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2.13

我漂浮在黑暗中。

不,這裏真的是黑暗嗎?

還是完全被光芒覆蓋的世界?

眼睛,耳朵,鼻子,舌頭,皮膚,五感盡數消失,接收不到任何訊息。

無法判斷時間的流逝,

無法感到自己的存在,

我真的還活着嗎?

亦或是已經死去?

在這奇異的萬古之中,彷彿連死亡也會消逝。

我如同被捲入浪潮的一葉孤舟,無論如何掙扎,都將傾覆,在這虛空中沉淪,彌散。

啊,說到底,“我”到底是什麼呢?“我”現在又是什麼狀態呢?已經…想不起來了,“我”的名字是——

“咚”

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我久違地聽見了聲音,那是令人感到懷念的,溫暖的心跳聲。

“咚”

我的視野中出現了光芒,那熾烈的光輝從遙遠的地方噴薄而出,把這個混沌的世界撕裂。

“咚”

身體快速下落,又或者是快速飛起,在劇烈的變化中,我突然想起來了,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是——

“邵楊。”

————

邵楊睜開了眼睛,日光燈的白色光芒,消毒水的刺激氣味,手臂上針頭冰涼的觸感,身上厚實而柔軟的被子,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十分感動,他眨了眨眼,想要坐起身來,卻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邵楊,你醒了!”

是查理,邵楊剛想張口問你們情況如何,傷情怎麼樣了,卻又聽見查理急切地嚷嚷道:

“韋斯特醫生!韋斯特醫生!”

經過一系列檢查之後,邵楊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他伸了個懶腰,向一旁仍是一臉緊張的查理問道:“這麼說,你和格蕾都沒事吧?”

“嗯,我沒什麼問題,格蕾的傷比較重,但密大有自己的治療方法…大概是用了一些魔法…總之,格蕾現在也已經康復了,但是邵楊,你不一樣,身體上的創傷好說,但是精神上的…”

“你居然這麼快醒了。”

一個不悅的聲音打斷了查理的話,邵楊抬眼一看,是格蕾,她穿着病號服,正抱着雙臂,氣呼呼地站在門口,“天聖幾何,你是怎麼想的,是你用的吧?那可是請神術…”

“格蕾,你不是應該在休息…”查理連忙起身,把格蕾扶到床邊坐下,之後又小心地說,“呃,韋斯特醫生說你還要觀察…”

“話是這麼說,但是某個肆意妄為的笨蛋居然還沒有怎麼吃苦頭就醒過來了,真是個不得了的奇迹啊,而且,查理,你還不是一樣,我怎麼記得前幾天,你異常強硬地和醫生說自己不用繼續住院了?”格蕾利落地說道。

“我…因為我是食屍鬼嘛…身體要好一點…”查理的臉有點紅,“而且你們兩個需要人照顧吧。”

“那你也不能不顧身體…”格蕾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邵楊笑着打斷了,“好啦,格蕾,我發現你一受傷就會變得開朗起來欸,如果平時你也能這麼話多就好了。”

“邵楊,你還說,就屬你的問題最嚴重,你…”

邵楊舉起一隻手阻止了格蕾,他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不管怎樣,你們兩個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看見同伴們都很有精神,邵楊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他徹底放鬆了下來,往身後一靠,問道:“我可以先問一個問題嗎?現在是什麼年代了?”

“已經快十二月份了,邵楊,你整整昏迷了七天。”查理嚴肅地說。

“欸,這麼久嗎?”邵楊有些吃驚。

“很短了,理論上你沉睡的時間應該更久,那可是三柱神之一,猶格.索托斯的力量,將其引入身體的你沒有崩解已經是奇迹了,精神恢復得也這麼快…而且看樣子,你完全沒有失憶,智力下降,精神紊亂等一系列癥狀…邵楊,你真的是人類么?”格蕾也嚴肅地思考起來。

“我當然是人類啊,可能我比較幸運?”邵楊打着哈哈,“我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

“你走後不久,皮克曼家的人還有密大的一些老師很快趕到,我和格蕾都接受了應急的救治,我和他們說你還在裏面,我想他們應該是去找你了,但是…”查理猶豫地看着邵楊,說道,“但是地下發生了爆炸,那時候所有人都被那種強大的力量震懾住了,等我們回過神來,卡特公館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他們把你從裏面…呃,挖了出來,送到醫院救治。”

