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鷹石颱風波再起
黑氣所化的球形牢籠向少年收縮,黑氣如同線蟲鑽入少年的體內。
“嗡——”牢籠里傳出一聲金屬似的轟鳴。
少年聽見體內咯噔一聲,心臟彷彿停止了一般。他雙眼迷離,不能看清石台上的人,耳朵也忽然無法聽見人們的叫聲。他感覺自己沉入了一片黑色的水中,逐漸下沉,下沉,下沉,無法呼吸,無從着力。在下沉中,他彷彿聽見有什麼在召喚他。但是不等他循聲而去,就聽見另外一個聲音在他的心中響起:
“用你的血!用你的血!去澆灌你的魂!”
緊接着,他感到有一股力量虛握住了他的核心。一條條鎖鏈,如同蕭京內外城之間的銅鎖,纏住了他的靈魂。它們在將他的靈魂剝離他的身體,它們每抽動一下,他的靈魂就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他的肉體就像寸寸刀割一樣疼痛。
“啊——”
少年發出了凄厲的哀吼。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每次都問我的血?為什麼!”
少年在心中問着。
那些黑色的鎖鏈不會回答他。它們彷彿捕住獵物的毒蛇,越纏越緊,一點一點壓碎、撕扯他的靈魂,使他疼痛和窒息。他不知那核心在哪,他知道它在,但他無法與它建立聯繫。
“你即是我!”他在心裏對它說。
“我即是你!”他又對它說。
“給我留下!”他在黑水中下沉着,心中不斷怒吼。
突然,他心頭一震,透過無盡的黑水看見一點微弱的星光。他恍惚間感覺到他的靈魂聽見了他的吶喊。它就在那兒!在他的頭頂!在星光閃爍之處!黑色的鎖鏈正裹纏着它,使它光芒黯淡。
就在少年的目光接觸到它的那一刻,那點星光忽然停止了掙扎和移動,無論鎖鏈如何拉扯,再也不能動它分毫。
“噫?”少年聽見心中響起皂袍小統領的輕疑。隨後,一陣貪婪的笑聲響徹了他的腦海: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終於有點意思了,老子最喜歡人家反抗,越反抗,老子越興奮!來啦,小乖乖!”
少年聽着他的話,心頭巨震。壽統領是四小統領中有名的虐待狂,要說觀眾們最期待誰的出場,那非他莫屬。儘管他的功法詭異,表面上看不到什麼熱鬧,但只要能見到那少年萬蟲蝕心般的表情,看着少年絞曲錯亂的肌肉骨骼,望見那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毛孔中滲出,眾人便自興奮不已,即使看不出什麼門道,也不由得心頭激動叫好。
往常時,壽統領的指端黑氣一出,只消半柱香的時間,少年必定奄奄一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日,壽統領一出手,少年也如往常那樣痛不欲生,可是不一會兒,少年不知怎的恢復了平靜。他盤坐在石台上,面無血色,身體彷彿變得跟紙片一樣薄而堅韌。
“怎麼了?”人群中有個小孩先問。
“不會是死了吧?!”尖嘴猴腮的少年兩眼放光說道。
“死了?”人群中陸續有人發出這樣的疑問。
“不像是,你看壽統領還沒停手!”
“這小子是昏過去了吧?”
“他是裝死,想逃過折磨!”
……
圍觀的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皂袍小統領的指端多了一道白氣。白氣看似散漫,輕飄飄地落進少年的體內,而剛一入體,少年的臉色瞬間巨變。
“是陽氣!壽統領居然同時對他用了陰陽兩氣!”
人群中有人驚呼道。
“哼,不知你受不受得,陛下要揠苗助長,你若夭折在此,只能怪你苗子不好!”
皂袍小統領輕喝了一聲。
此時少年仍舊盤坐,臉色醬紫,皮膚泛紅,一絲絲星光從他的毛孔中溢出,在空氣中消失不見。他的靈魂在溢散!他的臉色愈發黑了,正向著死亡的深淵邁近。
不多時,少年再也看不到那點星光了。他只覺得自己向黑水的深處沉淪着,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越來越黑暗。
……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仍舊在那座石台上,身上彙集着無數道目光。立在他眼前的不是皂袍的壽統領,而是一道白影。
“醒了就起來吧,讓我們結束。”白色戰袍的小統領最年長,也最嚴肅,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笑。他生得書生模樣,一綹長鬍飄在胸前,瘦削的臉上顴骨突出,眼中精光銳不可視。他見少年爬起來,也不多說,雙腿邁開,紮成小馬步,大喝一聲:
“呔!”
只聽他渾身各處響起“啪——啪——啪——啪——”爆炸的聲音。
“人體周身大穴七百二十,可開者少則五百六十二,多則六百八十四。經脈十二條,奇脈八條,可通者少則十二,多則十八。你穴開幾何?脈通幾條?”
白袍小統領的身上不斷響着,他一邊演示着身上開出的氣穴,一邊念叨。觀眾們大多聽慣了他的這套詞,竟有人不自覺地隨着他一起念。待到被同伴推了一下,才緩過神來,捂住嘴,躲進了更深的人群中。
“啪——”
最後一個穴位張開,足足六百一十三穴!
“海統領果然厲害!”
“三個月前他在這裏時還只是六百零八穴,這麼短的時間,他又開了五穴!”
“這等身體,在聖古國內也可以排進前五十!”
……
“放開你的氣穴!”
白袍小統領保持着開穴的姿勢,厲聲喝道。
少年大夢初醒,心神還未與身體結合穩定。他一搖一晃站起身來,迎着從雲層里漏下的陽光,踉踉蹌蹌走向海統領。
“放開你的氣穴!”
