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借槍（1）
那麼方丈法青到底說了一句什麼話，能讓斂財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臉皮已經厚得無以復加的李歪脖一下子都覺得無地之容呢？
其實，方丈法青只說了一句平常話，感情真摯的大實話，方丈法青說：“別，別叫我師傅，你的一聲師傅老衲實在是消受不起，想在我身上詐錢你完全想錯了，我就是一個窮方丈，霄龍寺的那點廟產除了寺用之外，大部分都接濟了災民這大旱之年我們在海陽城兩口粥鍋，已經叫我們霄龍寺米糧告罄，讓你失望了！”
李歪脖原本想旁敲側擊，盡量把要錢的話說得婉轉一點，好聽一點，沒想到還沒有開口談錢，方丈法青的一句話着實將李歪脖的靈魂扒光一樣，一下子就置在了陽光之下，李歪脖怎麼都不能一下子適應過來，也觸動了心底那塊還掩隱着那點叫人性的東西，那點叫人性的東西就是羞恥感，所以，李歪脖張口結舌，被噎得很長時間沒說上話來！
如果說李歪脖還顧忌着他這個區長的身份，本想把話說得婉轉一點，但還沒有說出來就被方丈揭穿，而貓眼卻少了這些虛偽和偽裝，貓眼是非常地直接地對方丈法青說：“老和尚，今天就跟你交個實底，少了二百塊現大洋你就別想走出這個門，你是方丈，你不止值這個錢，今天我說的這個價還是我們區長網開一面，誰都知道進了這個門就沒有人能逃過兩種命運的，一種是站着出去的，一種是躺着出去的，何去何從自己選擇！”
方丈哈哈大笑，方丈說：“不懂，能再說明白一點么？”
這麼明白的話都不懂，看來這個方丈當得也不怎麼樣，貓眼蔑視，貓眼說：“能掐會算的方丈連這個都不懂，看來你是白吃了幾十年的飯，我告訴你，交了錢的站着出去，也就是說走着出去還你自由，想幹嘛就幹嘛；不交錢，沒有錢，你剛才說你不是一個窮方丈么，那麼你的結局只有一種躺着出去，這個躺就是被打殘廢了被抬出去扔掉，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還有被打死了抬出去埋掉，或喂豺狼野狗！”
貓眼很體貼李歪脖官身不由己，有好多話不能直接說出來，貓眼就不一樣了，貓眼不過是一個臨時工，官員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他就有義務給說出來，出了錯大不了這個臨時工不幹，官員可以記着他，可以在另一些部門得到提拔高就，總之一句話，討好了官員什麼時候都不會錯，更何況有機會能給官員獨當一面，也是他體現價值表現自己的最好機會，何樂不為呢？
可惜，貓眼這一回他做錯了，因為李歪脖心底那點還有人性的位置被方丈觸動了，人性戰勝了獸性，李歪脖有了他好久好久都沒有體味到的羞恥感，他被這羞恥感震驚而感動，他忽然有了一種想做人的那種衝動，貓眼千不該萬不該把自己心裏想得這樣骯髒之事說出來，而且貓眼還毫不掩飾地全盤託了出來，李歪脖火冒三丈，一個耳刮子甩過去，直接就甩在了貓眼的貓臉上，貓眼當即就被打倒在地，貓眼被打的乾坤顛倒，天旋地轉，貓眼的潛意識裏一直在提醒他，這是區長李歪脖打得，打了也就打了，切不可再胡說八道了，貓眼只有捧着一半火辣辣的貓臉嗚咽去了！
李歪脖打了貓眼，李歪脖急忙對方丈法青說：“方丈別聽這狗奴才胡說八道，本區長公正，從來都是兩手清風，並且秉公辦事，要說我的缺點的話，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廉潔了！”
方丈冷笑，冷笑這天下竟還有如此無恥之人，而且還這樣大言不慚，李歪脖也看出了方丈的笑，是冷笑，是嘲笑，李歪脖為了表示自己跟貓眼說得完全是兩回事，李歪脖說：“我今天來就是送方丈回寺廟的，並且真摯地給方丈道歉，由於本區長無能，讓方丈受苦了，方丈你請！”
李歪脖說這話時兩腳併攏，而且還畢恭畢敬地給方丈法青鞠過一躬，還伸出一手做出向門外請的手勢。
方丈法青並不領情，方丈法青環顧了一下自己住過幾天的牢獄，方丈法青說：“在這裏有些習慣了，真的一下要走，自己還真的有些捨不得。”
