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赦

暫赦

顏以方將雲清衡帶回了太虛仙門。

雖說當初他率先選擇攻打太虛的原因就是想着藉機公報私仇,結果了雲清衡這個混蛋,但現在,時勢變了,他又不這麼想了。

雲清衡對人間那樣了解,現在人又傻了,他或許能夠從雲清衡身上榨取到更多的價值。

他們魔界的戰士九死一生的穿越混沌之海來人間一趟,就拿到這麼一點兒好處后便得意自滿的回去魔界,着實太不划算了。

雲清衡說得對,他們還沒有在這人間獲得與他們的實力相匹配的財富和地位。

現在的雲清衡對他們來說那樣有用,而殺他這件事,自己也用不着急於一時,反正他現在就在自己手裏,逃不了,等到車遲來了,不再需要他的時候,他該搶劫搶劫,該報仇報仇,誰也攔不住他。

而且,縱使落難,雲清衡現在其實也不是一無所有。

有兩個看護雲清衡長大的長老,對他相當忠心,顏以方大部分的戰士都是這兩個長老折損的,他弄死了一個長老,還有一個卻讓他逃走了,還不定那個長老將來會鬧出什麼大動靜出來,留着雲清衡,有利於他控制那個長老。

已經是深夜,也確實沒見人間其他仙門有任何動作的跡象。

顏以方便也稍稍定了心,打起了多餘的主意。

他急忙聯繫上了車遲,想同魔王留在人間的這個侄子一道商議一下魔界戰士們的未來,而車遲表示他很快就會到。

“那大人,您打算怎麼處理這個人類?”同車遲接觸上之後,小石才問起了雲清衡的去處。

感情你是這會才意識到我其實是要報仇來的,現在才曉得要問我的意見啊?哪有你這樣做屬下的?

雲清衡也是一臉期待的望着顏以方。

你高興個什麼勁啊?我可能一開口就是要你死了!

顏以方揉了揉眉心:“先別殺,將他一同關進地牢吧。”

地牢,是他關這些仙門弟子的地方,他打算將那些活着的乖順的仙門弟子統統抓回魔界做奴隸。

話音剛落,雲清衡就瞪大眼睛從大夫面前的凳子上跳了起來,一把衝進了顏以方懷裏,緊緊的摟住了他,夾着嗓子哭道:“舅舅,我不要去地牢,我要跟你在一起——”

顏以方連忙推開這個傻子,同他之間保持距離:“給我老實點!”

一被訓,那人就真的老實了,也不敢抱着顏以方了,他只是怏怏的低下頭,漸漸的,眼眶發紅,絞着指頭囁嚅道:“地牢裏,沒有吃的,還好冷……我不想去……”

顏以方的內心有一刻的觸動。

怎麼說呢,雖說這個傻子曾經想過要自己的命,雖說作為一個師父,他的所作所為也完全不稱職,但,在他身邊的那一年裏,確實是自己在遇到魔王之前,過得最舒服的一年,不愁吃不愁穿,比在貧窮的養母身邊過得還要滋潤。

就算是現在,已經擁有了足夠保護自己的力量的現在,諸事纏身的他也再沒有經歷過那年那樣,被人捧在手心的安逸日子了。

罷了,你既在此事上未曾負我,我也用不着在這些方面苛待你。

顏以方一甩手,將雲清衡扔進了小石懷裏,道:“給他安排間客房住下吧。”

乍然被扔到小石懷裏的雲清衡還有些不適應,整個人看起來都暈暈乎乎的,小石卻是熱絡得很,像是抓住了一張藏寶圖似的,興沖沖的就把雲清衡領着往客房跑,生怕晚了一步顏以方就會改變主意,吃了雲清衡似的。

雲清衡也就那麼迷迷糊糊的被小石帶走了,臨走前似乎還想往顏以方身上蹭,但無奈小石動作太機敏,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顏以方望着小石興沖沖離去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

傻小子,真不知道你抓住的是張藏寶圖,還是只毒蠍子。

小石走後,屋子裏一下就安靜下來了。

顏以方躺倒在床上,感受着身下軟綿綿的床鋪,覺得那般不適應。

他本就沒過慣這樣的安逸日子。

但不知不覺的,身體還是隨之放鬆下來了。

以後該怎麼辦呢?

