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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嘉勉面色變了幾變,半晌后,他瞧着寶娘問道:“甚麼意思?”

寶娘道:“沒甚麼旁的,就是這字面上頭的意思。”

她這時優哉游哉地斟上小半杯的茶,好似瞧不見徐嘉勉眼中的急躁,只如此慢悠悠地做着自個兒的事情。

徐嘉勉見她如此,立時軟了語氣,問道:“阿姊,你莫要這麼磨我了,便告訴我罷。”

寶娘抬了下眉頭,她問道:“我先前叫你直接去問你阿娘的,怎的,你不曾去問?”

徐嘉勉回道:“原是問了的,她叫我先去忙自個兒的事情,待回去她再與我講,後頭便是找你去了,這一折騰到這會兒我還不曾聽着呢。”

寶娘失笑道:“這倒是怪我了。如此罷,我如今只與你講了,但你要應我,你回頭去尋你阿娘再問個一回,屆時還要將她與你說的話,盡數轉述與我聽。”

寶娘見他面帶猶豫的樣子,便又補上一句道:“我這個‘盡數’,非指你要把她與你所講的每字每句,都說來與我聽。而是與明鏡相關的,你都要給我講來。”

徐嘉勉聞言細思了片刻,而後點頭應了。

寶娘見狀即開口問道:“你可知明鏡為何不與你講話了?”她因想徐嘉勉一時或不曉得怎麼答,便再添一句,“你只管照着你裏頭的猜測說出來便是。”

徐嘉勉理了下頭緒,一面斟酌着措辭,一面道:“那日阿婆那兒叫送來素席的時候,明鏡便來尋我阿娘說了好些話,聽着陰陽怪氣的。當日夜裏我再去尋她說經書的事情,她也不曾給我幾分好臉色,後頭更滿是怒意的與我說了一大段子的話,都是叫我學去給我阿娘的。後頭我見她不再搭理我了,我猜有那日她所講的話里一點緣故在。待你早先再與我講過的那一番,我想或是因阿娘的緣故,叫她遷怒了我罷。”

寶娘聞言點了下頭,她再問道:“你之前不曾與我講過明鏡與你阿娘道過的那些話。她究竟給你講了些甚麼?”

寶娘好氣又好笑的,她隨手撿了一邊擺弄香爐用的一柄銅火鉗子,這就使着要往徐嘉勉身上打去,口中笑道:“你這會兒倒是有點機靈了?我不曉得,倒是你曉得了。叫你說,你便說,你說了我自會告訴你是怎個回事。”

徐嘉勉趕忙躲開,寶娘也非真心要打他來的,故只假意擺弄了幾下,便也擱下銅火鉗子,聽徐嘉勉將明鏡那日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他本是講的自個兒心情低落起來,寶娘聽着卻時不時笑上一聲,眼角更為此沁出一點淚來。

徐嘉勉很不滿地嘟囔了句:“有這般好笑嗎?”

寶娘拿帕輕輕印了下眼角,她面上仍掛着笑,口中語氣卻漸平去,“自然好笑。”

待眼淚都擦去了,寶娘便將帕子放下,兩手輕輕搭在膝上,她道:“我一是真笑,自然旁的也是真笑,但這個笑的不同。我原還想明鏡竟肯這般隱忍下來,只藉著不理你,來泄氣。現下才曉得,原不是,她早就發作過了。二則笑實在是巧,我那時候因巧合聽到了一些東西,故知道內情,而明鏡可有個筏子去你阿娘面前討回這口氣來,也有一半歸在我身上。三則,你阿娘當時為著自個兒的私慾去給了明鏡難堪,如今卻讓她當眾給再討了回來。所謂因果報應,這便算是了,又是在佛堂這個最講因果報應的地方,世上巧事,實在叫人感嘆啊。”

寶娘話說到此就處稍停了下。她方才見徐嘉勉對她所說的第二個緣故這一句不大明白,卻也懶得解釋,可後者總要問個明白,這便聽他道:“為何歸在你的身上?”

寶娘解釋道:“那日你們原沒有這一桌素食席面,因是我們在阿婆那兒要吃些好的過酒,我想着你們卻不得吃,便與阿婆提了提,這才叫你們那兒得了這一桌席面的。”

徐嘉勉明白過來,即道:“你再說。”

寶娘擺手道:“急甚麼?容我先吃杯茶,潤下口。”

待到寶娘,茶也吃了,口也潤了,才聽得她再開口道:“那日原是個巧合,到底為著甚麼緣故去的,我也記不大清了。好像是在前邊拜完菩薩,便去後頭等着明鏡。誰料得明鏡後頭又與着薛姨娘一塊兒來了。我那時是在看經書罷,總之沒注意着動靜,待曉得有這兩人在,也懶怠出去打招呼。又因我當日只帶了一個丫鬟,還被我遣去做事了,故這二人便不曉得,我也在裏頭。而後我便聽着了來自你薛阿娘的那一番話。”

寶娘咳過兩聲,清了清嗓,她學着薛姨娘說話時慣有的調調,又刻意掐着嗓子講話——因是薛姨娘的聲線更偏細一些柔一些,寶娘的聲調則更顯年輕女孩獨有的那種輕快感。

寶娘當日對薛姨娘的做法大感震驚,故那日薛姨娘的一番話,她到此時也還給記得清楚,只聽得她此時一字一句學來,乍瞧去竟真成了另一個薛姨娘,“少年男女之間的事情,最難說清……編排,卻是很難避開的一盆髒水……”

末了,寶娘對着徐嘉勉微微一笑,她道:“髒水啊,這實在是一盆髒水。且不說是莫須有的一個罪名,更不講也從不見旁人真有編排過你們二人。她薛姨娘到底是憑着甚麼直接到明鏡面前去講這一番話?她話間有提過妙人,妙人如何說過,我不知曉,倘若也是這麼個講法,我看她也該滾回去重學一遍規矩。便說你們二人真有個甚麼罷,你見哪家人是這麼跑到女方面前嚼舌根的?這都是那起子不要臉的做法,她覺着不成,怎就不去管你?倒是旁人家的女兒更好拿捏?分明真有些甚麼,你才是那禍根!”

