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

偵探

翌日,六月七號。

無數學子邁入高考考場。

包括蘇兮。

她的生日正好在六月八號,這也註定了她的十八歲成人禮,將在這場非比尋常的考試中完成。

不過,比緊張情緒更勝一籌的,是“今天終於到來”的如願以償。

她終於等到這個時刻,去證明她已經長大,也有能力為別人遮風擋雨了。

第一場語文考試於上午九點準時開始。

與此同時,池漾也在睡夢中醒來,收拾妥當之後就出了門。

她住的小區就在朝大附近,走路過去也就不到十分鐘。

系主任姚譽親自帶着她參觀法學院,一邊介紹着學校的歷史一邊閑談:“這個學期快要結束了。所以正式的授課是從下學期開始,不過暑期我們學校也會有相關的課程設置,主要是針對雙學位和MBA學生,如果有時間你也可以過來,先熟悉一下課堂。”

池漾一邊應聲說好,一邊跟着姚譽往二樓走。

正值上課時間,所以教學樓里很安靜,偶爾能看到幾個學生,三兩成群地從樓梯下來。池漾目光輕抬,自然而然和他們對視了一眼。

下一秒,只見那個為首的穿着藍色T恤的男生,快步走到姚譽和池漾面前,直入主題地問道:“姚主任,這是您新收的研究生嗎?”

姚譽擺擺手,介紹着:“這你們下學期的新老師。”

“新老師?”男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那老師,您教什麼科目啊?”

池漾清淺一笑,如實道:“國際經濟法。”

“啊?這門課我這學期剛學過啊......”他語氣忽然變得失落,“我們明天正好考國際經濟法。”

姚譽將這些小男生的心思看的透透的,直接發話:“明天要考試了還不趕緊去複習,還在扯什麼扯。”

“哦。”男生悻悻應了聲,說了聲再見。然後謹遵師言,抬腳就往圖書館走去。

結果還沒走兩步他就又折返了回來,一臉認真地說:“不對啊,我還復什麼習啊,我直接掛科,下學期正好可以再選一遍這個課。”

“掛科?”姚譽皺起眉頭,“你是保研資格不想要了,還是獎學金不想要了?你敢掛一個試試!”

男生笑得肆意,大言不慚道:“那些都身外之物,若為老師故,兩者皆可拋啊!皆可拋啊皆可拋啊!”

姚譽忍無可忍,呵斥道:“你拋一個試試?一天天的就會耍嘴皮子。”

男孩絲毫不懼“權威”,就坡下驢:“那律師可不就是得嘴上功夫了得嗎?你說對吧,姚主任?”

姚譽自然有辦法治這群小崽兒們。

池漾側目,看到姚譽抬起手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手錶,慢悠悠地說道:“這句話對不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還有十秒鐘就要下課了,你現在再不去圖書館,就真的沒位置了。”

結果,他話音還沒落,池漾就看到那個男生嗖的一聲,像風一樣跑遠了。

對於這個小插曲,池漾沒放在心上。

倒是姚譽先不好意思了,解釋說:“池老師別介意,我們朝大的學風就是比較開放和自由,老師跟學生都處得像朋友。以後你上課就知道了,一個個看起來沒大沒小的,其實都有趣的很。”

池漾莞爾一笑:“當然不介意,跟他們打交道很有意思。”

說話間,兩個人走到了二樓,此時正巧下課鈴聲響起,過道瞬間熱鬧了起來。

姚譽看到正從教室里走出的白清讓,出聲叫住了他:“白教授!”

白清讓聞聲轉頭,看到系主任的身影,大步走來。

池漾也跟隨姚譽的目光朝那人望去。

此時陽光正燦,鋪滿了整個過道。

池漾和姚譽站在背光處,不算太亮,可逆着光走來的那個身影,卻沐在整片金黃里。

陽光有些刺眼,池漾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但依然能夠感受到,那個人溫文儒雅的氣質。

池漾看着來人,只見他一邊朝這邊走來,一邊微微頷首着,和姚譽打招呼:“姚主任,找我什麼事?”

音色溫潤謙和,不急不緩。

“我給你介紹一下,”姚譽一邊說話一邊指向池漾,“這是我們學院新聘請的老師,畢業於劍橋法學院的池漾律師。”

白清讓對學校聘請了誰當新老師這件事並不感興趣。

甚至當姚譽說前半句的時候,他之所以調轉目光,純粹就是想表達一下基本的禮儀,走過場似的問個好。

可他沒想到,世界這麼小,半個月前在飛機上偶遇的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原本的漠然與當下的震驚一比,就顯得他的失態,尤為突出。

尤其是在聽到池漾這個名字之後。

他感覺自己被定格,不知該作何動作。

尤其是昨晚那個電話,讓他更加心虛。

池漾友好地伸出手,禮貌得體地問着好:“白教授好,我叫池漾,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如出一轍的音色,讓白清讓的腦子瞬間宕機。

姚譽看着怔在原地的白清讓,與池漾伸出去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的右手,心想白清讓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讓女士下不來台。

姚譽正打算上前解圍時,池漾已經淡定自如地為自己打好了圓場:“還有姚教授,以後也請多多關照。”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收回。

