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斷

戒斷

小環要娶的小春,是一個相當普通的村野女孩,不夠漂亮,不夠有脾氣,不夠有文化,家裏有一堆兄弟姐妹,比起小環家還要困窘,一旦嫁過來,可能就得小環多吃些虧,多多照拂些她娘家了。但既然小環喜歡,他們自不會多說些什麼。

小環成親,顏雲二人此刻的身份有些像小環的長輩,他們為小環辦了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禮,排場絕對比不上富貴之家,但在村裡來說也絕對是不寒酸,給足了小環和新娘面子。

婚禮成了,小春就成了顏雲二人的家裏人了。

雲清衡不甚喜歡這個“新媳婦”,因為那是實實在在的“搶走了”他的小環的人,但畢竟她也是小環的妻子,愛屋及烏,至少明面上不會對那姑娘有多差。

小春拿顏以方跟雲清衡當長輩看,行為舉止都格外的客氣有禮。

家裏生生多出來一個人,處了一陣子,那日,雲清衡懨懨的往顏以方懷裏一倒,趁着小環跟媳婦不在家,悄聲道:“小環媳婦好沒意思,想不到他居然喜歡這樣的。”

還未等顏以方開口,雲清衡又道:“不過想也是,小環自己也挺沒意思的,會喜歡這樣的也正常。”

顏以方止不住噗嗤笑出聲,假模假樣的咳了一聲,道:“某些人當年可是哭着喊着要小環,怎麼現在就嫌棄起小環來了?”

雲清衡倒是一點兒也不臉紅,相反,還藉機朝顏以方獻寶道:“那時候傻嘛,看不到身邊有你這麼個大寶貝。”說著,雲清衡便勾着顏以方的脖子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顏以方倒是沒這麼容易被一兩句甜言蜜語收服,現在的他已經很能跟雲清衡博弈了,他嗆聲道:“那你以後要是遇上更好的,時不時也會對新人說,當時傻,被我騙了?”

“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的嘛?”雲清衡噗嗤一下笑出聲,食指在顏以方臉上點了一下,接着,視線移到了顏以方腰部,他滿含深意的,“我覺得很難會有比你更好的了。”

顏以方抿了抿嘴,終於是敗下陣來:“一天天沒個正經。”

小環的媳婦雖說普通,可她很能,也很會幹活,她來之後,將兩家人,或者說,一家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的,整個家都由此亮堂了不少,或許是因為顏雲二人平時待他也很好,她意識到嫁了人也不一定必須要謹小慎微,也比從前愛說話了許多,用雲清衡的話說就是——漸漸有些意思了。

那是一家人一起度過的一個中秋,顏雲二人甚至比起小環成親那會還要開心,。

前陣小春特意釀了一些酒,怎麼也要讓他們嘗嘗。

細細算來,顏以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喝過酒了。

小環長這麼大就只在新婚那天喝過一次交杯酒,一杯下去就頭昏腦漲的,這點倒是跟雲清衡挺像的。

雲清衡來這兒以來也幾乎沒有喝過酒,小環成親那天的酒他舔了一口就全“讓”給新人了,後來新人們沒有喝完,又給埋起來了,顏以方望着地底的酒罈子欲言又止——這樣埋下去只會壞掉的啊。

但這次的不一樣,那是梅子釀的酒,沒太大的酒味,又很香,雲清衡舔了一口,頓時便美滋滋的將一杯都給喝完了。

喝完還舔着嘴角問小春:“今年能夠多釀一些嗎?好香,我還能再喝十壇!”

但這種大話也只夠一開始的時候說了,沒過幾口,那人便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渾身通紅的醉倒在顏以方的懷裏說起了胡話。

“不分家,小環有孩子了也不分家。”

顏以方很是為難的攬住胡亂的揮舞着爪子的雲清衡:“好好好,不分家就不分家。”

“要掙錢,要給小環跟小春的孩子攢老婆本。”

“好好好,攢。”

“小朋友以後想做什麼就讓他做什麼。”

“好,我會想法子的。”

“我喜歡小環,別讓他離開。”

“好,不離開。”

“我也會喜歡小環的孩子的,也不要讓他離開我。”

“好,都好。”

“我們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一句“好”即將脫口而出,但此時,顏以方覺得,有關這個問題,他的回答不可以這麼敷衍,他摟住雲清衡,好生鄭重:“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的幸福。”

一旁的小環夫妻倆看着這倆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兩人也不約而同的靠在了一起。

說著說著,那人的話突然的停了,勾住顏以方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顏以方,琥珀色的眼睛裏閃爍着秋水樣的波光。

顏以方心下一顫:“……怎麼了?”

