在忍不住,回頭壓低聲音說道,“我都聞到酒味了。”
“我有什麼辦法?”沈籟縮成一團。
算了算了,好歹是他的委託人。
紀斐無奈。
這樣的孩子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要趕緊找到其他同伴才行,宋錦程那人好像也來了,就是不知道這一次老闆會不會出手……
紀斐的思緒還在飛速運轉着,卻突然感覺兩人眼前的景色突然變化,那棟只有大門的水泥建築外漸漸出現了白色的瓷磚,還有一扇一扇的窗戶像水底升上來的氣泡一樣一一炸開。
更加讓他們感到詭異的是,當這些東西憑空出現的時候,他們一點都沒有覺得疑惑,反而像這棟大樓本來就是白磚白瓦,先前的水泥柱子只是個錯覺一樣。
這已經不是沈籟以前的常識可以解釋的了,本來滿腦子是電視節目惡搞的猜測瞬間崩塌。
紀斐在出事之前是一位外科醫生,大四實習的時候曾和前輩一起為一個皮膚潰爛的患者執行手術。
據說那位患者是在化工廠工作的,因為連夜加班導致精神恍惚,失足落到了化學物質里,幸虧身邊有人跟着,勉強撿回來一條命。
命是救回來了,可是他的全身皮膚都爛的噁心,在手術台上留着發膿的臭水。
那個景象讓紀斐記了很久,他還有很多實習期的同學,在看到那人的樣子之後,沒過多少秒就吐在了手術室,把執行手術的老前輩氣得直接摔了手術刀把他們趕了出去,而紀斐因為只是稍微變了變臉色而被留了下來。
後來據其中一個同學說,他這輩子都無法再面對手術室了。
他當時甚至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就記得眼前出現了模糊的一片,隨後他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後來他自己敘述的時候,把這個稱為“人自身的免疫系統”,為了讓他以後可以睡個好覺,每次看到相同顏色的場景都會下意識昏厥。
現在沈籟就想昏厥。
因為他看見從街道末端漸漸顯現出來的東西。
因為職業的忌諱和尊重,紀斐很少稱呼一個有人形狀的不明物體為“東西”,可是那玩意真的讓紀斐說不出“人”這個字來。
那東西比一般人要高一點,外表有一層粘稠的糊狀物在四處流動,看不清五官,紀斐甚至懷疑這東西沒有五官。
哦,對了。
紀斐毫無形象地吸了吸鼻子。
他被甩來的這個世界,有些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