九死一生穿越了混沌之海,耳邊似乎都還能時不時的傳來那猛獸一樣吃人的海嘯聲,他回到了人間這片“故土”,卻對這片土地無甚麼歸屬感。

無論是回報魔王的恩情,還是為自己掙來一處安生之所,他都想要在這比魔界好上無數倍的人間闖出點名堂出來。

但是,這人間到底是桃花源還是龍潭虎穴,他也未可知。

而眼前看似的一片坦途,憑他的本事又能走到哪一步,他也不知道。

前路如何,他猜不到。

只能硬着頭皮朝前走。

但再不會有將自己的未來託付在他人身上這樣的念頭了。

就只能靠自己,一直以來,就只有他自己。

漸漸地,倦意襲來,顏以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好生舒坦,他好難得的沒有自夢中驚醒,醒來時,已是大天亮。

今天可能車遲就會趕過來了,雖說這人在魔界已經沒了實權,但再怎麼說他也是車底王的侄子,顏以方打算意思意思迎接他一下。

顏以方三下五除二的就給自己穿好了衣裳,按理來說,像顏以方現在這般身份的人,衣食住行都是有專人幫忙的,連穿衣服都不必自己動手,但是他自立慣了,過不來這些上等人的日子。

他過不慣這上等人的日子,還有人過不慣這下等人的日子。

“舅舅!舅舅!你起了嗎?”是雲清衡的聲音,聽語氣還有些着急。

這大清早的,這麼著急來找他,興許是有什麼大事。

顏以方雖說神色不悅,卻還是示意身旁的僕從將雲清衡帶進來。

雲清衡是赤着腳走進來的,手上還拎着一件外衣,身上的衣服也凌亂不堪,眼眶紅紅的,這情況,怎麼像是被什麼歹人給迫了似的?

雖說是他的仇人,但畢竟也曾將他當親人對待過,看到這人忽而變成這幅模樣,顏以方的心還是咯噔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復了寧靜,他問:“怎麼了?”

雲清衡紅着眼眶抱着外衣,囁嚅道:“舅舅,我不會穿這個……”

“……”大清早,顏以方的火氣直接就竄到了頭頂,“你就為這事來找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你是誰嗎?”

你現在就一囚犯啊,能不能好好搞清楚你自己的境地?真以為我不會一上火便直接結果了你嗎?

看來是我給你過多的自由了,顏以方認真開始思考要不要還是將這人關進地牢算了,放在身邊就是個麻煩。

雲清衡低着頭,腳趾都糾纏在了一起,不得不說,這人的腳趾頭真挺好看的,粉粉嫩嫩的,像貓兒掌心的肉球,他艱難的張了張嘴,再度道:“我,我不會穿……”

顏以方頭都大了。

他不禁懷疑起來,這人是不是故意為了強調他傻子的身份才有了這麼一齣戲?

若真是如此,這種簡單的招數也未免太小瞧他了,他可不會中計。

但,反正自己已經看穿了這人的詭計,穿個衣服而已,又沒有什麼打緊的。

顏以方長嘆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雲清衡跟前,替他隨手整理了一下。

衣領扯開的時候,獨屬於這人的好聞的清香便發散到了他的鼻息間,那是一種許多香味混在一起的複合香,顏以方依稀記得,這人平日裏過得相當講究,洗頭有專門的香草,洗澡有專門的花浴,屋子裏常年點着昂貴的熏香,衣服上也有專人為其熏香,可這樣多種類的香味卻一點兒也不衝突,調和出一股子說不清的和諧感,顏以方這輩子就只見過他這麼一個人這麼講究過。

五感皆能調動人的記憶,嗅覺更能引起人的通感,那獨特的香味一下子便將顏以方的記憶拉回了七年前。

收養顏以方的養母是個沒念過書的人,他也便跟着做了十年的小文盲,待到被這人撿回來,這人便開始教他讀書認字,他開蒙晚,怎麼也學不進去,這人便不惜拋下正事來一遍一遍的教他,格外的有耐心,那時候連顏以方都驚訝於那人在自己身上傾注的心血。

但那也只是以前,只是一開始,到後來,後來,熱情散去,就……不提也罷。

顏以方一邊替他整理衣服,一邊兇巴巴的道:“我只教一遍,你下次再敢為這事來找我,就給我乖乖去地牢裏獃著去!”

“知道了,舅舅。”明明在挨訓,但云清衡卻咧開嘴,像一個得了糖的孩子般笑了。

顏以方翻了個大白眼,繼續道:“三十多歲的人了,連這點事都不會做,像話嗎你自己說?”

雲清衡嘟囔道:“你說過安安用不着做這些事的。”

“還敢頂嘴?”

雲清衡的腦袋耷拉了下去:“安安不像話,安安馬上就會學會的。”

有個詞顏以方聽着有些奇怪:“什麼安安?”

雲清衡歪頭,眨巴了兩下眼睛:“我的小名啊,舅舅你一貫這麼叫我的。”

噗——

顏以方當時便要笑出聲。

這名字可真土。

看來還是他從前沒見識,不懂事的時候看這人就跟看神仙似的,實際上也就是普普通通一廢物而已,名字又土,修為又差,習性還不好,甚至背地裏還對自己親舅舅有背德的感情。

人活一世,真是各有各的狼狽。

顏以方忽的覺得心情很好。

看到仇人背後的狼狽,着實讓他很是舒爽。

顏以方給這人穿好衣服,嘴裏叼了塊酥餅后,便徑直朝外走去了。

他想下山巡視一下,就該去迎接車遲了。

卻在這時,被雲清衡拉住了:“舅舅你要去哪裏?安安要跟你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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