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人情兩難
一時間,廳堂中又陷入了死般的沉寂之中,沈希昭終究心急,忍了半晌叫道:“小師妹,究竟你如何盤算,你說出來呀!”
韓愈雪想忍住眼淚,可是珠淚還是一串串的往臉頰上滑落,只聽她哽咽道:“兩位師兄,你們不必枉自為我送了性命,我於心何安?”
只聽那白衣男子冷冷道:“難道你真是怕我們送了性命么?”
韓愈雪身子一顫,看着那白衣男子的眼神堆滿了委屈悲苦之色,她這樣的眼神可以打動最鐵石心腸的魔頭,可是卻不能把那個白衣男子的心捍動分毫,他看不見,所以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心。
沈希昭卻看着了這樣的眼神,不禁心裏一痛,他一向是很疼愛這個小師妹的,當下忍不住道:“小師妹,你向大師兄分說明白,為著你,咱們兄弟拋了性命又有何妨?總不能辱先師於地下,辱咱們師兄妹於地上,咱們縱然死了,也不能叫人這樣羞辱!何況我今日既來,便有脫去的法子,你聽我言,便與大師兄此刻拜了堂,那麼不管如何,總是夫妻一心,情如金石,不能教他拆散!”
韓愈雪還未說話,那白衣男子已經冷冷道:“師弟,人家心已經不再,你又何苦再為難人家?”
沈希昭聽出大師兄語中的悲憤之意,心中大急,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會出現這樣局面的,當下道:“大師兄,你別說這樣的話,小師妹也是為著咱們好!”
那白衣男子道:“是呀,為著我們好,為著她好,大家都好,可不是兩全其美么?”
韓愈雪忍不住哭道:“大師兄,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容色極美,此時神情凄惶悲苦,在場群豪都知她是被慕蘭莊主擄來,只是礙於他的權勢,不敢提起,但心中都對她大為同情,覺得她受辱在先,又被人誤解在後,但慕蘭莊主雖然行事有時橫霸,但風神氣度,自有折天下英雄心處,兩相比較,這白衣男子氣度狹小,又身有殘疾,哪裏比得上慕蘭莊主?這嬌滴滴的姑娘真要嫁了給他這麼一個人物才叫委屈了!
那白衣男子默然良久,緩緩道:“你要我怎麼說?我身有殘疾,原來就配不上你,委屈了你!我今天來,不過是想親自來看看,你若想留下,我什麼也不會說,我要與慕蘭莊主拼的,為的不過是我受到的屈辱,可是你若想走,我拼了命也要送你離開,可是你……”他的面上雖然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可是聲音卻也似被什麼東西梗住了,沒有再說下去。
韓愈雪聽他如此說,不禁心如刀割,當下咬一咬牙道:“大師兄,你既信我不過,咱們便依着二師兄所言在這裏拜堂成親,咱們一同把性命送在這裏便是了!”
沈希昭朝她讚賞的點點頭,那白衣男子卻冷冷的道:“我若這般強迫於你,與那慕蘭莊主又有什麼分別?”
韓愈雪勉強忍住的眼淚不禁又掉了下來,沈希昭也覺得大師兄此話有些過份,連忙道:“大師兄,小師妹都做如此說了,你還有什麼疑慮?來,機不可失,別再拖延時間!這裏現成的香燭喜堂,咱們痛飲一杯之後,便即殺出庄去,有什麼可遲疑的?”
眾人聽他說得豪氣干雲,對他的膽氣倒也有幾分敬佩,高總管臉色變了幾變,冷冷怒道:“沈希昭,我瞧在二夫人面上,沒同你為難,你沒敬酒不吃吃罰酒,莊主此刻縱然不在堂上,這庄中兄弟難道也都是瞎子木頭么?”只聽眾人轟然響應,聲勢極壯。
沈希昭卻淡淡一笑,伸手向桌上取了一壺酒,拿了兩個酒杯,若無其事只催促道:“師兄師妹,你們拜了堂,也讓小弟先飲了這杯喜酒!”