“不是吧…威力那麼大?”邵楊驚訝地說。

“這麼說,你果然用了請神術。”格蕾說。

“啊,我也是迫不得已…”邵楊簡短地把自己的經歷和兩人說了下。

“邵楊…你…你居然見到了猶格…!”查理震驚地說,“你應該沒有…不敬吧…我是說,猶格祂…”

“你居然在明知那是請神術的情況下還去使用,而且,那還是一本不知名筆記上的法術。”格蕾板著臉說。

“啊,誰知道真的會成功,聽你們說的威力很大的樣子,不會有人因此受傷了吧?”邵楊不安地說。

“沒有。”格蕾說,“大部分人只是被飛出來的磚塊砸到了而已,還有一些受到了短暫的精神衝擊,如果說有誰重傷的話,那就是你,還有丹.道格拉斯。”

“丹?他不是獵犬么?那麼他應該已經被驅逐了吧?”邵楊說,“對了,你們知道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了嗎?”

“呃,這個…事情有點複雜…我剛開始知道的時候也很生氣,但也沒辦法。”查理吞吞吐吐地說。

“現在回頭想想,我們沒有看出來真是失誤,整個事件里明明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格蕾皺眉道。

“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邵楊有些被搞糊塗了,他的同伴似乎知道了什麼信息。

“抱歉,我們可以進來嗎?”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個輕柔的,軟軟的聲音,邵楊循聲望去,門口正站着個沒見過的,小巧可愛的女生。

“看來三位都在,我們之前說過的,關於中期考核的事情,不知道現在你們方不方便…”

又一個女聲,她身材高挑,面容沉靜,皮膚微棕,有印第安人的特徵,邵楊驚訝地發現這個人他認識——

(安.雅布?!難道說?)

“呃,學姐,現在可能有點不方便…邵楊他才剛醒…”查理有點慌張地說道。

“不方便,邵楊需要休息,我們明天再談吧。”格蕾淡淡地說。

“抱歉,是我們冒昧了。”安見狀也沒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乾脆地轉身離開,另一個女生也露出遺憾的表情,打算一起離開。

“請等下,兩位。”邵楊開口把她們叫住,他平靜地說道,“我很方便,請現在說吧。”

邵楊以眼神壓過了同伴的反對,安聽了這他的話后,轉過身來,說道:

“好。”

————

“重新認識一下吧,我的名字是安.雅布,昆揚人,密斯卡托尼克歷史學系,克蘇魯神話學系三年級,我們已經見過面了,邵楊。”安很正式地和邵楊握了握手,讓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昆揚…我怎麼在哪裏聽過…圖魯金屬?”邵楊回憶起阿米蒂奇教授曾經說過,圖魯金屬來自一個叫昆揚的地方。

“昆揚地下世界,圖魯金屬是那裏的特產,據說昆揚人都是天生的巫師,尤其擅長精神與物質的轉化。聽到雅布這個姓氏的時候,我就該反應過來的,你應該是撒托城的人吧?”格蕾淡淡地說。

“正是。”安點點頭。

“沒想到昆揚人還會到密大學習,你們不是一直宅在地底,自我滿足的嗎?”格蕾有些尖銳地說。

安完全沒有在意格蕾語氣中的不善,冷靜地說:“昆揚不會繼續故步自封,我們也會做出改變,我也沒想到一直博古通今的伊斯人,居然會放下身段來到密大學習。”

“……”

格蕾沉默了,邵楊在一邊算是看出來了,格蕾一生病或是受傷的時候話會變多,性格也不像平日那麼冷靜沉穩,雖然邵楊覺得這也不壞,但這時候她明顯不適合打嘴仗。邵楊剛想說點什麼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一個輕快的聲音響了起來:

“到我啦到我啦,我是喬.史都華!也是克系三年級的!”另一個女生很開心地說:“啊,終於能以這種形態和你們見面啦!”

“史都華?”聽到這個姓氏,邵楊立刻反應過來,“你是史都華先生的…”

“嗯,我也是修格斯主宰,其實我就是那傢伙分裂出來的啦,不過和其他分裂體不同,我和他的意識是相互獨立,互不干擾的,從人類的角度看,算是父女?”喬輕快地說道。

“其實我們也早見過面啦…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說著說著,喬的面貌和聲音發生了改變,變成了個相貌平平的男子,“怎麼樣,有印象嗎?”

“呃…”邵楊盯着她的裝扮看了一會兒,“車站的人?”

“哇,厲害,這你也能記住?”

