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迦勒底的第11天

我來到迦勒底的第11天

或許是與立香的那一番對話牽引出過去的思緒,像是回到了夏爾剛死的那段時間,我總是忍不住回想起他——回想起我們的曾經,回憶起那些破碎又虛幻的幸福。

已經十年了,在每一個無法入眠的夜晚,我都會突然意識到光陰的易逝。

十年——我與夏爾相伴也不過短短6年,他乾脆利落地一走了之,我卻被困在過去中整整十年。

以致到現在,我都分不清這份感情究竟是“愛”還是“遺憾”,究竟是“愛”大於“遺憾”,還是“遺憾”更甚於“愛”?

我不知道。

再頂尖的操心師都無法剖析出自己的內心。

我後來才糾結起一件事,夏爾真的愛我嗎?他和我或許都只是把年少時的陪伴與依賴、一時的心動與激情錯認為“愛”。

當時,即使不是我,即使換成任何一個人,重視他人卻始終蔑視自己生命的夏爾,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和夏爾,我們真的曾是戀人嗎?即使我們曾形影不離,曾對彼此吐露愛語,曾發自內心地希望那樣的生活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17歲時,我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天了,也不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那天的天氣如何,我只記得——

“多少鮮花空自嘆嗟,寄身於深深的寂寞——”

夏爾念着一句剛剛寫下的詩歌,側過頭詢問我的評價,黑色的捲髮被他用藍絲帶紮起,卻仍有一部分擋在他的額前。

他的眼睛倒映着清澈的憂愁,在專註地看向我時,伴隨着柔和低沉的法語,他的唇角輕輕翹起——這使得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是無聲的誘惑。

或許是因為他說“寂寞”時微微張開的嘴,不經意中抬起的下巴,鮮紅的舌頭藏匿在貝齒間,只微微露出一個影子……

這實在是太像索吻了。

於是我如他所願吻了上去,我摁住他因為一時的驚惶而下意識向後縮的頭,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

“散發著隱秘的溫馨。”

我把他壓在椅子上,低頭與他唇齒相依,他因為這突然的變故而睜大眼睛,卻溫順地配合我,他的一隻手搭在我頭上,另一隻手溫柔地攬住我的腰。

他的動作是那麼生澀,又透着小心翼翼,彷彿生怕傷到我。即使我一再邀請,他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慢慢地溫柔地吻他,他像是被耐心敲開的蚌殼,終於給出了回應。

他抓着我的手漸漸用力,大膽而熱情地與我纏綿,線條優美的脖頸上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液,憂鬱似乎終於從他身上離開,他的眼中盛滿了甜美的汁水與渴望。

另一個人的溫度從相接的肢體上傳來,在心底炸開熱烈的煙花。

親吻會有這麼舒服嗎?他的眼神迷離,從喉間溢出淺淺的喘息——就如同撒嬌着的貓一樣,凌亂的髮絲粘在我臉上,就如同被貓爪子輕輕摸了一下。

當一吻終了,我們兩人早就不分彼此地緊擁在一起。

他把我抱在腿上,臉紅得像是要滴血,又羞怯地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用氣音說:“你還太小了……”

當時,我17,他19。

“英國的結婚年齡是16,法國是19。”我忍不住笑,打碎他的自欺欺人,“夏爾,我不小了。”

“我已經到了即使你對我做些什麼,也不算犯法的年紀了。”我捧着他的臉,“你說我們以後在哪兒結婚?”

也只有他,從11歲到17歲,自始至終都認為我還是個孩子。

他的眼角泛着像是哭過後的嫣紅,藍眼睛也蒙上一層清晨的露水。

“隨你喜歡。”他說,聲音悶悶的,“只要對象是我。”

正當我被他少見的幼稚迷得頭暈眼花時,他突然吻了吻我的額頭,虔誠又認真,無比輕柔的觸感,像是一片飄落在臉上的花瓣,或是一陣春天的風。

“我會給你幸福的。”他用手矇著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心中卻被一種飽脹的幸福感充盈。

“不,夏爾。”我握住他的手,或許有那麼一刻,我臉上的笑容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幸福,我篤定地說,“是我們兩個,都會一直幸福的。”

“我堅信這一點。”

“嗯。”我們保持着這個姿勢依偎在一起,過了很久,他在我耳畔低聲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靠在他胸前,靜靜地傾聽我們兩人重疊的心跳聲。

