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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飛膽喪是個甚麼感受呢?
這由當下的王二來講,他應當能講的很真情實感罷。
王二瞧着那馬蜂窩后,根本就沒能回過神來,是徐田叫人打了盆水,盡數潑到王二臉上,才叫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寧芝此時端坐在窗前頭,而窗戶則大開,兩側各站一個婆子,是手腳極麻利的那種,只等着要緊時候來關窗的。
而屋裏頭則擺設簡陋,因寧芝與戚善珠來了,這才添了兩桌兩椅,戚善珠身前設一道屏風,寧芝身前則還是設一道簾。
因瞧見外邊動靜,寧芝便道:“我瞧他還不如何清醒,徐田,你再潑他一回,倘若還不成,就去取蜜來,抹在他眼皮子上。”
寧芝這一句話,王二是清清楚楚的聽着了,他眼稍一瞥,便見徐田當真再取了盆了水來,王二見狀,忙大聲叫喊道:“我清醒了!清醒了!”
徐田卻不搭理他,仍是將那盆水盡數潑再了王二身上。
徐田問了王二一句道:“想抹蜜嗎?”
王二連聲道不想,又反覆的說著:“奴才清醒了,好清醒的。”
寧芝輕輕問了一聲:“是么?”
王二一疊聲地道:“是是是,奴才清醒了,不能再清醒了。”
寧芝道:“這清醒了就好。既然清醒了,我往下的話,你也好生聽着。”
王二道:“是,您說,奴才豎著耳朵聽。”
寧芝道:“有件事情,我覺着你需要想個明白。往下頭我問你的話,你最好都老實答上來。倘若不老實答,你便仔細想一想,我今兒到底是知道了些甚麼,才叫人將你抓過來。這話你聽明白了嗎?”
王二應道:“是,夫人,您儘管問,你問的,小子必定一五一十地答上,必不落半個字。”
寧芝應了聲“好”,而後道:“聽着,我問你,你是自甚麼時候開始賭的?”
王二回道:“小子不曾有玩過,只是將庭院借去給他們使了。”
寧芝對他這話,不回一言,王二心裏頭略有些焦慮,正要出聲時,卻聽得屋內突然響起一聲笑來。
王二聽着這一聲,心頭猛地跳了下,他很艱難地想要吞咽唾沫,卻聽得寧芝幽幽道了一句:“我見你一點兒也不清醒。徐田,往他臉上抹蜜罷。”
王二聞言慌忙道:“小子講,不,奴才講,夫人饒了奴才罷,奴才這就……”
卻不待王二將求饒的話講完,一旁的小廝便拿着一塊兒不知從哪裏扯來的抹布,直接塞到王二嘴裏頭。
那抹布又是黑,又是臟,滿是臭味的,小廝才往王二嘴裏塞完,便忙不迭的問人要水洗手。
王二一面無法反抗的忍受着抹布,一面又死死瞪着另一個小廝往他臉上抹了極濃的一層蜜。
只聽得那小廝道:“我說王大爺,你這就不瞪眼了罷,眼睛都要給你等裂了。這可是好蜜啊,貴着呢,白便宜你了。”
眾人一陣鬨笑,徐田冷着臉瞧過去,眾人這才噤聲。寧芝卻葉不阻攔他們,她只向王二問道:“我再問你一回,我前邊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
王二使勁的點頭,眾人只瞧着他那點頭的勁道,便怕他的脖子就如此生生地給點斷掉了。
寧芝道:“把他那抹布拿了罷。”
為他取抹布的,仍是先前給他塞的那個小廝,他一面拿下王二的抹布,一面小聲罵咧着,“都怨你不老實回話,害我臟手,還白洗了一回。”
王二此時並不敢於這小廝爭吵,他只垂下眼來,緊緊盯着那塊抹布——他方才見着上邊好似夾了一隻蜈蚣。
一旁有人問道:“四兒,你這抹布,哪裏弄來的?”
四兒回道:“嗐,誰知道呢,又臭又騷,我看被誰拿去包過狗屎。”
眾人又是一陣笑,有人叫了一聲,“王二好福氣!”
王二此刻卻是覺着自個兒胃中萬般翻騰,更連聲作嘔起來。
寧芝在簾后瞧得直皺眉頭,她叫了一聲:“徐田。”
徐田,上去一把揪住王二的后領,將他的頭給拉了起來。他一面緊緊掐住王二兩腮一面道:“我若是你,便不吐出來,就是有要吐的,也咽回去,不髒了夫人的眼。”
他見王二十分難受的樣子,便又補了一句道:“自然,你好生配合,回了夫人的話,我這就叫人去給你打清水來。”
王二又乾嘔了幾聲,他強壓下自個兒要吐的慾望,很無力地點了下頭。徐田這方放開他,任由王二的頭再度垂下。
寧芝見狀也不待王二再緩,便直接道:“好了,抬起頭來,我重新問你一回,你甚麼時候開始賭的?”