“不…只是這身行頭,一看就是等着上車的人吧…”

“那這個形象呢。”喬的樣子又發生了變化,這次是個身材矮小的老婦人。

“杜拉吉夫人?”邵楊驚道。

“變回去吧,喬。”安嚴肅地說,敲了下喬的頭,喬吐了吐舌頭,變回了女生的樣子,安接着對三人說道,“抱歉,希望沒有嚇到你們,喬在這次事件扮演了很多角色。”

“哦,這麼說,這次事件都是你們策劃的嘍?”邵楊隨意地說道,他心裏差不多有數了。

“本來應該是的…但出現了意外。”安說道,“這都是我們的責任,非常抱歉,邵楊,查理,格蕾,是我們的自滿和大意,給你們帶來了無謂的傷害,真的非常抱歉!”

“呃,安,別那麼說,主要是丹的問題啦。”喬在一旁小聲地說道,但她很快停住,和安一起向三人鞠躬致歉,“抱歉…身為你們的前輩還出這麼大漏子,實在太不應該了…”

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是邵楊主動開口道:“呃,安學姐,喬學姐,我們先把事情講完吧,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安重新站直了身子,她的表情依舊十分嚴肅,“這要從中期考核說起…”

————

“中期考核是密大克系的一項特殊制度,對於一年級的學生,是考考驗他們作為調查員解決事件的能力,對於三年級的學生,考核的目的相同,但方式發生了改變,因為只有構造過事件才能更好地解決事件,三年級的考核在於為一年級出題,構造事件供其解決,與調查員對應,負責構造事件的人被稱為守秘人。”

“丹,喬,還有我自一年級來就屬於同一個調查員小組,我們從暑假就開始構思如何編織一個事件,一般而言,構造的事件需要一定的事實依託,半真半假,這樣才不會被他人輕易看破。最後我們決定以丹的故事為依託,你們也知道,他的身世複雜,而且本體是——廷達羅斯之獵犬,在這個事件中,他的住處,家鄉,工作等等都是真實的。”

“最開始,我們準備的是一個單線的,比較簡單的事件,一個人因為煉製遼丹被獵犬殺死,他的詭異失蹤引起了房東的懷疑,房東因此委託密大進行調查——這就是我們最初的想法。初版的事件中,你們只需要發現遼丹的痕迹,並推斷出失蹤者已被獵犬捕殺就算成功通過。”

“不過,丹有一些別的想法,他覺得這樣的事件過於簡單了。”安說著嘆了口氣。

“其實根本不簡單,你們知道嗎?初版的事件里,他本來打算設定成光是持有遼丹就會被獵犬追殺,啊,那個戰鬥狂真是想辦法往事件里加戰鬥情節啊。”喬吐槽道。

“但其實戰鬥完全可以避免,因為丹不能在密大里動手,而且丹理應知道分寸,不會真的有危險,不是么?我很喜歡初版的事件,雖然只有一條線路,但是對於調查員勘察現場,搜集資料,與人交談的能力要求都不低,我認為是對一年級學生較為全面的考察。”安說道。

“可是丹覺得如果順利的話,這樣的流程太短了,所以他想多加一點情節。由於他的存在比較特別——廷達羅斯混血人,他想要長久地與我們處於同一維度,需要定期攝入纏結,據此他有了個主意,如果想要煉製遼丹的人就是獵犬本身又是如何?主動以遼丹培育纏結的獵犬,也是個不錯的想法吧?”

“唉,我覺得他就是不滿足自己只能當個在事件最後出場的BOSS啦,本來那個失蹤的人是我來扮演的。”喬又一次吐槽道。

“等等,安學姐,我有個問題。”邵楊舉起手來,“那就只是個想法對吧?我是說,他不會真的那麼做過吧?用遼丹飼養人類之類的?”

“欸,學弟你這麼一說…以丹的性格沒準真會那麼做…”喬想了想,“他有時候還是很…冷漠的…對吧,安?”

“我不認為丹會那麼做,首先,他不是個會違反密大規定的人,因為他的種族,每學期他都要經過大量審查才能繼續在密大就讀。”安聳聳肩,說,“神話生物出身的學生應該知道吧,在密大就讀的首要規定就是不可以傷害他人。”

查理默默點了點頭。

“而且,校方有辦法給丹提供穩定的纏結,他沒必要鋌而走險,最後,遼丹對於他來說意味着…抱歉,這個我不方便說,但請你們相信,丹無論如何都不會用遼丹做那種事的。”

邵楊也點了點頭,他倒不是認為丹會乖乖遵守學校的規定,只是他想起了在鵪鶉鄉的見聞——

(也是,經過了那些事情之後,如果他還殘有人類的情感,肯定會痛恨遼丹吧。)

“我明白了,學姐,請繼續說吧,後來呢,後來你們構造的事件是什麼樣的?”

