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獵人(下)

年輕的獵人(下)

“我,我是孫青虎,這是我弟弟,青豹。”青虎看着晏晴蒼白的笑顏,有些結巴地說,心裏暗暗懊惱,自己一向克制力很強,但看到這女子的臉龐,怎地總有些不自在!

心亂如麻的晏晴卻沒有注意到青虎不自然的窘迫。她看了看青豹,原來這生得清秀異常的小孩竟是個男娃娃,便朝青豹笑了一下,暗忖自己眼下的處境算不得太糟糕,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那麼自己沒在雪地里凍死已經算是十分運氣。如今還要靠他們了解這個完全陌生的大周朝,找朱天余的事,待自己先搞清楚狀況再做打算。

“謝謝你們救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裏。”晏晴垂下眼眸,飛快地在心裏編故事。如果說自己是穿越時空而來,不知會不會被當作妖怪打死。最終,她一咬牙,撐着頭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樣,慢慢地說:“我的頭好疼,怎麼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唔,想起來了……我是好人家的女兒,我家在臨陽附近的鄉下,家中是經商的,家裏多與……與翼州的客商有生意來往,我爹去年來翼州行商遇到匪徒,貨物被搶,人也不知所蹤,逃回來的人說,爹多半是遭了不測。”

她頓了頓,偷瞄青虎和青豹的神情,見二人聽得很是認真,沒有一絲異樣,心裏略鬆了口氣,繼續胡亂往下編:“消息傳到家中娘便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撒手人寰,我與弟弟二人苦撐不住,不得不變賣家產,到翼州來碰碰運氣希望能找到父親,沒想到還沒進城,卻在山下遇到一夥流匪,將我姐弟二人劫掠一空。我氣不過上前爭論,卻被打昏了。等我醒來,就是在這裏了。剛才乍一醒來,還以為自己是被那些賊人賣到什麼地方了”——到這裏彷彿應該流一點眼淚,她想到了早逝的父親和慈愛的奶奶,眼圈立刻便潮濕了。——“你們救我的時候,沒有看到我的弟弟么?他比我小四歲,身高大約比你矮半頭,頭髮比我還要短一些。”她嗚咽着問青虎。

雖然是信口胡謅,她向青虎描述的卻是朱天余的體態特徵。他早三天失蹤,加上晏晴這兩日昏迷,算來來到這個大周朝,應當是在五日前,如果也是落在此處,想來以他的穿着打扮應該很好認。

青豹的大眼睛裏已經蓄滿了同情的淚水,他使勁搖了搖青虎的胳膊:“姐姐太可憐了。哥,咱們當時沒有看到他弟弟,會不會他還掛在那棵樹上?”

這段說辭聽在青虎耳里,有些細節頗模糊牽強,但卻也消了他不少疑慮。這女子剛看見自己時問的問題甚是古怪,竟連當今聖上都不知道的樣子,後來見她一直撐着頭,講話斷斷續續,悟出來她約莫是先前受了傷,在雪地里狠凍了一氣,後來又燒到了腦子,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有的。家中與翼州商人多有來往,難怪她會說不太標準的本地話。然而說他一點不懷疑也不可能,就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雖然沒出過翼州,他可不認為大周朝會有哪個地方的人將頭髮剪得這麼短。難道這是替父母守孝的一種古怪風俗?

不過,翼州靠近邊境,西山也確實不太平,經常聽說有流匪將要進城的行商給搶得精光,甚至他自己都遇到過幾次做這勾當的小賊,只不過他身懷武藝又窮得叮噹響,賊人只當沒看見他罷了。他看晏晴的樣貌,估計她至多只有十六七歲,那麼他弟弟也就只有十二三歲,想來若是這外地來的小姐弟二人身懷財物行至此處,在這流匪都得苦熬日子的嚴冬,被盯上搶劫一番倒也正常。

只是昨天他又去了救回晏晴的那顆樹,附近一片白雪皚皚,什麼痕迹也沒有,別說她弟弟了,連根頭髮也無。“我們當時沒看到你弟弟,後來我去過發現你的那地方,四周什麼都沒有。這些日子我在山裏轉悠打獵,也沒看到過你說的那樣的人。”說到此青虎有些不忍,頓了頓問:“你可還記得那些流匪的樣貌么?”

晏晴聞言捂住臉小聲地抽泣,心想朱天余你可千萬別掉在懸崖下面了,我會儘快想辦法找你的。天呀,你們別再問我了,再問我就不得不說我高燒失憶了,別的都不記得了。

她哀哀哭泣的柔弱模樣看在青虎和青豹眼中,卻是心有戚戚焉。

青虎心想,她傷心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如果青豹被人抓走不知所蹤,我也會這樣傷心吧。別問她了,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的,怎麼可能是那作惡的歹人?

