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治療
“大缸,留下來吧,咱們在一起干。咱們的國文趙老師和肖盈都參加八路軍的抗日隊伍了。”龔清小聲地說道:“我是被趙老師介紹來的。”
“趙老師在這抗日大隊?他們在哪?”張大缸焦急地問道。
龔清看了看張大缸,搖了搖頭:“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這個國軍。但只要你留下來,就一定能見到趙老師和肖盈。”
張大缸搖了搖頭。
“好啊,你看不起我們是不是?”龔清站住了。
“不是。俺留不留下,得看連長同不同意。”
“什麼?是他抓的你吧?怕他槍斃你?”
“不。不是他抓的俺,俺也不怕他槍斃俺,他救過俺的命。小清子,”張大缸還想再說什麼,他倆已繞過衚衕,走過大門,來到黃連長躺着的堂屋門前。張大缸咽了一口唾液,說道:“請務必救活俺們連長。”
“我儘力吧,我這裏連麻藥都沒有。”龔清搖了搖頭。
龔清讓張大缸燒了一鍋開水,給手術刀、鑷子和紗布簡單消消毒,然後讓張大缸帶另外三名士兵分別按住了黃連長的四肢。龔清拿着手術刀,對昏迷不醒地黃連長說:“麻藥被你們的兄弟偷走了,我只能對不住了。”
手術刀劃開了傷口,一股濃血流了出來。張大缸看到了紅色的肉。昏迷中的黃連長發出了沉悶的呻吟聲。張大缸趕緊將頭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黃連長“啊”的一聲,痛的滿頭大汗,掙扎着扭動着身體。他醒了,嘴裏罵著:“混賬,王八蛋——”老余順手將一條毛巾塞到他嘴裏。黃連長仍嗚嗚地罵著。四個人死死地摁住黃連長。
龔清長出一口氣,輕輕地說:“取出來了。”黃連長也“啊”的一聲,又昏死過去。
張大缸扭頭,只見龔清用鑷子夾着一個已經變形了的還帶着血色的子彈頭。龔清將子彈頭丟進水盆,又迅速給黃連長包紮止血。
包紮完畢,龔清給黃連長蓋上被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對張大缸說:“我的任務算是基本完成了,下一步就看居大隊長能不能搞到消炎藥了。”
張大缸點點頭。一旁的老余着急地問道:“醫官,麻煩您多費費心啊。”
龔清看了一眼一臉滄桑的老余,不情願地點點頭。收拾好東西,龔清背着藥箱就要走。張大缸攔住了他:“小清子,別慌走,俺們副連長也受傷了,麻煩您給重新包紮一下。”
“哪裏受傷?”龔清冷冷地問道。
“左肩。”張大缸將屈沛傑拉了過來。屈沛傑昂着頭,說道:“我的傷沒有大礙,不用煩勞友軍的軍醫啦——”
“這裏沒有什麼友軍,只有醫生和傷員。請脫下棉襖!”龔清板著臉沖屈沛傑說道。
屈沛傑並不服從,倔強地說道:“我說你怎麼回事,我說不用就不用啦!”
“屈長官,你幹啥呢?你以為你打死一個鬼子就牛上天了!”老余沖他喊道。
“司務長,不是一個,是兩個啦!還有一個是鬼子機槍手啦!屈長官又可以說不負軍隊培養總裁期望啦——”二蛋學着屈沛傑的腔調說。
屈沛傑瞪了二蛋一眼,昂起頭,凜然說道:“軍人不光有其表,還要有其里——這點傷算什麼!”
“好了,好了,我說醫官長官,俺們就不麻煩您了。您不知道,俺這個長官是個女的,他學花木蘭從軍呢。”老余沖龔清拱拱手。
“你,你,誰是女人?”龔清急了。他猛地解下武裝帶,解下軍裝風紀扣和口子,脫下棉襖,大聲問老余:“誰是女人,誰是女人,你不要侮辱人好不好?”
老余笑了。張大缸沖龔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龔清也笑了。他走到屈沛傑跟前,伸手掀開肩膀被打穿的棉襖。屈沛傑想躲沒躲開。“啊”的一聲喊開了。
傷口流出的血將棉襖和襯衣黏在肉皮上,被龔清一下子揭開,血又流了出來。屈沛傑看着肩膀上的血,不再矜持,而是求饒般地說:“麻煩您輕點。”
龔清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扭頭對張大缸說:“缸子,你再去打一盤開水。”
張大缸打來開水,龔清不由分說地將屈沛傑摁在凳子上,開始清理傷口。屈沛傑痛的齜牙咧嘴嗚哇喊個。老余咋着舌頭:“俺地個怪怪,剛才看你的樣子可真是個爺們,這會再看你,我都覺得肝疼,女人生孩子也不像你這樣。”
屈沛傑臉上冒出里汗水,支支吾吾地說:“哎呀,我剛才是裝的呀,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怕疼——老余,以後我要負了像連長那樣的傷,你就直接給我補一槍,記住啦,老余——”
“哈,就你這樣,竟然還能當上軍官?”龔清用紗布給他裹着傷口,輕蔑地說:“剛才我還相信你殺了兩個鬼子,現在真不敢相信了。”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是——”屈沛傑生氣了。他想站起來,龔清使勁纏了一下紗布,屈沛傑痛的捂着肩膀坐了下來。
打好結,龔清說了一聲:“好了。大缸,等你們連長醒了,到剛才的院子去找我。”說完,龔清收拾后,背起藥箱,扭頭走出了屋門。
眾人已經知道張大缸和這位抗日大隊軍醫的關係,但看着龔清冰冷的臉龐,也不免有人發起了牢騷:“缸子,你那同學很不友善喲。他是不是跟我們哥幾個有仇啊!”
老余認真地說道:“大缸的同學不是跟咱們所有人有仇,他只跟屈長官一個人有仇。”
大家鬨笑起來。屈沛傑從凳子上站起來,通紅着臉,低聲說:“不是的,司務長瞎講的。他們是共產黨領導的隊伍,雖然現在同歸我黨統一指揮,但骨子裏還是跟我們不同的,所以他是看不慣我們敵視我們的。”
在眾人不滿地目光中,屈沛傑悻悻得坐下,卻又咧着嘴說道:“大缸,你可別被你的同學赤化了,那可是不好的,他們終歸要完蛋的,到時要叛你通匪之罪的話,那是要殺頭的。”
張大缸扭頭瞪了屈沛傑一眼。老余點上了煙袋鍋,撇着嘴說道:“哎呦呦,我說屈長官,人家剛跟你療完傷,你就在背後這麼說人家,也不怕爛了你的南京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