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我覺得我要死了。
我猜，他把我裝到了袋子裏面，為了防止我的血液滲出布袋，他還會用最笨的辦法——將布袋外層用透明膠之類的東西全部封鎖起來。
我喘不過氣了，比起缺氧的窒息感，其實更讓我感到恐懼的是四周無休無止的黑暗。
我的下巴和膝蓋磕在一起，肋骨與腰下的那個不知道哪個骨頭在我的體內觸碰，摩擦。
說句不合時宜的話，骨頭之間的摩擦真的是……嘎嘣嘎嘣脆。
也許你們沒有感受過，但是被以這種方式被塞在袋子裏真的很難受。
我已經成年了，把我拖行那樣長的距離會讓人費儘力氣，也會在路上留下了駭人的痕迹。
但是應該沒關係了吧……
因為兇手是他，所以他留下的所有的痕迹都會被清理乾淨。
其實如果換作是我，我也不會給鑒察科留下任何線索。
如果是我，一定會挑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選擇一個在建地基的工地，等趕工的人都已經趕回員工宿舍了，未施工完畢的荒地顯得異常荒涼的時候，找一個無人注意的深坑，把袋子扔下去，將水泥和沙子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好，將袋子完全掩埋。
因為我就是這樣做的。
而現在，我的身體也會被這樣處理。
可是在這之前……
我好像忘記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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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大鐘敲響到第十一下的時候，原本燈火通明的城鎮突然陷入了沉寂。
黑夜的魅力往往體現在它的侵蝕性，像是流水一般侵入城市的各個角落。
“您是說，您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說話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的男人，擁有一雙輪廓明顯的桃花眼，頂着一副金絲眼鏡，幾縷碎發垂下，用一根黑色的頭繩紮起，落在身後，大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樣子。
而坐在他對面的少年身型瘦削，面黃肌瘦，一副十分不健康的模樣，而眼神也因為對方的那句話而變得飄忽不定，心虛地盯着擺在自己面前冒着熱氣的茶水。
“能仔細說說嗎？”
兩人視線之外，一隻品相極高的布偶貓邁着輕巧的步伐悄然走過。
這隻布偶貓扭動着身姿，搖擺着自己高貴的尾巴，在兩人不遠處停了下來，將尾巴墊在身下，慵懶地坐着，耳朵轉了轉，靜靜聽着二人的談話。
“以前的我應該還算有些活躍的，在班裏也玩得開，可是……”少年緊張地攪動着手指，斷斷續續地說道：“大概是在……一個月前，我們學校，有一個同學被害了。”
似乎是怕男人誤會，少年立刻補充道：“是我的同班同學，被別人從天台上推了下來，現在躺在醫院昏迷不醒。”
“被害的女孩叫做孫思穎，平時膽子很小，不怎麼和別人說話。我聽別人說，她在學校一直受別人欺凌。”
“自從她被推下樓之後，身邊的人就好像開始看不見我了，上課的時候點我的名字時會跳過去，收作業不會收我這本，我試着連着兩三天不去上課，老師也沒有往家裏打電話……平時和我玩的好的同學也是，我的身邊好像有一個真空帶，就算旁邊再怎麼擁擠也不會往我這邊走。”
男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悄悄將目光轉移到在一旁若無事地舔舐着自己前爪的布偶貓身上。
布偶貓的眼睛極為好看，琉璃似的藍眼珠專註地盯着自己身上柔順潔白的絨毛，絲毫沒有留意到男人的目光。
少年猶豫了一會，問道：“請問……你還有聽我說話嗎？”
似乎是怕了別人總是忽視自己，少年問得十分不確定，還拿手在男人面前揮了揮。
男人立刻露出笑意，保持着標準的職業笑容，說道：“大概內容我已經了解了，請放心，三天之內我們將會採取行動，十天之內就會有答案。”
“不不不……”少年立即搖了搖頭，“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心理上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是……身上有沒有一些不對勁的……髒東西。”
布偶貓懶散地抬起頭，不到一會又重新將注意力投入到自己的前爪上去。
男人笑了，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問道：“這位少年，您是覺得您被別人詛咒了嗎？”
“嗯。”少年期待地看着他。
男人再次露出職業假笑。
“少年，我們要相信科學。”
……
信你大爺的。
這是少年心裏唯一的想法。
也不知是男人的職業假笑讓他覺得彆扭，還是那隻布偶貓的眼神讓他覺得毛骨悚額，少年打心底就湧起一股不想在這裏待下去的想法，就算是定金也在一開始腦子一熱的時候給了出去，現在也有不要定金轉身離開的打算。
這間療養院是他最無助的時候突然出現在路邊的。
之所以說是突然出現，是因為上學的路少年走了將近有三四年了，記憶中從來沒有這間療養院的存在，但當他看到療養院的時候，心裏卻一點都沒有驚訝的反應，就像是療養院一早就在那裏，只是他自己沒有留意一般。
然後他就進來了，不帶一點猶豫的，療養院復古破舊的門面像是有一股莫大的吸引力似的，而在他的腳剛剛踏入療養院的那一刻，這個帶着金絲眼鏡滿眼堆笑的男人就出現了。
少年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地離開療養院的接待室，男人才扭頭看向那隻貓。
“看出什麼來了？”
布偶貓叫了一聲。
宋錦程將金絲眼鏡往上一托，桃花眼稍微眯了眯。
“是同類。”
醫生隨意回答着宋錦程的話，把臉埋在貓主子的肚子裏，像是吸氧一樣猛地蹭了蹭，毫無人類尊嚴可說。
宋錦程放下筆，朝布偶貓勾了勾手指。
“喵～～”
布偶貓豎起尾巴，發出一聲警告。
醫生護犢子一樣瞪着宋錦程。
“別對狗蛋用輕佻的手勢，快把你那根手指收回去！”
“好好好……”宋錦程重新掛上了職業假笑，對這位貓奴保持絕對的尊重，“話說回來，你們準備怎麼對待那個我們三年來唯一的正規客源？”
……
說到現實的事情了。
醫生嘆了口氣。
“照常吧。”
布偶貓在醫生的玩弄下發出抗議的喵喵聲，宋錦程實在是看不下去，將花了重金買下的布偶貓從醫生的魔爪中解救了出來，抱怨道：
“變態吧你，狗蛋是女孩子。”
“那當初取名的時候你就該想到這一點。”醫生懷裏空了一塊，整個人顯得有些昭然若失。
窗外的霧慢慢濃烈起來，陽光被遮擋，室內的空氣越來越沉悶。
狗蛋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連着叫了幾聲，從宋錦程懷裏跳了下來，重新跑到了樓上。
最後一絲陽光在醫生胸前一塊鐵質的牌子上閃過，留下一絲反光，將上面刻在鐵上的字照得清清楚楚。
——療養院主治醫師：紀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