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獵人(中)

年輕的獵人(中)

青豹對哥哥的話向來深信不疑,聞言“哇”地叫出聲來,握着饅頭無限神往地說:“臨陽……真厲害啊!她肯定吃過很多很多好吃的吧!”青虎看着弟弟天真得有些傻乎乎的神色,忽地心中酸痛,眼睛一熱,趕忙低頭撥了撥火。

兄弟二人吃完了烤饅頭,沒捨得喝一口雞湯,青虎撈了只雞腿給青豹吃了,自己喝了些煮開的雪水了事。收拾完畢女子還不曾醒來,閉着眼睛蹙着眉頭,原本白皙的臉龐上紅艷艷的。青虎心中暗叫不妙,顧不得禮數,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一片滾燙。

晏晴彷彿墜入一個永遠不能醒來的迷夢,光怪陸離,雜亂無章。她幾乎忘記自己是誰,只放任自己在忽冷忽熱的夢境中載浮載沉。等她終於醒來,已經是兩日之後了。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嗓子燒得已經發不出聲音,嘴唇上也起了一圈燎泡。她迷迷瞪瞪地環視四周,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觸目是簡陋的泥坯房,低矮昏暗,靜悄悄的一個人也無。牆上開了一扇小窗,不要說玻璃,連張紙都沒有,此時北風正在呼呼地往裏面躥。房內除了自己躺的這張床,就只有一張木桌和兩張木凳,牆上釘着一根木楔,掛着一張黑漆長弓和一個箭袋。晏晴不懂冷兵器,但這張弓看起來很是神勇,跟屋內的簡陋狀況有點不協調,此外什麼像樣的傢具和裝飾都沒有,簡直就是家徒四壁。

她的目光又茫然地回到床上,陳舊的木架床上雖然墊了很多稻草,但依然硬得很,硌得腰生疼,自己身上蓋的是粗布被子,沒有任何漿染過的痕迹,倒是很暖和。這間屋子的小門掛着一塊舊布帘子,看不出外面通向廳堂還是另一間卧室。

看清了身處的環境,她足足有十分鐘時間腦子一片空白,待大腦重新開始工作,最直接的結論就是自己被拐賣到深山裏了,但隨即她否定了這個想法。

慢慢記起來自己最後清醒的時候,是在學校圖書館的古籍部,被神秘的力量吸入一個看不見的巨大縫隙,隨後就失去了知覺,她看了看被子下自己的身上,依然是當天的穿着,甚至連涼鞋都沒有脫。再一看,自己戴在手腕上的那隻老式梅花表已經停了,指針指在11點05分。她記得正是晚上11點的時候,自己走進了圖書館的古籍部。

那麼自己現在是在哪兒呢?如此寒冷,怎麼倏忽一下就從酷暑到了寒冬?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窗口忽然出現了一張小臉,兩腮上紅撲撲地,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到晏晴的瞬間突然亮了,歡呼一聲就不見了蹤影。晏晴一驚,門帘子已經被掀開,一個穿得毛絨絨的小孩一頭扎了進來。

小孩帶着毛皮帽子,五官生得十分清秀,看起來像個女孩兒,等撲到床邊又害羞起來,望着晏晴只是笑,扭扭捏捏地不開口。晏晴急於想知道自己的處境,只得放柔了聲音用標準的普通話問:“小妹妹,這裏是哪裏呀?”只可惜一場高燒,又焦渴得厲害,嗓音粗噶難聽,只盼不要嚇到這小女孩才好。

無奈這小女孩似乎根本聽不懂她說什麼,笑嘻嘻地望着她就是不回答,晏晴焦急起來,又問了一遍,依舊沒有回應,灰心地閉了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做出喝水的姿勢。

這回她反應倒是十分迅速,飛快地跑了出去,一會兒就捧了個粗陶杯子進來,小心翼翼地遞到晏晴手上,然後繼續討好地望着她笑。

入口溫度剛剛好,看來這孩子還兌了點涼水。晏晴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仰頭一飲而盡。小丫頭看晏晴喝得痛快,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放出歡喜的光來,接過杯子又跑出去倒了一杯,如此反覆三次,直到晏晴連連擺手表示喝不下了,她才搬了張凳子到床邊,歡歡喜喜地坐在上面,繼續笑嘻嘻地望着晏晴。

晏晴和她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望了半個時辰,直到門帘一掀,又一個人帶着滿身寒氣走了進來。小女孩聞聲轉頭,高興地喊了一聲:“哥哥!”