海統領見他不聽命令,心中微生怒火,周身氣穴噼噼啪啪發出熱烈的響聲。
“哼!還要我替你開?!”海統領收起氣穴,手掌探向迎面而來的少年。
“且慢!”
突然空中傳來一聲大喝,站在高處的人群低首彎腰向兩邊閃開一條路。只見一隻青眼黑雕豹揮動着黑褐色的巨翼拉着一架金色車架緩緩停在鷹石台上空。那車架沒有軲轆,像一座小屋,上面雕着遠古符文和某些陣圖。
“海統領,你退下吧,一個只開了三十六個穴道的下等國來的人不值得你出手。”一個身穿銀色金絲衣袍的少年從車裏走出來。他十五六歲模樣,膚如碧玉,眉眼細長,生得如同女子一般。他結髮髻於頂,頭上插着一支玉簪,腰間掛着一把黑鞘長劍。
“盤軒!你三番五次破壞我和雀兒的好事,要不是父皇不讓殺你,我早就將你剁了喂雕了!今天就讓我親手來教訓教訓你!”
他一個翻身落到場中。海統領連忙躬身拱手道:“是,沖殿下。”退了下去。
蕭沖望着盤軒落魄虛弱的樣子,臉上不見絲毫笑意,反而越看越怒火中燒。他握起拳頭,咬牙說道:
“就你這種窩囊廢,憑什麼做雀兒的殿下?!我才是雀兒的殿下!”他說著,拇指一翹,一枚銅指環飛到空中。
“破體指!”
他手指一曲,銅指環化作一道流光射向盤軒。盤軒見蕭衝出現時便知道今日不好收場,金剛體藏在膚下,三十六個穴道悄悄張開,待蕭京出手時,他以身作弓,單拳為箭,使出了他所會的唯一一套武功百器拳中的一招:
“離箭拳!”
拳頭向前揮出,迎向銅指環,金剛體配合離箭拳,既剛且強,與破體指兩相碰撞,打得空氣巨震。盤軒感到拳頭在碰撞中激烈顫動,銅指環來勢不減,隱隱佔據上風,向他壓了過去!
“去!”盤軒大喊一聲,身體又悄然張開兩個氣穴,拳速驟然增加,拳力暴漲。銅指環只在一剎那便停滯在空中,撼為齏粉!盤軒去勢不減,身形如電,拳威獵獵,直逼蕭沖面門而來。
蕭沖原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出手狠毒而隨意,以為一招必定打得盤軒半死,不料他眼中的窩囊廢跟四小統領斗時裝痴扮弱,一見是他就重拳出擊。蕭沖毫無防備,大意之下失了先機,頓時手忙腳亂,慌忙躲閃時已是來之不及。
“叮——嘭!”
只聽一聲脆響,緊接着爆炸聲起,離箭拳劃過蕭沖頭頂,落在了蕭沖身後。人群中一聲驚呼!
“小子!你敢!”海統領出現在蕭沖背後,護住了蕭沖。
隨即石台廣場上嘰嘰喳喳喧嚷起來:
“畜生!敢對殿下無禮!”
“殺了他!讓大陸上的人都看看忤逆殿下的後果!”
“真野蠻啊!這就是下等國人!”有個女性的聲音嫌棄道。
圍觀的人在義憤填膺之外,又暗自咕噥起來:
“他怎麼接的下殿下的破體指!”
“殿下大意了,沒來得及閃避,不然……”
“難道他比殿下還強?!他可是比殿下小四五歲啊!”
人們猜疑着,驚詫着,目光逐漸匯聚到場中那個粗布麻衣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比蕭沖殿下矮了一頭,渾身是血,衣衫破了數十道裂口,面色蒼白如紙,搖搖晃晃彷彿站不穩了。但他眼神堅毅,似乎還不想罷手。
“讓開!”
海統領聽見背後殿下命令他,轉過身去行禮,卻見殿下頭上的玉簪不知哪裏去了,披頭散髮,好不狼狽。
原來盤軒那一拳本要打上蕭沖的臉,只因察覺到海統領的異動,拳鋒一偏,讓了過去,只將他頭上的玉簪打得粉碎。
“盤軒!你敢對我出手?今天我要你的命!”蕭沖渾身青筋暴起,羞怒難當,臉色極其難看,一雙猩紅的長眼怒睜着吼道。
“殿下息怒,讓我替您修理這犯天的小子。”海統領連忙制止他。
“滾開!我要親手宰了他!今天你們誰也不許出手,違令者殺無赦!”蕭沖此時怒不可遏,全然不顧父皇先前的旨意。
海統領領命往場邊角落走去,他看了盤軒一眼,向他使了嚴厲的眼色。
“嗡——”
蕭沖從黑色劍鞘里拔出長劍。只見那劍身漆黑如墨,閃着黑光,方一出鞘就發出鋒銳的劍鳴。
“弱水長天劍!”
“原來殿下的劍就是兵甲榜上排名五十三位的弱水長天劍!”
“弱水長天劍消失已久,居然在殿下手中!傳說此劍是古代的鑄劍仙長以弱水中的幽冥鐵為胚鍛造,拿在手中不覺,一旦揮出,劍意有千斤之重!”
“盤軒這小子走到頭了!”
“盤軒,來年今日我再挖出你的屍身祭奠你!”
蕭沖豎劍於前,弱水長天劍的劍氣像黑色的氣旋一樣在他周圍越轉越快,蕭沖衣袍鼓起,亂髮飄飛,突然他的劍猛地一揮,一道黑色的劍光橫劈而出:
“吃我這一劍,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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