高總管忍無可忍,莊主喜宴,他自然沒帶兵刃,但握在手中的摺扇是精鋼打成,也不亞於短劍匕,當下摺扇一揮,便向沈希昭胸前要穴點去。
沈希昭縱聲而笑,手中酒壺的酒如箭般射出,半空中倏然分為三道,更分襲高總管頭胸三處要穴。
高總管雖只是慕蘭山莊的總管,但在武林中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若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被他酒箭噴中,那便是大大的丟臉,當下縱身後退,避開他的酒箭,臉色卻已然變得鐵青。
沈希昭卻似若無其事,將兩個酒杯攤在手上,分別滿了美酒,送到兩人面前,說道:“還請新人交拜后飲過這合huan酒!”他回頭環視眾人,道:“在場英雄全為見證!”
眾皆嘩然,座中眾人雖也有人想討好慕蘭莊主,但見沈希昭一招內逼退高總管,都不免心生忌憚,雖然俱對他虎視眈眈,卻都沒有搶先出手。
沈希昭將一杯遞到那白衣男子手中,韓愈雪服藥之後全身無力,抬起酒杯手便開始顫抖,酒便灑將出來,只見那白衣男子臉色微變,手中酒杯一揮,便將整杯美酒傾倒於地,沈希昭奇道:“大師兄……”
那白衣男子冷冷道:“你沒見人已經把酒潑了么?欺負瞎子瞧不見么?”
韓愈雪心中氣苦,眼淚又落將下來,沈希昭卻是素知大師兄脾氣古怪,說出這話倒也不為奇,只是在此當口,卻不免叫他暗自苦笑。正待再勸,只聽高總管冷冷道:“沈希昭,你管的閑事太多,二夫人也救不了你,納命來罷!”只聽耳邊疾風掃過,顯然是高總管摺扇攻將過來,他自恃身份,雖然心中憤怒之極,卻也不願背後傷人,是以自行喝破!
沈希昭側頭避開,卻已覺頸邊火辣辣的疼痛,當下也不敢輕敵,見他摺扇揮舞,或點或則刺或戳或劈,傾刻間竟換了幾種進攻方法,招招皆是凌厲之極,儘是要致人於死地的狠招。
沈希昭先機已失,乍遇此強敵,不免有些手慌腳亂,但轉念便想起天心訣中所說:人與天地相應者,必先定其心凝其神,默萬物之變化,則天地順之。當下按書中所授之法寧定心神,沉着應敵,果見高總管忿中出手,招勢間攻多於守,尤其腳步間似有破綻,又看了兩招,更加確定,當下一掌向他大腿擊去,正是他上身攻勢的破綻所在,果然高總管身形一滯,手上的招式便即有些變形,沈希昭更不猶豫,趕在他變換新招之前手中酒壺向他胸前擲去,高總管變招也變,摺扇一抬,便點在那瓷壺之上,只是那瓷壺如何經得起他的內力所迫?在空中便四散碎裂,美酒如雨般灑落,一時間廳堂中酒香撲鼻,他身上也被灑了不少。
沈希昭迫退他,卻也不再進避,從從容容又轉到另一張桌上提了一壺酒,笑吟吟走回師兄身邊。
高總管凝神着他,他原是見過沈希昭武功的,最多不過自己十招之敵,卻不知如何短短几月便如斯進步,眼見他內力也沒多少增長,只是應敵之際,無一不妙至巔峰,自己每一招式都似受他剋制,大有縛手縛腳之感,而他對敵應招看起來竟隨意得很,一時間摸不透深淺,便不願輕易出手,受挫於敵,自己丟了面子不打緊,當著數百位英豪,卻恐為他們看輕了慕蘭山莊,見沈希昭抬着酒壺又走向他師兄,不禁心中暗暗叫苦,為著庄中的一件大事,庄中高手殺手盡遣出去,眼下庄中能抵敵他的眼見只有莊主與自己,自己卻是沒絲毫把握,難道要等莊主出手么?那慕蘭山莊還如何在江湖中立足,可是自己縱然可以捨命,可若還是輸了,一樣是丟了慕蘭山莊的臉,眼下雖也可使出車輪陣法或是圍攻他一人,但若傳揚出去,真叫不能見人,看着座中眾人,饒他智深如海,一時也難下決斷。
眼見着他又傾出兩杯美酒,正自低聲勸說,只見那白衣男子遲疑着接過酒杯,只得咬一咬牙,正待再上前阻止,卻聽一個威嚴的聲音道:“沈希昭!”聲音落處,慕蘭莊主已翩然而至,身後兩個女子,分別便是辛荑與趙雲容,只見趙雲容眼眶微紅,似有淚光,一時間眾人均覺:只怕風雲又要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