“後來啊…”安嘆息道,“成了個複雜的事件呢,丹打算用一件事去掩蓋另一件事,來個連環套。

他提出了一個框架,首先,由他扮演的獵犬一直希望能以遼丹製造出作為纏結的食物,為此他找到了拉里,哦,拉里這個人是存在的,不過他一早去意大利度假了,之後他的蹤跡都由喬負責偽裝。

說回正題,獵犬並不滿足於製作遼丹,它還打算趁機離開有密大坐鎮的阿卡姆,為此它策劃了一出假死事件,得到遼丹后,它殺死拉里,希望借密大學生之手,坐實自己的死亡。”

“啊,這個劇情要補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啦,光是為什麼密大里沒人看出來他是獵犬這個漏洞就很難填補呀,後來又不知不覺填進來了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角色,我要扮演的角色也是越來越多…”喬吐着苦水。

“事件的真相你們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我和你們說下我們構想中的流程。首先,是由杜拉吉夫人發出委託,真正的杜拉吉夫人其實也被丹說動了,願意配合我們構造事件,第一天你們所見的杜拉吉夫人,並不是喬假扮的。總之,她會委託調查員調查她失蹤的房客——密大學生丹.道格拉斯。”

“這時,調查員有兩條可能的途徑,一是在學校調查,丹沒有社交賬號,平時也很少和克系外的人交流,所以這裏偽裝起來很方便。一旦調查員在校內打探丹的消息,喬假扮的學生就會出現,提供相關的線索。”

“欸!這麼說,我見到的那個學長是…”查理驚道。

“嗯嗯,是我啦,和丹一組就是折磨人啦。”喬說。

“那麼,喬學姐給出的最主要的線索,就是安學姐吧。”邵楊試探地問道。

“沒錯。”安點點頭,“因為這個事件比較複雜,所以原計劃里,我會作為一個輔助的角色協助你們調查。”

“呃,安學姐,不好意思,我能問一下嗎?那個…”邵楊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學姐和學長,真的是…那種關係嗎…”

“有段時間是,那是我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安瀟洒地說,“現在想想,我不該指望獵犬會有什麼情感上的經驗。”

“抱歉,學姐,我不是有意…”

“沒關係,愛八卦的學弟,剛才說到哪裏了,嗯,公寓那邊…如果調查員能成功贏得杜拉吉夫人的信任,或者以一些其他的辦法進入丹的房間,調查員便有機會獲得大量線索。

首先,是兩本書,《道德經》和《歷史真相》,前者是暗示,後者直接提到了遼丹,接着,是床下的儀器,可以對其中殘留的成分進行分析,分析結果會顯示一些獨特的化學成分,如果沒有找到這些儀器,調查員也有機會發現衣櫃后的保險箱,裏面也會有藥物。最後,是衣櫃裏的酒保制服,它指向了一個新的地點,地下酒吧。”

“我個人認為,作為一個給新生調查的事件,這裏有些複雜了,《歷史真相》關聯着丹的身世,這是與主要事件無關的支線。而地下酒吧的信息完全可以日記之類的形式交給調查員。不過丹認為,地下酒吧是個獲取情報的好地點,讓新生早點接觸也沒壞處。”

“抱歉,學姐。”邵楊又一次插嘴,“丹他真的在地下酒吧工作?”

“是的。”安說道,“希爾斯和奧班尼翁都不是什麼好人,我一直很擔心,丹和他們相處,會不會染上什麼壞習慣。”

“至少性格上有一部分是已經跑偏了吧。”喬吐槽道。

“唉,他這學期說要辭職來着…地下酒吧的確是個消息靈通的好地方,但說真的,我不建議你們去那裏,雖然對密大的學生他們會收斂一些,但那裏始終不是安全的地方。”安嚴肅地說。

“之後因為丹的鄰居莫娜和露希婭正好要搬家,所以丹就把她們也拉了進來,打算在後面作為失蹤者,增添點緊張的氣氛…”

“…搬家?我是說,呃,她們為什麼要搬家?”邵楊試探地問道。

“丹說莫娜女士找到了新的工作,正好要搬走。在構造的事件里,如果調查員想到訪問丹的鄰居,那麼他們有機會從莫娜處得知遼丹的功效,甚至有機會拿到遼丹。沒拿到也不要緊,在地下酒吧還有一次機會從希爾斯的手裏拿到。”

