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哪個是夢
酒過三循菜過五味,四個人逐漸就聊開了。
滿桌子的菜肴倒沒怎麼動,每個人身旁的酒瓶已經空了一半了。
吳國平是幾個人中間最圓滑的一個,坐在王旭的身旁,一手搭在王旭的肩膀上,一手拿着酒杯,滿滿的酒杯足有三兩酒。吳國平臉上明顯帶點紅潤的說道:“我說你個小旭,在部隊就是一股詩人情懷的悲天憫地,回到地方都十年了,還改不了這臭毛病,指導員曾經是怎麼教育我們的?”說著看看其他幾個人繼續說道:“我們革命軍人要與時俱進,順應時代的潮流,有些事你不做有別人做,所以,所以啥我就不說了,你得改改你這性子,班長,你說我說的對不?”
班長端起酒杯說道:“我說就你這狗的話多,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今天不談這個,來,喝酒。”說完拿起酒杯跟三個人各自碰了一下,一口乾了杯中酒。
三個人同樣幹了杯中的酒。猴子拿起何家文的酒瓶準備給他滿上,班長何家文一把奪過酒瓶道“幹嘛?賣酒啊,你小子別耍心眼。”
猴子不樂意了“班長,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啊!罰酒,罰酒,我好心給你倒酒,怎麼是耍心眼呢?”
王旭和吳國平同時起鬨“班長,罰酒,來滿上滿上。”
“罰個屁,一起走一個!”何家文將酒杯倒滿,舉着等待幾個人的回應。
“來,班長,敬你。”王旭端起酒杯一干而盡。
“看吧,這才叫我帶出來的兵。”何家文不無所指的說完將酒幹了。
“班長,不帶你這樣欺負人的,我干還不行嗎?”吳國平端起酒杯乾了。
剩下猴子抓耳撓腮的也將杯中酒喝了。
“國子這小子就是個叛徒,長的就一漢奸的賊相,立場太不堅定了。”猴子抱怨的說道。
“你還不知道他,剛下連那會兒,偷偷的在晾衣場抽煙,被三班副抓到,偏說是他們三班的周文拉他去的,最後罰的周文到凌晨兩點才睡覺。”王旭爆料道。
“你還好意思說國子?你不記得你那次了?還說拉去槍斃也是沒抽煙?”班長何家文指着王旭說道。
“那次就三個人在場,一班的楊利肯定不會出賣我的,我以為是班副套我話呢?誰知道魏成軍就是叛徒,早就把我出賣了呢?”
“哎,話說小旭,那次一次性抽一包煙的感覺怎麼樣?你們班副真會整人!”猴子在一旁幸災樂禍的說道。
“這也叫會整人?那些都是我們以前玩剩下的,也是你們運氣好,那年我第五年要複員了,換着我第四年,還不整的你們哭爹喊娘。”何家文不無得意的說道。
“旭,我說你這個煙真的要把它戒了,在部隊的時候就因為你有哮喘,每次五公里都墊底。”猴子雖然拿舊事說事,但是語言中不乏濃濃的關懷。
“現在抽的也少了,有時候一個人煩悶的時候抽兩根。”王旭解釋道。“再說,要不是班副那次整我,我真沒打算再把煙抽起來了。”
“借口,自己要不想抽煙,別人怎麼整你你也不會抽的。”何家文說道。
話匣子一打開,幾個人都回憶起當年的崢嶸歲月。
也許在經歷的時候,各種難以忍受,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那是一種情懷。那麼多戰友,每天一起起床,一起出操,一起整理內務,一起訓練,一起摸爬滾打,一起出任務。一根香煙四五個人抽的場景,一聽雪碧三四個人喝的回憶,一個人犯錯一個班一個排同時接受處罰,跑五公里的時候,有一個人落後了,全班好多人用背包繩拖着他跑......這些都成為了退伍兵心目中永遠的回憶。雖然有很多辛酸,也有過很多摩擦,成為回憶,剩下的都是美好的。
“我最佩服班長的就是單杠了,那在杠上飛的,都快趕上國家體操運動員了。”猴子回憶着。
“這不廢話嗎?班長的單杠在整個支隊無人能比,甚至在總隊那也是名列前茅的。”吳國平一邊說著實情帶有一點羨慕奉承的說道。
何家文聽了這話心中也是飄飄然,嘴上卻說:“過去的事就不再提了,現在讓我去拉單杠,估計都拉不到十個了。”
“班長又謙虛了,來,我陪班長走一個。”吳國平端起酒杯說道。
“就知道你小子又給我下套來着,喝就喝,幹了。”何家文一口喝盡。
何家文喝光杯中的酒,紅光滿面,酒意開始有點上頭了,身旁的酒瓶已經空了,猴子重新開了四品白酒交給幾個人,說道:“班長海量,來,小旭,我們也趕上進度。”
第一瓶酒喝完,除了猴子,其他三人明顯開始說話有點打顫了。
“想想當兵的記憶,如果能夠重新再來一次就好了,我會更加珍惜那段時光。”猴子感慨的說道。
猴子的一席話,讓幾個人都陷入了思索。幾個人雖然都有一絲醉意,但是心裏卻並不糊塗。
“要是重頭再來,老子要好好整整你們幾個,特別是吳國平。”何家文笑着說道。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啊?”吳國平哭喪着臉鬱悶的說道。
吳國平搞怪的表情讓幾個人大笑了起來。
“不整你難道整我啊?”王旭取笑着說道,但是王旭的心中卻在想這個問題,如果真的可以一切重頭來過,我還會去當兵嗎?
