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

承諾

“你也是,”葉青嶼目光重新落回到席硯卿身上,“我以為你是命運給她的甜頭,果不其然,么蛾子就跟着來了。”

聞言,席硯卿眉睫輕抬,看向窗外的晴空,眸色複雜難辨。

葉青嶼側眸,看到他緊繃著的肩頸線,好言寬慰道:“放心,我對你這個人沒什麼意見,但是對你做池漾男朋友這件事......”

說到這兒,葉青嶼突然頓住,故作姿態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相當欠揍地接上一句:“也沒什麼意見。”

席硯卿:“......”

那你在這兒說個屁。

看席硯卿吃癟,葉青嶼臉上浮現一抹奸計得逞的笑,調侃道:“不是,你這什麼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娘家人故意給你臉色看呢?”

席硯卿唇角微勾,語氣譏誚:“就你剛才打我的力度來看,說你對我沒意見,估計沒人敢信。”

葉青嶼輕嘖一聲:“不是,我說你一個大老爺們,矯情個什麼勁兒?剛不都說了么,咱倆算扯平,這事兒翻篇。”

席硯卿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嗤然道:“你倒是挺仗義,沒打我臉。”

“你別誤會,我這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葉青嶼依然一副欠欠兒的表情,“我就是覺得你不像我,外在條件這麼優越。你這張臉掛了彩,應該就不能看了。”

“......”席硯卿着實沒想到他臉皮能這麼厚。

葉青嶼把話題往回扯:“說正事兒,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席硯卿:“大概猜得到。”

葉青嶼試探道:“說說看。”

席硯卿:“你誤會我是秦楚河派來的卧底。”

“......”誤解的心思被毫不情面地拆穿,葉青嶼頓了頓才說道,“其實池漾對你有印象,在機場見過你之後,她就一直沒忘了你,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有你這麼個‘前世今生’的存在。”

聽到前世今生這個詞,席硯卿表情微怔。

葉青嶼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否則,你以為我能讓個陌生人隨隨便便進我工作室?臉上還掛着一副‘老子有錢天下無敵’的傲慢表情?你覺得我能忍?”

席硯卿極淺淡地笑了下:“那你不還是忍了。”

“......”葉青嶼一時語塞,挑釁道:“對,我特么就是好奇,想看看我妹念念不忘的那個前世今生,到底是個什麼鬼樣,結果沒成想上來就揍了我一拳。”

席硯卿挑眉:“剛不是說這事兒翻篇了嗎?”

“......”葉青嶼繼續說,“然後,你和她先是一起出了差,然後又成了鄰居,這些事情都這麼巧,你讓我怎麼相信,不是人為安排的。”

席硯卿:“這確實是人為安排的,我不否認。”

“還有前段時間,有關偉達集團向風盛投行拋出橄欖枝的新聞甚囂塵上,你讓我怎麼不懷疑?”

“這個我也不否認,”席硯卿表情坦然,“他們來,我攔不住。但他們想踏入風盛的大門,沒可能。那些新聞,都是媒體捕風捉影。”

葉青嶼繼續問:“關於秦楚河......你是怎麼知道的?”

席硯卿揉了揉眉心,嗓音倦怠,帶了絲無力感:“池漾見秦騫那一次,我就覺得不對勁。後來我就去查了秦騫這個人,結果發現,秦騫的父親秦楚河,經歷過兩段婚姻,二十年前,他與前妻離婚,他的前妻帶着女兒離開了秦家。但我一開始沒往池漾是他女兒那方面想,一是因為你跟我說池漾的父親已經離世了,二是因為......”

“二是因為那個故事裏,”葉青嶼苦笑一聲,“並沒有雲錦書這個人。”

席硯卿點點頭:“不過,後來你跟我說,池漾的母親在她六歲那年去世了,而雲錦書,正好比池漾小六歲。所以,池漾的母親,當初是在有身孕的情況下離開的秦家,而秦家並不知道這件事,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聞此,葉青嶼忽然將自己的後背重重地摔上椅背,目光投向窗外,像一隻突然泄了氣的皮球。茶椅紋路斑駁,硌得他生疼,但他好像感覺不到似的,下意識地感嘆着:“她的母親到底是有多絕望,才能選擇在這種情況下一走了之啊......”