渾身通紅的這人忽然笑了起來,他笑嘻嘻的捧住顏以方的臉:“以方,你是給我灌了什麼迷魂湯,我會這麼喜歡你?”

顏以方驀的瞪大了眼睛,繼而,偏過頭,別過臉。

但微紅的耳根暴露了他的心思。

……還真說不清是誰給誰灌的迷魂湯呢。

現在的顏以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雲清衡對他的喜歡。

原來,愛是真的能夠實實在在的感受得到的。

顏以方想,或許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已經懂得了自愛和索取,不再像從前一樣,只是一個等待旁人施捨愛的可憐蟲,這樣的自己,才更值得他人去愛。

現在的他,已經開始漸漸學着主動去掌控雲清衡的情緒了,有時候甚至還能讓雲清衡在情感的博弈上處於下風。上回,胡鬧了一晚上后,早起的時候顏以方仍舊是主動在雲清衡身上上下其手,可把雲清衡嚇得不輕,連連道:“不行,疼,讓我緩緩,晚上再弄。”其實那時候的顏以方並不多渴,他只是想要逗逗這個人而已,只是彼時的雲清衡並未發現顏以方心裏的一點兒壞念頭,反而是順着顏以方的想法在動。那時的顏以方覺得自己好似在從來都是輸的感情里扳回了一局,暗自高興不已。

聽到這人的一點真心情話,着實讓顏以方心花怒放,一個高興,他不僅一個人喝完了剩下的青梅酒,還將先前小環成親時埋下去的那壇酒也挖出來喝了。

喝完他就後悔了,那已經開封的酒再埋到地里,果然不會越發香醇,而是早早就壞了,味道相當奇怪,那一夜,雲清衡睡得幾乎跟昏迷了一樣,顏以方則是在茅房來來回回了好幾趟。

戒酒,他早說過要戒酒的。

不久后就是重陽了。

按照習俗,應該是要喝酒的,但是他們家一貫不太參照這個習俗,原因無他——家裏的幾個人都是一杯倒,唯一一個會喝酒的,早戒了。

但很奇怪,一大清早的,顏以方竟然看到雲清衡在幹活,那架勢,竟像是在釀酒?

“一家人都不喝酒,這太浪費糧食了吧?”

“可是你喜歡喝啊。”雲清衡擦了擦額頭的汗,笑眯眯的回頭看顏以方,“小環都跟我說了,你昨天嘴饞的可是將先前他們結婚時的喜酒都挖出來喝掉了,但那酒壞了,真是可惜。”

顏以方按住他的手,替他擦了擦額頭滲下來的汗,道:“早戒了,不要這麼累了。”

雲清衡一愣,定定的望着他,好生認真:“你明明就很喜歡啊,喜歡的東西為什麼要戒呢?”

好似一根羽箭直直刺進了心頭的靶子。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又何止是戒酒,一直以來,他也是這樣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去戒掉雲清衡的。

因為他不喜歡這種沉迷的感覺,他不喜歡自己有軟肋。

但如今,這不再是,抑或,不只是軟肋了,他是你內心最堅實的堡壘。

是啊,喜歡的東西為什麼要戒呢?

顏以方一笑,按住雲清衡的手道:“確實沒必要戒,我來跟你一起做吧。”

但有些人的先前一套之後另一套又着實令顏以方挺為難的。

先前還信誓旦旦的要讓顏以方做自己喜歡的事的人,在被顏以方哄騙着喝了幾次酒,醉了幾次,又在醉里稀里糊塗的同顏以方一道胡來了一次之後,他便氣哼哼的不讓顏以方再喝酒了。

“喝什麼喝?浪費糧食,給我戒酒,以後不在節日不準喝酒!”

說好的喜歡的東西為什麼要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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