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

嫌隙

方公公走後,章耀不言不語負手立於窗前,屋內氣氛壓抑得駭人。

“先生……”沈華實在受不了,挑了個話頭打破僵局:“這方公公是什麼人?先生似乎待他很是敬重親近的樣子。”

章耀沒回頭,淡淡答道:“方英乃天子身邊的大黃門,也曾侍奉先帝。”

“哦!難怪了——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人物,皇上派他來傳旨,顯然是十分看重先生之意。先生……”沈華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直說了:“先生千萬不能抗旨,建城屯田之事雖然可惜,猶可待以來日。一旦要是和皇帝生了芥蒂,後患無窮啊。”

這下章耀轉過身來,盯着沈華好一陣打量。

就在沈華已經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差點就想一個滑跪的時候,章耀總算收回了目光。“休得胡言,誰說我要抗旨?”

“那您……”

“你天資出眾,悟性極高。遇事不用人教也能多思一步,然而卻總是難以縱觀全局。”章耀雖是訓誡,語氣卻十分平和,不帶半點責怪譏諷之意:“這也不怪你,終究還缺歷練。”

如今挨訓,沈華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炸毛刺蝟似的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滿,反追問道:“若不抗旨,先生一旦返京,建城屯田化為泡影,白費了此番心血,先生怎能甘心?又怎麼和將士百姓們交代?”

“不謀全局者,不可謀一隅。聖上說的是,不安內終究難以攘外。”章耀總算展開了眉頭,笑道:“此事關礙不在於主上,而在元氏。既如此,我只有釜底抽薪了。”

沈華雖不知他計劃,卻領會了他的思路,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像閃電般映入他的腦海,不由得失聲叫道:“元氏……元天圖?!”

當今太后的兄長、太師元天圖,在原書中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貴戚老臣,卻被章耀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定欲除之而後快。曾經沈華還很為這人可憐嘆息來着。

“何以如此驚訝?”章耀蹙眉。照說沈老將軍一向厭憎元氏,縱然沈華並不清楚滅門之事的真相,但也不該對元氏毫無提防之心啊。

沈華的大腦確實處在完全重啟的狀態。他之前已經隱隱猜測《帝咒》是一本羅生門式的書,但這反轉之大還是令他目瞪口呆。

他原本想的是:“章耀明明是個好人,後來會變成權奸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我既然逆天而來,就要挽救他走上這條不歸路,阻止他做惡。”這其中當然也包括阻止他“迫害忠臣元天圖”。

可是,如今從章耀和方英口中得知,元天圖居然才是那個能掣肘皇帝的奸臣,他為了私心竟不顧犧牲萬民利益……再聯繫一下章耀之前的話,那元天圖十有八||九就是殺害沈家的幕後元兇!沈華三觀盡碎,腦子一片混亂,一時間不知道究竟該相信誰。

“思岳?”

沈華醒過神,正對上章耀那雙充滿憂慮和關懷的眼睛,心中忽然一定——又何必再管書里怎麼寫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要靠自己來判斷是非黑白!

“先生,我隨你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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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興元年春,章耀奉旨卸任北府督返京。臨行之前,捐其一年爵祿與煌城,命程武等不怠籌畫,“勿忘山河之志”。百姓聞訊皆出城相送,牽衣頓足而哭。

讓沈華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出北府,奚蘭生便向他們辭行了。

“什麼?!為什麼!”沈華一把緊緊抓住奚蘭生的手,急得聲音都變了:“師傅,你怎麼能走呢?!”

在他心裏早已把奚蘭生和章耀當作親人,再沒想過會分別。沈華扭過頭去叫章耀:“先生!”

章耀卻是波瀾不驚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只款步而來執了執奚蘭生的手:“多保重。”

“先生你!”沈華又氣又急,狠狠瞪了章耀一眼,轉過身仍抓着奚蘭生不放,眼裏已有淚花:“師傅,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之前我們一起打努羌人,那麼捨生忘死的時刻都一起過來了,如今要回京城,說不定還能有你大展拳腳的機會,怎麼反而中道相別?你不說明白,我決不放你走!”