“公寓的最後一部分信息來自杜拉吉夫人,她會告訴調查員丹曾重複提起獵犬,如果是警醒一點的調查員,此時就該知道他們所要面對的敵人了。”

“你們在公寓的調查很不錯,幾乎拿齊了所有的線索,但是學校這邊,準確地說,是我這邊,有些不太順利,本來在談話后我應該順勢加入你們的調查,為你們提供幫助,但…”

“安你有時候也很苛刻呀,明明放水就好了嘛。”喬說道。

“我也想的,但那時候談話進行到了那種地步,表現得太過熱切反而會引人起疑,而且,那個甜點實在是…我吃了之後身體有點不舒服…”

“抱歉…”查理喃喃道。

“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店長。”邵楊安慰道,接着又問,“安學姐,如果順利的話,你會提供什麼幫助?”

“因為丹設計的情節有些曲折,所以我會負責適時提供情報,調整流程的進度,比如提供丹準備好的日誌,如果你們實在沒有發現遼丹相關的信息,我也會給暗示,最重要的,是’獵犬培養食物’這個劇情,如果沒有充分的暗示,正常人根本不會往這裏想吧?”

查理和格蕾默契地看向邵楊,後者則腹誹道(喂這也沒那麼不容易想到吧?人培養食物不也很正常么!)

“丹的眼睛有時候會閃爍,身體有時候會漾起波紋,他還經常說自己餓,想要養東西來吃,我大概會提供這些線索,至於能不能反應過來就看調查員的聯想能力了。”

“呃,可是安學姐…您不覺得這樣…很容易陷入死局么?因為如果少了安學姐,調查員等於少了一大助力啊。”邵楊問道。

“是的,所以為了調查進行,我遲早會加入,按計劃,我會在一天後發現丹在私人郵箱裏寫的日誌,並告訴你們這些事情。不過,你們的進展有些過快了。”

“呃…不會是因為我吧…”邵楊訕訕地說。

“恐怕是的,遼丹的解析需要一天時間,至少,我們以為調查員會休息一個晚上,養精蓄銳后再行動。沒想到你們的進度如此之快,喬一直在監視你們的進度,丹知道了你們的去向後,把莫娜女士的失蹤事件提前了,那本來應該是兩天後的事情,不過,就在那天凌晨,意外發生了。”

“襲擊者。”格蕾輕聲說。

“沒錯。”安的語氣很沉重,“就連喬都沒有發現那個潛伏的襲擊者。”

“是的,他逃得很快,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喬也嚴肅起來。

“總之,出現了意外的襲擊者后,我們的考核相當於中止了,那時候即使你們不放棄,我們也會告訴你們考核的真相…不過,沃爾特先生說有個學生的反應很有意思,所以可以暫時隱瞞真相,畢竟其他小組的考核還在進行。”

(…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的堅持…那時候我們已經知道真相了…我…)

邵楊心頭一涼,他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知道有襲擊者,學校不該中止所有人的考核嗎?”格蕾冷靜的聲音響起。

“調查員總是會遇到危險的。”這次是喬回答,“你們不可能一直做溫室里的花朵,不過,也不會明知有危險才往上撞,那個襲擊者很有可能在針對你們,或者我們,所以學校才中止了我們這一組的考核,靜觀其變。”

“我們也只是沒有立刻告訴你們這是考核而已,如果這是真實的事件,堅持調查並非一定是錯的,沃爾特先生帶着那個學生進行了一些調查,同時也透露了一些事件本該有的發展。因為調查員已經調查了將近一半,就這麼戛然而止豈不是太可惜了。

在得到丹的日誌和調查酒吧后,調查員會了解到拉里這個人物,此時調查員也該知道了遼丹的作用,在這之後,我會幫助你們找到拉里的蹤跡,並導向他的藏身之處——卡特公館。在這裏,調查員會找到奄奄一息的丹,至此,事件會走向兩個不同的結局:

如果調查員沒有發現丹獵犬的身份,那麼丹會在贏得信任之後全盤說出自己的計劃,並且顯現出本體,大開殺戒——後面這部分當然不會發生,因為這只是構造的事件,丹並不會顯現出本體,也不會認真攻擊,只是,他很擅長恐嚇…

如果調查員發現了他的身份,那麼丹會留出一段追逐的時間,讓調查員發現拉里的藏身處,在那裏有着可以抵禦獵犬的法術。調查員會經歷一次小型的,和人形態下的丹的戰鬥,當然,從調查員發現法術的那一刻,就已經是他們的勝利。”