童音清脆,咬字清晰,晏晴的一顆心“撲通”落回了腔子裏。還好還好,聽這口音是江浙一帶的方言,也就是說,自己應當還在J市附近。

她抬眸看向來人,進來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大約二十來歲,身穿皮襖皮褲,頭戴護耳皮帽,一身粗獷的獵戶裝束,然而臉龐倒是極為清俊,晏晴細看之下不由在心中喝了一聲彩,這男子劍眉如墨,雙眸堅毅而湛然有神,鼻樑挺拔,行走間如帶疾風,稱得上器宇軒昂。

看着他走上前來,晏晴腦中不知怎地竟然浮現出《三國演義》中描寫袁紹的話來:“此人身長貌偉,行步有威”,她還記得下一句是“英雄蓋世,武勇超群”,心中頓覺想法荒謬,還不知來人是好是歹,自己處境如何,還有閑心想什麼三國。

青虎看到晏晴擁着被子定定地望着自己,臉色雖然憔悴,但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眼波清亮,心跳不由加快幾分,想到她為自己所救之時袒露着胳膊,一雙雪白蓮足上纏繞着幾根黑色細帶,臉龐便不受控制地熱了,不由暗罵自己沒出息,竭力繃著臉。

於是晏晴便看到年輕男子臉沉似水地站在床前,心下頓時十分惴惴,正在暗自揣測,卻聽他開口問道:“你是何方人氏?為何前日昏迷在深山之中?”雖然語調有些生硬且過分咬文嚼字,但卻與普通話差不離。

晏晴哪裏知道大周朝都城在江南水鄉,是以官話是吳儂軟語,而青虎出於謹慎,此時說的卻是翼州本地方言。畢竟他還不知晏晴身份,兄弟二人離世索居在這西山深處,卻操着一口標準的官話,若是有心人略一思索必然生疑。青虎雖然涉世未深,卻是心細如髮,並不想因為救人給自己和青豹惹下麻煩。

“你們在哪兒發現我的?這又是哪裏?”一聽自己昏迷在深山之中,雖然已有思想準備,但晏晴還是大吃一驚。

聽她說的竟是本地口音,青虎有些迷惑,莫非自己先前判斷失誤,她是本地人不成?看她懵懂茫然的模樣也不像是壞人,他放緩了口氣道:“這是翼州城外的西山,我兄弟二人前日出門打獵,見你從樹上掉下落在雪地里,凍得昏迷不醒,便將你帶回家來。大約是受足了風寒,你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已昏睡兩日有餘。”

這邊晏晴已經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翼州?活了這麼多年,可從沒聽過J市附近有個翼州啊?她再仔細看了看面前一大一小兩人的裝束,心裏有個荒謬至極的念頭冒了出來,遲疑地問:“這是什麼朝代?”

被忽略太久的青豹從哥哥身後探出頭來,晃着小腦袋高興地回答:“大周啊!當朝皇帝是周承乾,都城是臨陽!”他的翼州話說得不太好,自覺此句表現不錯,得意地仰着頭看着青虎:“哥,我講得好不好?”

青虎摸了摸青豹的頭,心裏疑竇叢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聽到此話便一臉獃滯的女子。

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晏晴完全傻了眼。大周朝?姓周的皇帝?臨陽又是什麼地方?中國歷史上有這樣的朝代么?難道這是在另一個時空?等等,我明明生在20世紀末的新中國,馬克思主義無產階級思想澆灌長大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怎麼會相信這種荒謬至極的事情?

可如果不是這樣,怎麼解釋那股將自己吸入看不見的縫隙的神秘力量?又怎麼解釋季節上突然從夏天變成冬天?自己又是如何出現在這深山之中的土屋裏?

她的思維混亂成一鍋粥,失神地望着屋頂,喃喃地道:“這也太可笑了。你們不是騙我的吧?”

青豹聞言小臉都漲紅了,生氣地撅着嘴說:“我才不會騙人!明明就是大周朝嘛,明明就是承乾太子做了三十年皇帝,他還修了臨翼大運河。喏,哥哥還說明年春天會帶我去翼州城裏的運河坐船呢!”小孩子最聽不得別人指責自己說謊,尤其是這個姐姐還連帶着質疑自己最崇拜的大哥。

晏晴看似恍若未聞,繼續盯着屋頂發獃,其實心已經灰了大半。眼前兄弟倆人看起來都很老實的樣子,不像是在騙自己,這滿屋刺骨的涼意也做不得假,那將自己吸入的神秘縫隙,難道就是穿越時空的通道?這麼說來,自己竟然是被某種超自然神秘力量帶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難道,難道朱天余也是因此而失蹤的么?他在圖書館憑空消失,莫非也來到了這個所謂的大周朝?想到此,晏晴心中頓時升起一線希望。既然能夠來,就應該能夠回,必須先熟悉了解一下眼下的情況,儘快找到朱天余,然後兩個人一起尋找回去的方法。

想到此,她精神上似乎恢復了一些力量,理了理凌亂的髮絲,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我是晏晴,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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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落芳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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