那種被深愛着的感覺,填滿了內心。

我愛他嗎?曾經是的。

至於現在……我不確定。

————

早上起來時,我覺得頭很痛,是物理意義上的頭痛,一睜開眼,我就發現某個色素超標的不明生物四腳大開地趴在我臉上,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提着它的後頸把它放到一邊,內心還有點恍惚,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最後還是起床了——其實英靈根本不需要睡覺,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對着鏡子打領結時,我暗自思索是不是自己也終於上了年紀,最近總是回想起過去的事。

回憶成了一座牢籠,而牢籠之外,天空低垂。

我想海倫娜了。來不及思考,心中便下意識地飄過一個念頭。

這份思念和擔憂如此迅捷地佔據我的整個內心,以致我根本分不出神去想些別的。

不久前我們還處於冷戰——指我拚命討好,而她不理不睬。

我不知道情況如何,只能期望在這場奇妙的時空旅行結束前,歐洲的和平不被打破,小教父能夠承擔起職責,橫濱那邊一切安好,海倫娜能好好吃飯、不哭不鬧,以及,最重要的——希望我的辦公桌不被文件淹沒。

唉,最後一個好像不太可能。我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拎起芙芙出門,開始神清氣爽的一天。

——果然不可能。

我死死盯着立夏手中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紅寶石胸章,表情陰沉得嚇人。

“容我失禮,請問……這個,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我熟練地掛上虛假的笑容。

“額,這個是……”左顧右盼一陣后,立夏突然鎮定了下來,神情複雜,用微弱的聲音說,“是從夢裏。”

“夢裏嗎?”我不動聲色地重複了一遍,然後說,“請你丟掉吧。”

“直接扔掉,或者毀掉,或者隨便丟棄在哪裏——哪裏都好!”

“這種東西,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

那是我的家徽,斯卡特歷代繼承人的象徵。

因為人丁稀少、血脈單薄,到我出生時,不必競爭,我便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家主——只要我能活到成年。

我從不在意這種東西,後來——我之前對吠舞羅的小公主安娜說過“夏爾的屍體不可能找到了”,那是因為在當時,我很確定,我是不可能從虎視眈眈的各方人士中,保下一具超越者的屍體。

所以,在夏爾死後,來不及悲傷,我便親手操縱着《惡之花》吞噬掉他最後殘留的痕迹——我想,至少要讓他體面地離開。

他從實驗室中誕生,我不想他的靈魂也被永遠禁錮在那蒼白的天地。

他明明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為什麼命運如此殘忍,又如此戲劇性?

算是我的私心作祟,我瞞着其他人,在英國為他立了一塊墳墓。他生前留下的東西不多,我和《惡之花》放不下,帽子和詩集我又捨不得,最後我就把自己的家徽丟進去了。

所以,那其實更像是我的墓——裏面什麼都沒有,除了我的回憶。

我曾以為一切都會這樣平淡地進行下去——我本以為,我會背負着這份回憶直到人生的盡頭。

但是,我沒有想到,司湯達會幹出那種事情——他炸了夏爾的墳,在夏爾死後的第7年,在我準備放下一切時,他徹底地打碎了我的幻想。

從他害死我的第一個學生起,我就知道他的精神不正常,可我當時選擇了沉默——我對他的偏執視而不見,我的容忍與默許助長了他的瘋狂,以致最終的苦果被我親口咽下。

毫不誇張地說,當這個消息傳來時,如果我再脆弱一點可能就要去毀滅世界了。

司湯達瘋得不清,他的異能意外暴動,再加上當時海倫娜的異能暴露,官方又抱着釣魚的想法,坐視不理……

各種機緣巧合之下,歐洲的那場浩劫突然爆發,並且一發便不可收拾,所有人和所有勢力都無法獨善其中,只能焦頭爛額地被一步步吞入混沌的漩渦。

等到一部分人清醒時,已經晚了。

這險些釀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讓飽受瘡痍的歐洲大陸,再一次燃起戰火。

所有人都渴望和平太久了。

那是戰後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超越者會議——不分國籍,不分立場,不分恩怨,各國都在竭盡最大努力穩定下混亂的局面。

然而……

據王爾德先生的事後透露,他說他們一群人聚在一起拆了6棟樓,幾十間會議室,上百張桌子受到摧殘,又是摔桌又是砸東西,都開始翻舊賬、算人情債了,還沒吵出個結果。

然後吵着吵着,他們就突然發現莫名其妙這事就結束了。

是的,在我把司湯達打一頓送進默爾索,一邊收養海倫娜,平定下黑手黨之間的紛爭,一邊借用手中職權,不聲不響調動聯邦的人解決高層中的問題后——這事情,就結束了。

一群超越者大佬:喵喵喵?合著我們就是來打個醬油的?