“本來丹想用本體作戰的,嗯,他在獵犬形態下還能保持理性,控制自己的力量,很難得吧,不過光是他本體的樣子就已經夠嚇人了吧,所以這個想法被我和安否決了。”喬補充道。

“流程已經夠長了,戰鬥只是添頭,沒必要再加。”安皺眉道,“能知曉整個事件的真相,在我看來就很圓滿了。”

“如果沒有襲擊事件的發生,這個事件的流程本該是這樣的。”安嘆了口氣,“沃爾特先生也只是想鍛煉鍛煉那個學生,沒有真的調查下去的意思。”

“那個學生就是邵楊吧,你還去鵪鶉鄉了欸。”喬突然說道。

“呃…抱歉…”邵楊尷尬地說。

“欸,應該是我們向你抱歉才對呀,丹知道這事兒還挺高興的,搞不懂他,明明是調查他的過去欸!我也一路跟蹤了你的表現,調查很上手嘛,學弟。”喬說。

“…謝謝…”邵楊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說。

“丹說他相信你去了鵪鶉鄉后就可以查出他的身份,那麼這個事件最大的秘密也被揭露,雖然有些波折,這次考核也相當於結束了吧。”安緩緩說道,“可是,丹有了新的想法。”

“還記得之前說過,襲擊者很有可能是在針對你們,或者,我們嗎?那幾天過去后,那次襲擊越來越像是在針對你們三個調查員,其他組的新生並沒有遇到襲擊,我們也都安然無事。而那個襲擊者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怎麼也找不到痕迹,於是丹想了個辦法…”安嚴肅地說。

“應該說,是個餿主意…”喬補充道。

“他想繼續這個事件,看能不能把襲擊者引出來…”安輕聲說。

“什麼!把我們當做誘餌么!這…這太過分了吧!我們算什麼!”查理激動地說。

“誘餌沒問題,但至少,應該事先和我們說一下吧。”格蕾也表示不滿。

“我想丹是怕被看出破綻,說真的,我也覺得丹這個計劃很荒唐…”安沉重地說,“可是…”

“可是他總能說服別人,”喬接過話頭,“他說服了負責考核的老師,還有你們的指導老師,以及皮克曼家,匹斯里家的人。”

“皮…皮克曼先生,他同意了?”查理驚愕地說。

“是啊是啊,他說希望你能多經歷一些危險,呃,抱歉,但皮克曼先生真的是這麼說的…”喬說道。

“……”查理一臉難以置信,邵楊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心裏吐槽道(我呢?不聯繫我的家長嗎?哦對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在讀什麼書…還是不知道的好…)

“至於邵楊,因為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沒和你的家人聯繫,對不起…”安抱歉地說。

“不,沒關係,既然戴爾教授同意了,我也沒什麼意見。”邵楊擺擺手說。

“唉,丹只有在他認為必要的時候才會有耐心說服別人…我為什麼會和他一組啦,他又任性,又愛作死…”喬抬眼看着天花板,嘆了口氣。

“而且不聽勸告,想一出是一出,有時候還很魯莽,沒有自知之明…”安也扳起手指數落起來。

再一次,查理和格蕾默契地把目光投向邵楊。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只是,對我們的演技有點信心會比較好吧…話說你倆看我幹嘛?”邵楊不解地說。

“呃,不…抱歉…”查理連忙移開目光。

“我懂了,每個小組都有這樣的人…難道這就是調查員的命運嗎?”喬捂臉說。

“至少你們那邊是獵犬,有自保的能力。”格蕾淡淡地說。

“別這麼說,邵楊雖然只是個不會打架的人類,但他會法術啊。”查理辯解道。

“你們是不是私下練過,為什麼這麼熟練啊!”邵楊吐槽道,“咳咳,還是說回正題吧,安學姐,這個計劃又出意外了對吧?”