席硯卿沒有說話。

但是,心裏有個聲音卻止不住地泛起——

那麼,當時還不到六歲的池漾呢?

她又該有多絕望?

“席硯卿,”葉青嶼眉眼間滿是荒唐的笑,“秦家重男輕女。”

席硯卿哽了下喉:“我知道。”

那天吃早飯時,池漾低着頭輕聲問他“如果真的是女兒呢”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氣氛默了幾秒,葉青嶼忽地直起了身子,雙手握成拳,狠狠地錘了一下桌面。

木質茶桌受到如此猛烈的撞擊,卻沒有發出想像中清脆又痛快的聲響,而是悶悶的一聲,且很快沉下去。

像是拳頭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滿腔怒氣發泄不出去。

“特么的這都二十一世紀了!特么的秦家又不是生在閉塞之地思想落後!特么的秦家又不是多養一個孩子就會生活窘迫!犯得着這樣!把母女倆逼走?!”

說到這兒,葉青嶼實在是忍不住,狠狠撂了句:“草!”

席硯卿聽着他的發泄,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憤怒,儘力保持着清醒和冷靜:“也可能不是逼走的,是她們自願走的,只不過這個選擇正好合了秦家的意。”

葉青嶼皺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席硯卿如實說道:“秦楚河的大兒子秦騫,只比池漾小三歲,所以他是先於雲錦書出生的。”

“所以秦楚河是婚內出軌?”葉青嶼忍不住淬了一口,“還跟小三生了個兒子?真夠不要臉的。”

“葉青嶼,問你件事。”

“問。”

“池漾的母親叫什麼名字?”

“聽我爸媽說,好像叫雲ting,具體哪個ting字我不知道。”

席硯卿:“聽見的聽。”

“你怎麼知道?”葉青嶼有些驚訝,“你不會連這個都能查出來吧?”

“不是,”席硯卿說,“朝大音樂學院設立有一個雲聽獎學金,發起人是秦楚河,池漾的母親,應該是在朝大音樂學院任教過。”

也是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席硯卿才完全理解了池漾在那次商務晚宴上的所有不尋常舉動。

之所以聽到秦騫的年齡會奔潰,是因為她意識到了秦楚河婚內出軌的事實。

之所以會當著眾人的面,上去拉小提琴,並不只是因為秦騫那番“拉小提琴的人都是狐狸精”的狂妄言論,更是因為,池漾很明白,他口中的這個“狐狸精”,意指的是自己的母親。

她不能忍受,別人對她母親的污衊。

所以,她用最直接的方式,狠狠地打了秦騫的臉。

這次,葉青嶼沉默了。

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沉默了一會兒,葉青嶼突然譏笑一聲,嘲諷之意溢於言表:“所以,秦楚河這是良心發現要亡羊補牢了?我說他怎麼跟個跳樑小丑一樣。”說完又將目光轉向席硯卿,問:“知道我為什麼昨晚給你打那通電話嗎?”

席硯卿搖頭。

“其實半個月前,你來找我,問我池漾會不會拉小提琴的時候,我也覺得不對勁,所以我回了趟南棲,想問問我爸媽情況。老兩口也是固執,本來什麼都不肯說,最終還是我使了點手段,才把真實情況問出來,才知道原來我知道的那些事都是假的。”葉青嶼語氣艱澀,“回到京溪之後,我就開始留意關於偉達集團的事情。前天,也就是池漾來朝歌市的前一天,秦楚河去過藍仲律所,跟池漾見過面。她臨時來朝歌,應該也是因為心裏難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她臨時來朝歌,應該也是因為心裏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這句話,像是帶了循環特效,反反覆復地響起在席硯卿的耳畔。

他忽然覺得無力。

對那些無法釋懷的往事。

以及,把自己困縛在往事裏獨自一人承擔下一切的她。

“席硯卿,時至今日你應該知道,池漾選擇接受你,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勇氣。都說童年的經歷對一個人的影響是一生的。她的童年,到底是怎麼過的,除她之外沒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愛情在她面前徹徹底底地支離破碎過。我跟你說過,她一直在失去。所以,如果你是命運獎勵她的甜頭,就別讓她吃苦。”

葉青嶼閉上雙眼,無力地感嘆:“別再讓她輸了,真的,我捨不得。”

窗外秋陽一層層泛起,席硯卿下意識地緊了緊拳頭:“在我這兒,她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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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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