王二長喘了兩下,他一邊粗聲呼吸着,一邊道:“去年,去年,臘月的時候,”他停了停,稍緩了下氣,“去年臘月的時候,手上都有些閑錢。大傢伙兒的無事做,便又興起來玩了點。后就沒停了。”
寧芝問道:“甚麼時候給做大的?”
王二道:“沒有甚麼做大的日子,就是一日玩的比一日大些。後頭進出就慢慢厲害起來,到了上半月,玩的人多了,有鬧着說不夠勁的,這就乾脆再做大些。”
寧芝再問道:“從前都在哪兒玩的?”
王二道:“或是角門,或是哪個偏僻的屋裏頭。”
“府裏頭?好膽量,”寧芝語調平平的,“不怕叫人發現嗎?”
王二道:“怕被發現的有,大傢伙兒也不都杵一塊兒來,都是分好幾個地方的,我們那兒,都有給放哨的。”
寧芝冷笑一聲道:“如今反倒笨起來,把雞子往一個籃裏頭放了。”
王二不敢應這話,寧芝再問道:“你一日輸贏多少?”
王二道:“我一日裏頭也就玩個幾把的,輸贏並不大。”
寧芝重聲問道:“多少?”
王二沉默了下,而後再答道:“二十兩三十兩的進出。”
寧芝問道:“平日裏有些甚麼進項?”
王二回道:“月錢,主子給的賞錢,下頭人給的孝敬。”
寧芝又問他:“那你這般好,就白白的將自家院子供他們拿去賭,還要擔如今日這般的風險?”
王二愣了下,后回道:“他們共湊了些租金給我。”
寧芝不再往下問,王二正回想着她方才所問的那些事為著甚麼,這時卻見一個婆子捧着東西走入簾後頭,只聽得一陣書頁翻動的聲響,而後便聽着寧芝道:“你如今一月月錢一兩,且你要吃酒,要請客,七七八八的也花個不少。從前的我便不與你算了,只說你從去年年初提了月錢時算起,到這會兒,你滿打滿算,也就二十兩的月錢。你沒得老子娘,便無人資助你。便是將你媳婦的月錢算上去,姑且定你有六十兩的錢罷。再說你成婚的事情,府裏頭賞下十兩錢給你,這也不當你有花銷過,全給算上,便是七十兩了。還有平日主子打賞你的,算你三十兩的,可夠了?那統共也就一百兩。至於你那租院子給人使的,旁人孝敬你的,坐莊拿來的,我也不算你輸贏的了,便只說你有二百兩,這沒少說了你罷?”
王二聽着她講,一愣一愣的,待他聽到最後那個數時,腦門上頭冒出一層虛汗來,卻不敢應一句話。
寧芝揚了揚聲,“嗯?怎的?我少算了你甚麼?”
王二舔了舔自個兒嘴上的干皮,他低聲道:“沒,沒有。”
寧芝問道:“沒有,是么?那你猜我自你那兒搜出多少錢來?”
王二額上的那一層細密的汗,立時滾做一大粒如豆一般的汗珠。汗珠滑落時,偏又叫他臉上的蜜給擋着,凝滯在那兒,叫他瞧着極其滑稽。
王二鼓足了勁,才張開口要回話,可他唇齒挪動,卻又驚覺自個兒的嗓子眼竟出不來一點聲。
寧芝見他那模樣,立時輕輕笑了一聲,她道:“我來給你提個醒,我從你那兒搜出的錢,可不止現錢,還有印着通匯記票號的庄票,”她稍頓了下,“王二,你可想清楚了,再回我話。”
王二用自個兒上牙的犬齒,死死地刺着自個兒的舌尖,叫自個兒強行冷靜下來。
他好容易有了氣力來說話,卻又聽得寧芝道:“想清楚了沒有?想清楚了,就答我,我聽一聽,和我這邊記着的數,對不對。倘若是對的,那最好。若不對……”
寧芝緩緩露出一個笑來,王二雖瞧不見她的笑容,卻聽得寧芝話中帶着的笑意,她道:“你猜那馬蜂窩,落在你的腦袋上,你今夜還能不能留條命在呢?”
王二抿着自個兒,又干又白的唇,他口中已澀到極致了。
寧芝冷眼瞧着他,也不急也不催,還慢慢悠悠地捧起一盞茶來,稍吃了一口,她更出聲品評了一句,“不成,這茶香頭不夠。我吃着不是茶葉的緣故,當是泡的時候出了差錯。誰泡的茶?一會兒自個兒領罰去罷。”
王二咬了咬牙,他心頭有一個數,嘴中又含着一個數,按照先前被吩咐過的,王二並不當將心頭的那個數講出來,可他嘴中所含的卻似一塊兒千斤秤砣,壓在他的舌上,極沉,叫他如何也吐不出來。
良久,待到寧芝吃完了一盞茶,又叫人上茶點時,王二到底還是開了口,他道:“一千兩。”
寧芝驀地笑了聲,她道:“一千兩?我分明搜出來的,有一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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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通記:錢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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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寫完了,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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