李歪脖聽的出來這是方丈揶揄他的話，李歪脖有些尷尬地笑着，方丈法青站起來，風一樣地飄出了牢房，頭也不回，連聲招呼都不打，李歪脖心裏有氣，神情不爽，這會又聽到了貓眼有一聲無一聲地嗚咽，李歪脖好心煩，又一腳踹上貓眼，這回貓眼又變成一聲聲地慘叫了！
貓眼是功臣。
儘管所有的人都不是這樣想，而貓眼卻是這樣認為的。他的功績在什麼地方，是他最先向區長李歪脖報告了共產黨膠東所有的大官那晚在霄龍寺開會，這是一條爆炸消息，因為這一次要是能抓住共產黨這些大官的話，在叫懂得共產黨就會被一網打盡，這件大事情做成功的話，會驚動全省，韓主席韓總司令都會知道，也能驚動全國，在南京的蔣總裁也會被驚動，做成這件大事情的人是誰，就是他貓眼，韓總司令、蔣總裁也會知道他貓眼，說不定還會給他獎賞哪！
貓眼認為他是第一大功臣，他報告共產黨開會有功，但因為沒有抓到一個共產黨人，貓眼原來想像的一切都成了泡影，就連李歪脖應允貓眼的所有好處、金錢也都化為了泡影，但貓眼一直還是緊跟着李歪脖形影不離，因為貓眼發現抱上了李歪脖這樣一個區長的粗腿，比他在賭場跑腿祈求幾個小費強多了，就是李歪脖吃剩下的殘湯剩飯都比他過年吃得好多了。區長李歪脖能用他貓眼當跑腿，是看得起他貓眼，是貓眼的榮耀！
那麼貓眼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的共產黨大官會聚集到霄龍寺開會呢？這消息肯定是高級機密，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貓眼也是中共黨員，儘管不是一般的群眾，可他沒有資格得到這樣的秘密，這次開會的秘密只傳達到黨支部書記這一級。因為當時膠東發展中共黨員是以“保守黨的秘密，服從黨的紀律，執行黨的決議，按時到會，交納黨費”為標準。共產黨員又是處在秘密發展當中，是不公開的。但貓眼是褚家疃的徐元義剛發展的黨員。貓眼為什麼要參加共產黨，貓眼把當共產黨當成了一個吃飯的行當。貓眼很清楚入黨了不是賣給了誰，不想幹了可以隨時不幹，貓眼關於這件事跟他的入黨介紹人褚家疃的徐元義已經說得很清楚，徐元義告訴他不想幹了只要三個月不交黨費就算自動退黨，這樣的黨幹嘛不入呢，不入白不入，倘使有大宗的好處自己不入黨，在黨外不就是白瞎？
貓眼就是抱着這樣一個心態入黨的，用現在的話說那是投機入黨。
那天傍晚，貓眼因為在賭場上無端被一個賭徒暴打，賭徒說是貓眼的出現讓他贏大錢的手氣全無，說貓眼是一個掃帚星。實際情況是賭徒輸了錢，心裏堵得慌，打貓眼只是為了發泄，因為貓眼的生活死靠在賭場上，為了不得罪賭客，討好賭場老闆，貓眼只能挨打不能還手，更何況貓眼的那天賭場收入分文沒進，心裏正鬱悶着，心想自己已經是在黨之人，自己無端受到這樣的欺躪，如果是在先前貓眼也就忍了，也就算了，現在他就忍不得了，特別他分文沒得，心正煩着呢，他正想找到自己那些在黨之人，讓他們給自己出出這口惡氣，也不枉自己參加的這個共產黨！
說來還真巧，貓眼正一個人這樣想着，正好就遇見了他的入黨徐元義，還真有點說曹操曹操到的意思。當時貓眼正一個人低頭想着煩心事，是徐元義遠遠最先看到了他貓眼，徐元義遠遠就輕咳兩聲，以引起貓眼的注意，貓眼果然就看到了徐元義，貓眼緊忙問：“徐書記，你這是到哪裏去？”
發展黨員是處在秘密中，不公開的，是黨的重要機密，職務當然也是不能隨便叫的。那個傍晚貓眼喊了徐元義一聲書記，徐元義聽了很享受。徐元義為了顯示自己這個老黨員、褚家疃黨支部書記的份量就告訴貓眼要到特委開會，特委是共產黨在膠東的最高權力機關，屆時膠東所有的中共高層人物都會去參加。徐元義告訴貓眼這事只是為了顯示一下自己的地位，二貓眼卻從中看到了無限商機，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發財好機會，貓眼改變了原來想糾集黨的人為他出氣這件事。於是，貓眼就把這一情報報告了五區區長李歪脖，李歪脖就以抓到一個共產黨五塊現大洋，並許諾貓眼事成之後當民團的副團總的美差，貓眼一下就感受到了入共產黨的好處，他感覺從此就可以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