寶娘此時已生了怒意,話越講越急,話聲則更重,“今日是明鏡,改日又是誰?或是我與走的這般近,她也要到我面前來,警告我一回?”

壺裏的花茶,在寶娘方才吃時,還略有些溫熱,此時卻已涼成了水,寶娘卻也不在意,逕自倒出一杯,一口吃下,只當是借涼消火了。

她緩下一口氣來,待呼吸平穩了,再向徐嘉勉問道:“如何?你還有甚麼疑惑嗎?”

徐嘉勉滿面通紅,連着耳根,脖頸,都蔓着一層緋色,徐嘉勉細想了一回寶娘方才所說的,心中更對她後邊的看法,有了七八分認可。徐嘉勉想到此處,只更覺羞愧難忍,一時間應不出話來。

寶娘見他如此,也不再難為他,只道:“好了,你回去罷。收好心思后,再去你阿娘那兒問問,聽聽她與你又是如何說的。”

……

金三子這會兒正站在一張長椅上頭,與他並排站在椅子上頭的還有兩人。而屋中如此站着的,又或是坐在人群最裏邊,或是稍外頭一點直接站在地上的,總之烏壓壓一大群人無一不是探頭往着頂裏頭那一張桌子。

金三子一手搭在前邊那人的肩上來穩住自己,身子則不斷向前傾去,擠去,更使勁抻直了脖子往裏頭伸,唯恐漏掉半點過程——裏邊在點三胡。

這也是個賭博的戲碼,點胡的人手中放上三枚銅錢,而後將三枚銅錢同時用拇指給彈起來,待銅錢拋至半空之時,再用一口淺海碗將銅錢盡數兜摟進去,“嘭”地一聲給罩在桌子上頭,而後再揭開海碗,看裏頭的結果。

眾人下注則是在點胡之前,可供下注的,共有四個結果,兩正一反或是兩反一正還有三正與三反。

最後兩個賠率最高,一賠五,前邊兩個則是一賠二。

金三子上把正贏,他覺着自個兒手氣不錯,這會兒又往兩正一反上頭壓了四五兩銀子去。

旁邊有人見他這樣熱切,便笑問道:“三子,前兩天都不見着你來了,今天有錢了?”

金三子衝著他胡亂擺了擺手,極不耐煩地道:“我阿姊,死活不讓我出來。女人就是麻煩。”

一眾人聽着,立時怪聲怪調地笑道:“小滿是不是?小滿我見過,這種女人麻煩一點也不妨事。”

這句還算好聽一些,還有更不堪入耳的,甚至有幾個話裏頭還帶上了些男人身上下流的東西。

其中有一個在眾人不怎的講這個話時,又冒出一句:“可惜是三子阿姊,不然三子可就大福了。現在不成,只能便宜我們了。”

他這話一出,眾人立時哄堂大笑。

“便宜不着你,該便宜我的。”

“三子怎的就便宜不着了,阿姊自家人!自家人叫自家人快活一些,怎麼著了。”

金三子聽着不甚煩擾,他吼了一句道:“誰給我的錢多,便宜誰!”

他這句原是隨口講出來,所謂錢他心裏頭也覺着自個兒不過是在說聘禮,可這一屋子的人卻不曾這樣想。眾人起鬨聲一時更高,連着旁的幾個屋子在玩別的東西的人,也往這兒看。但因着他們並非是在府裏頭,而是在府後邊那條街上,由着某家人給騰了屋子出來供玩,故他們雖叫嚷的響去了,卻也不怕驚動着府裏頭的人。

點胡的人一面聽着眾人笑,一面也插上幾句嘴,手上動作更不停的,只聽得一聲重響,海碗猛地蓋上了。

將是揭碗的時候,眾人立時一同噤聲,死死地盯着那口碗。

點胡的人極滿意地往四周瞧了兩眼,而後嘶啞着聲道:“開了啊!”

只見得那碗掀開,裏頭赫然擺着三枚兩正一反的銅錢。

金三子立時大叫一聲:“好啊!”

周邊亦不乏與他同樣反應的人,自也有怒罵出聲的。

有人見金三子死命擠到桌子前頭去分錢,便取笑問道:“三子取媳婦的本攢夠了沒有啊?我聽人講你上回,可連着個兜襠布都沒剩啊。”

有人笑說金三子那東西有沒有兜襠布都無妨,又聽着有人道:“三子媳婦不就在這條街上么。”

有人問:“誰啊?”

那邊的笑道:“誰啊?達嫂子嘛!”

一眾人又開始笑說,達大姐,達妹妹,更有叫嚷着那也算得他媳婦的。

這些話金三子都不搭理,他這回發了狠,又掏了二十兩銀子出來,全壓在了三正上頭。

一旁有人驚道:“三子你穩穩啊!”

金三子不理,只紅着眼死盯着裏邊押注的地方,“我就信這個!”

一旁有人見狀,因想着金三子今夜手氣實在好的反常,故也跟着壓了上去。

屋裏頭正鬧哄哄的,又見點胡的要開始了。

仍是一聲巨大的“嘭”聲,這回卻非是桌上那口海碗給蓋出來的了,而是這間院子的門叫人給一腳踹開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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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

嘟嘟嘟

嘎嘎嘎

噠噠噠

(以上來自本來有話想說但是忘記自己要說啥的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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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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