奚蘭生抬手輕輕一攬他的頭,微笑道:“我的本事能教的也都教給你了,假以時日,你會遠勝於我。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又何必執着?我家桑梓地在北府,自然不能再隨你們去了。”

“男兒志在四方,遠遊何必歸故鄉?”沈華仍然無法接受,含淚大聲道:“我早與父母家人永別,難道就不活了么?有念念在茲之人,所到之處便是吾鄉!”

他這話一出,章耀與奚蘭生俱是一震,齊齊看向他,神色各異。

奚蘭生彷彿壓抑着巨大的痛苦,聲音發顫:“思岳,你、你……我……”

章耀忽然出聲道,“思岳,人各有志,不可強求。讓蘭生安心去罷。”

“先生!”

章耀上前一步將沈華扯住,給奚蘭生使了個眼色。奚蘭生一咬牙,最後看了沈華一眼,終於飛身上馬,再不回頭,絕塵而去。

“你……”沈華氣急敗壞,用力甩脫章耀的手,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你怎麼這樣薄情!他曾經為你出生入死,如今要去,你不問問他到底有什麼難處、好好挽留人家也就罷了,居然還趕他走?!”

章耀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轉身上了車。沈華恨得一跺腳,賭氣不再與他同乘,翻身騎上了自己的北霜。

去京都的路上,兩人誰也不肯先開口,就這麼一直別彆扭扭僵着。陳伯和羅漢十分無奈,遂覷着夜半無人之時各自勸說自家主子。

羅漢自得知屠滅沈家的另有其人,便對章耀再無芥蒂;現下為沈華着想,勸諫更是不遺餘力。“公子,前幾日你還對章大人讚不絕口呢,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章大人不留奚師傅,這其中恐怕另有苦衷。老將軍故后,公子無依無靠,幸而章大人和奚師傅待公子甚好。眼下入京在即,正是仰賴章大人之時,公子既已信賴章大人乃忠良之輩,如今又何苦任性使氣呢?”

沈華沉着臉,半晌才嘆了口氣道:“你不明白,我便是寒心章瀚辰這人行事過於決絕。有過命交情的人要走,他毫不動容,豈非涼薄?如果真有苦衷,說明白會死嗎!何必要隔着肚皮猜心思?”

“章大人言語寡淡,又非始於今日,您從前不也就這麼過來了嘛。”

沈華一驚。是啊,為什麼最近這些日子,和章耀越走越近,便越是無法容忍他的一丁點冷落?

看着羅漢不解的眼神,沈華忽然臉上一紅,惱羞成怒地嚷道:“行了,別再勸我去討好他!難不成我一輩子都要仰人鼻息、看人眼色?!”

“不是……哎,公子!公子!”望着沈華怒氣沖沖跑開的背影,羅漢不禁跌足長嘆。他卻不知陳伯這廂也碰了一鼻子灰——

“章哥兒怎麼也耍起孩子脾氣了?”章耀雖端坐着面無表情,陳伯再清楚不過他正生悶氣,呵呵笑道:“沈公子年幼,又是個至情至性的直脾氣。您一向待他寬宏,怎麼如今反而計較起來?”

章耀冷冷道:“每以為他有長進之時,便叫人氣墮心灰。遇事還是這麼衝動任性,不分皂白!日後入朝,豈不連骨頭渣子都讓人嚼了?”

陳伯嘆道:“您看看,您分明是一片為他的好心,每每藏之於心,卻不宣之於口,他又不是神仙,哪能明白得了哇?章哥兒,老奴是看着你長大的,你樣樣都好,就是凡事太過屈心,須知,有時候屈己亦是傷人吶!”

章耀看了陳伯一眼,沉默不語。

陳伯知他聽進了幾分,連忙續道:“老奴一生草莽愚鈍,唯獨看人沒走過眼。當年在張家,我就只心疼哥兒一人。什麼人真心、什麼人假意,我心裏都有數。這沈公子,我冷眼瞧着,比他父親待人還誠摯深情,方才能說出‘念念在茲之人便是吾鄉’,這話難道是獨對奚蘭生說的么?主子不可冷了人一片真心啊。”

“你不明白……”章耀站起身,踱幾步至窗邊,抬頭看了看滿天星月光輝,眼中漸生悵惘。

“我便是不要他這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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