“是的。”安自然地接話,“我們準備了一系列安全措施,在場的除了我們三個,還有密大的教師團隊和皮克曼家族的人,我們都以隱匿的法術潛伏着,等待襲擊者出現。計劃一開始很順利,喬一直在車站監視你,她把消息及時傳遞給丹,以便讓他製造危機感,同時,希爾斯先生把查理引到了卡特公館,之後便是你們所經歷的事情了。順便提一下,丹喂你的葯只是單純的糖丸而已,不用擔心有副作用,不過,他有時候就很…惡趣味。

直到丹被你們擊敗,襲擊者一直都沒有出現。我們本以為事件就此結束了,但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丹被束縛術控制了。”喬緩緩說道,“能束縛獵犬的,都是極為強大的巫師,更何況,那是丹啊。”

“丹在克系的成績十分優秀,他的人類形態本就是個出色的巫師,可以說,他是我們這屆最強的一個人,但這樣的他居然被控制了…”安沉重地說道。

“那你們就沒有什麼應對措施嗎?難道就看着被控制的丹攻擊我們?”格蕾冷冷地說。

“那個襲擊者,比我們想的還要棘手。”安說道。

“不是有老師和皮克曼家族的人在嗎?難道還制服不了一個巫師嗎?”查理問道。

“一個巫師自然不是問題,但如果…是神呢?”喬輕聲說道,“那個襲擊者,可是引來了奈亞拉托提普的力量哦。”

“什麼?”

“奈亞?”

查理和格蕾驚訝地喊了出來,而邵楊則是心裏一沉。

(果然…有奈亞,這麼說,那時候我感應到的魔力…)

“我們使出渾身解數,也僅僅能堅持不失去意識而已,那個襲擊者,就這麼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喬嘆息道。

“能在奈亞的力量下存活,已經很了不起了,因為你們事先沒有準備吧?”格蕾說。

“準備了一些,只是沒想到對方會動用大型請神術。”安說道,“歷史上已經很久沒人使用那麼大型的請神術了。”

“說到這個,”格蕾的語氣嚴厲了起來,“我認為你們之前對事件的安排也不妥當吧?居然留下了天聖幾何這樣的請神術,雖然只是輕量級的,但威力你們也看到了不是么?差一點,我們都可能會被波及,被猶格的力量衝擊。”

“這正是個未解的謎。”安說道,“查默斯筆記里記載的的確是天聖幾何,但我們已經將其調整了,雖然法陣都是複雜幾何圖案,但筆記上記載的其實是納克特五芒星囑咐術,又名遼丹之守,它可以起到與納克特紋章相同的作用,讓獵犬看不見法陣上的人。”

“筆記我們之前交給老師們核實過,你們也可以去確認。所以,邵楊,地下究竟發生了什麼”安說著,朝邵楊看來。

邵楊簡單把事情複述了一遍,平靜地說:“學姐,我發誓,我在筆記上看到的就是天聖幾何的介紹。可能是被那個襲擊者偷偷調換了也說不準,不過,現在也沒法確認,那筆記應該成灰了吧。”

“可是我們事發前剛剛確認過,襲擊者是怎麼做到的?”安不解地說。

“畢竟他引來了奈亞的力量,能做到什麼也說不準吧。”邵楊說。

“有點道理欸。”喬表示贊同。

“對了,安學姐,丹學長他現在怎麼樣?”邵楊問。

“天聖幾何將他驅逐回了廷達羅斯,等我們把他召喚回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有九成以上結晶化了,現在他在接受治療,恢復之後,他應該會經受漫長的審查吧。”

“抱歉,學姐,我不是有意的。”

“不,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沒錯,丹因為自己是不死的,所以有時候很愛冒險,吃點癟對他也好呀。”

“哈哈,是嘛,對了,學姐,我還有一些問題…”

————

之後,邵楊又詳細地問了一些細節上的問題還有她們對丹的看法,等回過神來,日已西沉。

“啊,學弟你問題好多啊。”喬伸了個懶腰。

“抱歉,呃…我還有個問題。”邵楊說,“學姐,你們最後應該有知道襲擊者的身份吧。”

“是的。”安點點頭,“我們認出了他,不過,其實你們手裏就有他的照片。”

“欸?”邵楊有些驚訝,難道是自己認識的人?

“邵楊,你曾經用我的手機拍過照。”格蕾開口了,“那時候,你拍到了他。”

“哈?我有嗎?啊,好像是…”邵楊想起來自己是用過閃光燈詐丹來着。

他伸過頭去看格蕾的手機,在放大的圖片上,他看見了角落裏有個黑漆漆的人影,雖然很模糊,但還是能看出這是個穿着斗篷的人,他露出的皮膚全被繁複邪異的紋路所覆蓋。

“為了方便施法,他把陣紋刻在了自己身上,真是個瘋狂的傢伙啊。”喬感慨道。

“他是誰啊?”邵楊問。

“多年前,在密大還沒有開放克系的時候,有個曾向密大求助的人,他在經歷克系事件后倖存了下來,並希望能學習那些不可名狀的事物,不過,密大拒絕了他,後來…他加入了教團。”安沉聲道,“他叫奧伯倫.詹金,他本該在七年前的清剿中死去了才是。”

