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整訓序曲

第十章 整訓序曲

“起床——集合——出操!”哨音過後,嘴巴下面仍毛茸茸的屈沛傑喊出連串的口令。他的口令中有着與他的年齡和白凈的臉龐不相稱的成熟和威嚴,容不得有一絲地討價還價。

站在屋門口的張大缸不由渾身一震。可看着軍轉嚴整一絲不苟的屈沛傑,他又不知所錯。院子裏就他一個人。他想回屋裏,然後再跟着黃排長出來。張大缸覺得那是脫褲子放屁。他只好雙手上下蹭了蹭,然後又站在原地傻呵呵地看著錶情嚴肅的屈沛傑。

這並不怪張大缸。畢竟他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正規的口令。還有,他還穿着那身老棉褲老棉襖。也就是說,他還不是一個真正的兵。

屋裏的人也似乎並不像真正的兵。當然包括那些老兵。三十多號人在黃排長的帶領下,稀稀拉拉地出來,在屈沛傑威嚴的口令下,稀稀拉拉跑出院子,沿着村子外圍跑了兩圈。最後稀稀拉拉地跑回院子,沒等屈沛傑下令,所有人都滿頭冒着熱氣地擠進了屋裏。

屈沛傑停止了狂喊亂叫。他望着昨天還是潰兵的連隊,無奈了一會。但他須領導全連整訓。上峰來了命令,要加緊訓練。他一挑門帘,進了屋子,又下了全體洗漱的口令。

這個口令沒起什麼作用,也讓屈沛傑更無奈。他原來在後勤連當排長,待遇自然要比這裏好。站在屋裏,屈沛傑大跌眼鏡地看到,不要說張大缸此類的壯丁,就連一些老兵連毛巾都沒有。

“洗你娘的腚!”一個老兵低聲罵道。

屈沛傑聽到了。但他默默地扭頭走出了屋子,留下不可思議更失落的影子。

於是,許多人連手都沒洗手,就抓起了伙頭兵送來的窩頭。一個老兵還笑道:“窮講究個蛋,自己的褲襠不臟。”

張大缸洗了。他讓二蛋用房東家的水瓢往下澆水,他用雙手捧住,先洗洗手,再洗臉。可他就洗了一把臉,二蛋就將水瓢扔進水缸,跑進屋搶窩頭,卻被老兵推了個趔趄:“你他娘的餓死鬼托生的?”

吃過窩頭,喝過地瓜湯,屈沛傑的哨音又響了。這次哨音讓不少人為之振奮,士兵們出來的相當麻溜,因為屈沛傑扯着嗓子高喊:“發軍裝啦。”

軍裝一筐一筐地抬進院子,所有人包括原來的老兵,不分大小先發一身。張大缸個頭大,一米七八,他卻領了小號的軍裝,灰色的棉襖緊梆梆地穿在身上,成了肚兜。二蛋個子小,卻發給了大號的,褲子能提到心口窩。兩人調換之後,還相當合適。只有狗剩找不到合身的,只好穿了一件大號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戲台上的戲服。

穿上軍裝,紮上腰帶,戴上帽子,人的精神也為之一振,就連狗剩也忘了自己是剛被抓進兵營沒幾天的壯丁。這倒並不奇怪,他們連里的兵大多是強征或者是抓來的,但不管是強征還是抓來的反正都是一個球樣。同命相連的人在一起過着同命相連的生活,能很快忘記離鄉背井想爹想娘的痛楚。哪怕是上戰場送死,也是同去。有伴就不孤獨,也就不會獨自哭爹罵娘。

接着便是發槍。屈沛傑想把儀式搞的隆重一些。他剛把連隊集合到院子裏,一早上都沒露臉的馬佔德出現了。馬連長那不胖不瘦的臉上露出了是鄙夷還是不屑,沒人看的懂。但全連都記住了他通紅的雙眼還有咆哮:“媽了個巴子,都他娘的高興什麼?發了槍就是要你們去打仗去送死!但是你們給老子記住了,就是把你們被鬼子劈成八瓣,也得把槍給我帶回來!”

站在隊列里的張大缸聽了,不由吐了吐舌頭。他想起黃排長的話:“馬王八蛋昨天晚上偷偷出去,整夜沒回來,一定是去城裏喝花酒了。”

屈沛傑還想再說什麼,馬佔得像從兜里往外掏錢一樣,極其不舍地吼道:“把槍發下去,哪個人把槍弄壞了,老子槍斃他!”

槍發下來了。但馬佔得的咆哮讓許多人都蔫了。幾個膽小的人回到屋裏,便把槍小心地放在床鋪上,不敢再碰觸。

張大缸沒想那麼多。他甚至忘卻了家。他抱着槍就像抱着一個大寶貝。發給他的槍也是漢陽造,只不過比黃排長的要舊一些,槍炳槍托都油乎乎黑乎乎,任憑張大缸怎麼擦也看不出光亮的顏色。張大缸擺弄了一會,卸下刺刀,要用刀刃刮槍炳。

他剛把刺刀放在槍托上,就被黃排長罵了一句:“你虎啊,趕緊給我剃頭去!”

所有人的頭髮被剃的精光,青色的頭皮在陽光下發亮,二蛋摸了摸頭,哈哈笑着說:“我們出家成和尚了。”

狗剩戚戚地說:“你真是個憨熊,我們就要死了,你還高興?”

“別聽連長瞎咧咧!”張大缸看了一眼狗剩:“黃排長說了,不怕死的人才能活下來。”

“就他這個熊樣,缸哥,下次不救他了,讓團長一棍子杵死他。”二蛋幸災樂禍地說道。

狗剩捶了二蛋一拳:“幹什麼,還是不是同一個村裡出來的?”

張大缸和二蛋笑了。這時哨音又響了,接着便是屈副連長的聲音:“集合——”

集合后,屈沛傑問道:“兄弟們,想回家嗎?”

“想!”眾人大聲答道。狗剩眼裏甚至湧出了淚花。

“想回家,就好好訓練,等打敗日本鬼子就可以回家了!”屈沛傑又說道:“日本鬼子占我國土,搶我財產,殺我父母,姦淫我姐妹,如此深仇大恨,我等熱血青年應相應總裁教誨,奮勇殺敵以身報國,誓與倭寇血戰到底!”

屈沛傑細聲細語的激昂壯烈並未引起多少反應,所有人都直眉瞪眼地看着屈沛傑。屈沛傑不解地問道:“難道你們都沒有父母兄弟姐妹?”

所有人都不吭聲。屈沛傑有些尷尬而又無奈地用目光掃射着每一個人。當他的目光落到二蛋臉上時,二蛋說話了:“長官,俺從小真沒了爹娘,爹娘也沒給俺留下兄弟姐妹,俺也不明白什麼是總裁。長官,你讓俺怎麼干俺就怎麼干就行了。”

許多人差點笑出來。張大缸怔怔地看着屈沛傑。方才聽着屈沛傑的餓話,張大缸不由渾身一震。他不知道爹娘現在怎麼樣了。可二蛋的話又讓他擔心。他想這個長官該發火懲罰二蛋。

而屈沛傑並沒有生氣,他大喊一聲:“好!這就是一個好兵!下面開始訓練。”

儘管屈沛傑信誓旦旦地要將他們訓練成一個外表堅硬內心堅強的兵,也儘管他訓話時要以黃埔的標準來治軍,但對他來說,只是給自己制定了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

他的時間有限。連隊新兵留給他的也是更大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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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扛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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