其實,按我個人的想法,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直接殺了司湯達,永絕後患。

但可憐的法國政府在一連失去兩個半的超越者后——魏爾倫和蘭波各算一個,夏爾的歸屬比較模糊,算半個——怎麼說都不能再失去司湯達了。

或許老師仍對我懷有一絲愧疚,所以把這件事全程交給我負責,他只負責最後的簽字和背鍋。

在交涉了大半年後,聯邦同意不將司湯達終身監丨禁,而是將關押權交由阿爾貝·加繆的異能《局外人》形成的監獄默爾索。

如果司湯達出逃,後續造成的一切損失都由法國政府來承擔。

當時作為官方組織“巴黎公社”對外代表的維克多·雨果,簽字的時候格外爽快——法國政府也不怕被坑,畢竟雨果先生也是當初“七個背叛者”計劃的參與者之一,也是城府最深的一個,時至今日,唯一沒有被查出身份的人就是他。

按照常理而言,法國政府的確沒有擔心的必要——但是,事實上,默爾索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對於司湯達來說,默爾索就和普通的監獄一樣來去自如。

當時的他看着我,彷彿一點也不在意我差點殺了他的事實,也不在意政府代表難看的臉色,他只是問:“你會來看望我嗎?”

他的神情無辜,口吻中透着理所當然。

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罪孽,他感到歉疚只是因為他才明白,他的行為招致了我的不喜。

除此之外,他甚至不知道——我恨他,他對我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能用一句道歉輕鬆地掩蓋過去。

“不可能。”我堅決地說。

“哦——”他沮喪地低下頭,柔軟的語調像是在刻意示弱,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他亮着眼睛說,“那我可以去找你嗎?”

小心翼翼的語氣,也藏不住眼中的期待。

哪怕雙手上血跡斑斑,哪怕無數亡靈怨魂圍繞在身邊,哪怕腳下是屍體堆積成的小山,司湯達仍然是無辜的——他對我露出個笑容,是有些拘謹和忐忑的。

華美如絲綢的金色秀髮披散在他背後,他那雙被無數人稱讚過的祖母綠的眼睛,滿含乞求與討好地盯着我。

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隻剛闖禍的金吉拉,扒着你褲腿,嗲里嗲氣地喵喵叫着向你認錯。

我的憤怒突然煙消雲散,轉變為深深的無奈與厭惡——我早該知道的,司湯達從一開始就不正常,他腦海中與人際交往有關的知識約等於0,他根本就沒有正常人的感情。

這種單方面的追逐與佔有,這種扭曲的關係,卻被他當做是“友誼”……

哈,太可悲了。身為幫凶的我卻無權指責他。

“別來找我。”我冷淡地拒絕。

司湯達一下子顯得極為迷茫,就像是一個被拋下的孩子,悲傷、無助這兩種最不適合他的詞語,卻在這時出現在他身上。

他猶豫地拽住一小片我的衣角,一旁充當透明人的代表飛快地攔住他——或許,他是怕司湯達被我直接宰了。

司湯達沒有偏頭,只是施捨給他一個冰冷又危險的眼神,那人就滿頭大汗地放開手,縮回牆角。

“放手。”我說。

司湯達沒說話,抿着嘴,倔強地不撒手,醞釀片刻后,他的眼睛漸漸濕潤了。

“你放手。”我頭疼地說,“我會定時去看你的,只要你乖乖的,不惹事。”

“好,我會聽話的。”他答應了,儘管顯得很不情願,“只要這是你的意願。”

當時他的眼神,和我曾經看着夏爾的墓碑時一模一樣——一樣的偏執。

————

回想起這麼多后,我最終對立夏說:“總之在經歷很多事後,我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很多人都說我固執,把自己困死在回憶中,曾經的我會說——“因為除了回憶之外,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但在遇見很多人,思考了很久后,我發現——如果讓夏爾看到這時的我,他一定會覺得很難過。

他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孩子,他會把這一切都歸為自己的過錯。

十年了,我終於開始嘗試寬恕自己。

※※※※※※※※※※※※※※※※※※※※

夏爾就是那種,打直球no1,告白什麼的不帶慫的,但是一旦實操,秒變流淚貓貓頭。

“不可以,這不行的,你還小。”

小聲BB:如果他大膽一點,直接帶着大佬私奔,這篇文就完結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綜]身為大佬的我今天也在被當做反派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綜]身為大佬的我今天也在被當做反派
上一章下一章

我來到迦勒底的第11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