青豹卻淚眼朦朧地想,姐姐跟我們一樣都沒爹沒娘,弟弟又找不到了,實在是太可憐了,不如我給她當弟弟吧。

兄弟二人看晏晴的眼光越發憐惜,他們再也不願開口刺激她了。可見不管是在哪個時空,男人對女人和弱小者天生的保護欲都是一樣的。

沉默了一下,青虎開口道:“晏姑娘,你莫要傷心。西山的流匪我清楚,一般來說只求財,不會傷人性命。你就安心住下罷,待你養好了身子,大雪停了山路好走,我與你一同去尋你弟弟就是。”

晏晴猛地抬起頭來,秀美的臉龐上滿是欣喜,感激地對青虎說:“真的么?那可太謝謝你了!”掙扎着就要下床致謝,卻被青豹按住:“姐姐你穿得太少,小心凍着。”

青虎偏過頭去,假裝沒有看到那驚鴻一瞥間的雪白手臂,只是耳根卻慢慢紅了。他望着心愛的黑漆長弓彷彿在自言自語:“你一定很冷吧,等會兒我把我娘的舊棉袍找出來給你,先湊合穿上。另外你風寒還未痊癒,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等過兩天雪停了,我下山去城裏給你買些衣物。”

青豹獃獃地看着哥哥:“哥,你很熱嗎?你耳朵好紅哦!”青虎窘得不敢抬頭看晏晴,低頭呵斥道:“閉嘴!”

青豹委屈地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對晏晴說:“姐姐,我哥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是見了姐姐才會臉紅。”他本意是想要維護自家哥哥的光輝形象,卻不料青虎聞言更是窘迫,丟下一句:“我去劈柴!”就逃也似的掀開帘子出去了。

江南的冬天來得要比北方晚一些。剛進臘月,北方六府大多已是瑞雪紛紛,而都城臨陽依然殘存着些許綠意,城牆外的運河水雖然冰冷,卻還未曾凍上。只是這幾日北風颳得緊了些,一早一晚寒意入骨,天也成日陰沉沉的,彷彿懸在頭頂一般,壓抑異常。城裏的老人們都說這是捂雪的天氣,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怕是就要飄起來了。

這幾日城東坊間的集市上,糧肉蔬果並棉布木炭等價錢一路上漲,城內也出現了第一個因為寒冷而倒斃街頭的流民。

像往年一樣,京兆尹魏謨齊一聽聞手下來報,當即命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那處,將屍體拖到城外的亂葬崗子上埋了,給皇上的奏章上則隻字不提。三十一年前,皇上是臘月二十二登基的,每年的這一日宮內都要慶祝一番。吉日將近,魏謨齊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此時去觸天子的霉頭。

是以紫微宮高高的宮牆內,依舊是暖風襲人,歌舞昇平,恭賀聖上登基三十二載的奇珍異寶、各色祥瑞流水一般從全國各地以及附屬小國送至京城,這些日子,從宮牆內河流出來的水散發的脂粉香氣都濃烈了許多,這是因為妃嬪們改用了異族貢品香粉的緣故。

除了掌管宮內庫房的司庫整日盤點入庫珍寶,就數教坊司的俳優、雜伎、歌舞伶人最是忙碌,他們要在臘月二十二那日演一場盛況空前的歌舞大戲。謝皇后親自督辦此事,是以眾人無不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排練新曲新舞,日日不得一刻空閑。

然而這幾日皇后鳳輦破天荒地沒有出現在教坊司,教坊使劉辰費盡心思新採買了四個歌喉舞姿絕佳的女子排了一曲清新脫俗的民間小調《採茶》,欲請皇后一觀以作定奪,去皇后所居的坤德殿求見,卻次次都撲個空,守門宮女只說娘娘不在殿中,卻也不知鳳駕何處。眼看着離大典只剩下十來日,劉辰急得嘴角都生了癤子。

鳳駕此時卻是在國師所居的天樞殿。

天樞殿在宮內最偏遠的西角,一牆之隔便是宮外。國師是除了皇上之外,這宮裏唯一一位健全的男子。然欲窺天道者,早已絕了七情六慾,三千粉黛在他們眼中不過紅粉骷髏而已。故而大周建朝五百餘年,歷朝皇帝對國師都十分放心。

放心歸放心,可皇后已經連續三日從早到晚守在天樞殿,雖說國師還是皇后的嫡親兄長,可到底太過有悖禮教。除非那守門的宮女嫌自己命太長,否則又怎敢透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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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落芳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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