“算了,要是重頭再來,我看我還是不去當兵了,還是多在外面享享福吧!當兵兩年看到母豬都賽貂蟬。”吳國平說道。
“瞧你那點出息。”猴子打擊吳國平說道。
“班長,要是重頭再來,你還會不會去當兵?”王旭十分想知道班長的答案。
何家文想了想說道:“會吧,我很小的時候就特別羨慕軍人,話說當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為了一輩子不後悔我也會去當兵的。再說,如果不當兵,怎麼會認識你們幾個臭小子呢?”
“那如果,如小說中一般,帶着記憶重生呢?你還會去當兵嗎?”王旭追問道。
“你小子喝醉了吧!來,陪我再走一個。”何家文打趣道。
王旭沒二話端起酒杯就喝完。
“如果帶着記憶重頭再來,我想我肯定不會再去當兵了。”王旭說道。
“為什麼?”三個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因為我想換一個人生。”王旭堅定的說道。
“當不當兵跟你換個人生有毛的關係?”猴子不置可否的反問道。
“其實我當兵之前的性格不是這樣的,兩年部隊的生活,讓我看不慣社會中的種種,那種爾虞我詐,那種溜須拍馬走後門。不排除當兵的時候,我也有很多的遺憾,第二年當上文書之後,你們都羨慕我不用參加軍事訓練,其實我何嘗又不羨慕你們呢?兩年兵,我連障礙場都沒有跑過,五公里每次都是倒數。但是,退伍之後呢?一切都從頭開始,要學歷沒有學歷,要技術沒技術,現在很多用人單位會重視你有沒有當過兵?有多少企業會在不在乎你這個服役的履歷?退伍兵走到社會找工作,大多數都是去當保安,除非像班長和吳國平這樣,做做生意的。一個退伍兵走上社會之後,真的太難了!不錯,當兵的人,相對於普通人來說,意志力要強。但是別忘了,一個退伍兵,他內心的正義感是無法磨滅的,有許多退伍兵走上犯罪的道路是因為什麼?我想他們其中大多數人都是因為他們發現心中一直堅守的信念與社會現實之間的矛盾,那種信念轟然倒塌,而又被現實所迫,被迫走上那條不歸路。”
“王旭,你喝多了!”何家文提醒道。
“是呀,王旭,你喝多了!”猴子走到王旭的身旁,一隻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想那麼多幹嗎?帶着記憶重生,那是小說中的情節,我說你們真是徒增煩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別想那麼多了,喝酒!”吳國平說道。
猴子端起王旭的酒杯交到王旭的手中,起鬨着說道:“喝!”
幾個人再次端起酒杯。
四個人,曾經的戰友,因為王旭一個牢騷,驅車上百公里,只為一句安慰。
酒喝得昏天暗地。
特別是王旭,幾個戰友的到來,內心十分感動。再加上那個話題的沉重,四個人都醉的不省人事。
幸好王旭早有準備,在訂包廂之前,就將銀行卡和隔壁酒店的房卡交給了服務員,交待他們萬一幾個人喝多了,將他們送到酒店去。
王旭不省人事的躺在酒店的床上,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身上扛着八把槍,前面四個人用背包繩拖着自己,身旁兩個人一手拉着自己一隻胳膊,身後兩個人推着自己,朝着五公里的終點線跑去。
王旭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虛脫,呼吸早已經根本上節奏,口乾舌燥,肺部就像火燒一樣。
王旭掙扎着,口中擠出幾個字“班長,饒了我吧!我要死了!”
“別讓我瞧不起你,拼了命也要給我跑完這五公里。”
果不其然,他們一班在整個連隊倒數第一,軍械庫交完槍。班長帶着全班四個老兵四個新兵來到營房外一片石子路,站成一排。
“聽我口令!”班長臉色一板,嚴肅的下口令。八個人站成一排,標準的軍姿。
“前倒準備!”
聽到班長的口令,八個人個個臉色驚訝不已。這可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啊!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哪怕地上是尖刀利刃,班長說倒,那也必須得倒。個個緊繃著身體。
“倒!”班長命令道。
“倒!”八個人如門板一樣前撲倒地的一刻異口同聲的喊道。
“起立!”
“前倒準備......倒。”
“起立!”
“前倒準備......倒!”
“起立!”
......到營房門衛一百多米石子路,就這樣前倒了幾十次。每個人根本就來不及撫摸紅腫的兩條胳膊,咬着牙一步一倒。
“這一次,就這樣小小的懲罰一下,下一次再跑倒數,前倒來回十躺。聽到沒有!”
“是!”八個人異口同聲的答是,但是語氣中明顯帶着情緒,聲音也很小。
“聽到沒有?”班長重複了一句。
“是!”八個人扯開嗓子喊道。
“班副。”班長看着班副劉向勇。
“到!”
“帶着他們搞半個小時體能。”
夢境轉換,四百米障礙場。
王旭背着一把槍,沖向矮牆,輕輕鬆鬆跨過矮牆,如風一般飛奔在獨木橋上,看着旁邊站着的戰友那羨慕的目光,王旭覺得虛榮心得到很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