(唔,好像聽戴爾教授說過這人…)

“等等,也就是說,女巫教團,他們回到阿卡姆了?”查理說。

“是的,學校近期就會通知所有克系學生這件事,詹金帶着奈亞的力量回來了,而且趁着中期考核的機會出手…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安不解地喃喃道。

邵楊看了看神色不定的幾人,在心裏嘆了口氣,(估計至少有一成的原因和我有關…)

“還有一件事,”安說著,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本該是每組守秘人都要對調查員所說的,但是既然出了這種狀況…我不知道這話是否合適,唉,我還是說吧,這是你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近乎遊戲的模擬調查,之後你們所經歷的,都將會是無人安排的,切切實實的事件,不會再有人暗中協助,也不會再有人手下留情,所以,請保持謹慎與謙卑,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這黑暗與混沌中摸摸前行。”

“不過,”安嘆了口氣,“你們應該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吧。真的…很對不起,這次事件是我們的過失,我們會有補償的。”

“啊補償就…呃,我是說,學姐,我突然又想起個問題。”邵楊一拍腦門,問道,“學姐,請問我們這次中期考核的成績怎麼樣啊?”

“啊,你們有不錯的分數。”喬歡快地說,“且不說你們基本上找出了事件的真相,最重要的是,事件的委託人——杜拉吉夫人非常滿意,畢竟多拿了三個月的房租嘛。”

喬拍了拍邵楊的肩膀,感慨道,“直接解決問題的源頭,真是聰明的調查方式啊,學弟。”

————

送走安和喬后,邵楊迅速調整心情,他往枕頭上一靠,問向二人:“你們怎麼看?她們說的是真話?”

“我之前只知道她們是守秘人,之後的事情,尤其是後半部分,我真的沒想過。”查理緩緩說道。

“她們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但是我們也無從核實。”格蕾說。

“我是覺得她們說了實話,不過,也只是她們所知道的實話而已。”邵楊說。

“啊?什麼意思?”查理問。

“這個事件有很大一部分是丹策劃的吧,也許,有什麼安和喬不知道的細節?”邵楊摸了摸下巴。

“我在想,他們真的把天聖幾何換成遼丹之守了嗎?”格蕾說,“筆記已經被銷毀了,我們並不知道真相如何。”

“哦,這個啊,我相信這部分沒什麼問題。”邵楊隨意地說,“我們可以找老師核實,他們沒有說謊的必要。”

“但如果是襲擊者換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想置我們於死地嗎?為什麼還要換一個可以擊退獵犬的法術?”格蕾狐疑地說。

“也許他給的法術有問題?或者,這個法術即便擊退了獵犬,施法者也已經命不久矣,威爾女士說過,請神術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查理猜測道。

“也對,邵楊能夠成功施法,而且只躺了一周,這已經不是幸運可以解釋的了,不過那個襲擊者想用這種方式嗎?會不會太費周章了?”格蕾說。

“我看未必是襲擊者,那人叫啥來着,奧伯倫.詹金對吧?我覺得調換法術這事未必是他乾的。”邵楊慢悠悠地說。

“不是他,還有誰?”查理驚道。

“還有第三方的勢力?”格蕾說。

“嗯,你們想啊,用維瑞之印暫時震懾獵犬,和用納克特五芒星躲避獵犬,都過於被動,而且,太單調了吧。天聖幾何,寫作保護術,實際上是請神術的變種,通過調動三柱神之一的力量來驅逐獵犬,不是更好玩,更帥氣一些嗎?在絕境之中,人類究竟能不能爆發出潛力,上演絕地翻盤的華麗演出,你們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邵楊幽幽地說。

“呃,不覺得…邵楊。”查理搖頭道。

“我就說請神術會有精神上的副作用,你看,人都變幼稚了。”格蕾嚴肅地說,“邵楊,克系事件從來就不是什麼好玩,有趣的事情。”

“…呃,我知道,我開玩笑的…”邵楊打了個哈哈混了過去,但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來那天的情景。

沒錯,那時候,在丹變成獵犬時,他聽到了從混沌中傳來的,熟悉的嘲笑聲,不知怎麼,聽到那聲音時,一個名號浮上心頭——

奈亞拉托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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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合適的分章的地方…乾脆一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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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阿卡姆讀大學[克蘇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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