可就在下一秒,白清讓卻忽然傾身,握住了她將要收回去的手。

“幸會,池律師。”

他聲色清潤,握出去的手掌溫厚有力。

尷尬的序曲就此戛然。

可燦爛天地間,只有白清讓自己知道——

除卻伸出去的那隻右手,他整個人都在顫。

-

從朝大離開后,池漾驅車趕往律所。

當她把厚達百頁的英文合同看完,夜幕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窗外華燈初上。

她關上電腦,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準備回家。

外面的格子間工位上依然三三兩兩地亮着燈,映着一些青澀的面孔,縱然疲憊消磨了眼裏的神采,一腔熱血仍難涼夜色。

看着大家都一副眉頭緊鎖、壓力很大的模樣,池漾停住腳步,帶着笑意問道:“現在累還是高考累啊?”

幾個小腦袋從格子間裏抬起了頭,看到她,眉眼間浮上了幾許欣喜神色。

池漾親自帶的實習生孟仲季最為積極,陣勢特別大地哀嘆:“當然是現在累啊。”

池漾看着他笑,問他為什麼。

孟仲季一臉嘚瑟:“因為我是保送的,沒參加高考啊。”

話音剛落,別的工位上不約而同地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嘁”。

孟仲季順着“嘁”聲下台階,“各位參加過高考的狀元們,饒我一命。”

大家七嘴八舌,沒有半點饒他的意思——

“不請吃飯絕不饒你!”

“我同意!宇宙中心新開了一家店!我早就想去吃了!”

“老孟不是京大的嗎!對那塊兒肯定很熟!讓老孟請客!”

“......”

繁重的壓力下,一點小小的調劑就能重新喚起興奮的味蕾,讓人們重燃鬥志。

一群人正笑得愜意,池漾看着他們,感覺自己的內心也慢慢鬆弛了下來,“我住青年路,有沒有順路的,我可以捎你們一段。”

孟仲季又第一個打頭陣:“不用了!池律師早點回去吧!我們還要努力工作!”

正準備關電腦搭池漾車回朝大的蔣嘉末:“......”

見沒人接茬兒,池漾只好跟大家說了再見:“那你們回去注意安全,大家周末愉快,周一見!”

“周末愉快!”孟仲季站起身來,目送着池漾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結果,當他目送完畢,正準備坐下的時候,屁股還沒挨着板凳,就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鎖了喉。

蔣嘉末一手撐着桌子,一手扼住孟仲季生命的咽喉,語氣威脅:“三秋,你是不是故意找死?”

孟仲季聽到這個外號簡直氣到爆炸,努力想要掙脫,“你再叫我這個名字,信不信我手撕了你?”

蔣嘉末牢牢鎖住他不放,“然後被判個故意殺人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知不知道?”

剩下的一群人看着熱鬧,絲毫不嫌事大。

僵持了一會兒,孟仲季終於問道,“等等!我特么到底哪裏招你惹你了?”

蔣嘉末手上力量絲毫未鬆懈,“你不知道我是朝大的?”

“知道啊。”

“那你不知道朝大離青年路很近?”

“知道啊。”孟仲季回的相當理直氣壯。

“那你還那麼說!我剛才正準備搭池律師車走,你那麼一說你讓我怎麼搭!”

孟仲季一把撒開禁錮着他脖子的手,“我就是知道才故意這麼說的,我才是池律師親自帶的實習生,你憑什麼搭她的車走?”

蔣嘉末被他這個無恥至極的言論震碎了三觀,忍不住吐槽:“三秋,你可真是太不要臉了。”

孟仲季條條有理地回擊:“權利和義務是相輔相成的,你沒付出義務,憑什麼享受權利?”

蔣嘉末睨他一眼:“你不就是面試的時候比我先進去嗎,要是我先進去,池律師選擇的肯定是我!”

“跟着我顧錦澤,委屈你了?”

突然之間,一個熟悉的聲音悠悠地傳入眾人的耳畔。

大家紛紛抬眸,看到顧錦澤正站在走道上,嘴角帶着笑意,饒有興緻地看着他會怎麼接。

蔣嘉末瞬間起身,正了正剛才被暴力行動弄歪的衣領,嘟囔道:“確實是有點委屈。”

吃瓜群眾:老蔣這是不想幹了?

結果,蔣嘉末在眾人的疑惑中接上更令人疑惑的一句:“我感覺跟着您,我每天都想犯罪。”

“哦?”顧錦澤倒是不惱,氣定神閑地走到蔣嘉末身邊,好奇道:“怎麼個想犯罪法?”

蔣嘉末裝腔作勢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顧律師!您真的太完美了!咱倆又是同性,我容易嫉妒!嫉妒可是七宗罪之一啊,我看到您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我的犯罪行徑。”

聽到這兒,吃瓜群眾像剛才對待孟仲季那樣,不約而同地嘁了一聲,隨即大笑開來。

唯獨孟仲季白眼瞪着蔣嘉末,心想就特么你會瞎扯淡!

你怎麼不去當廚師!

顧錦澤也是第一次聽一個男的跟他講這麼有專業色彩的情話,一時之間竟然也有點懵,不知該怎麼接。

默了幾秒,他起了個新話題:“你們池律師不完美嗎?”

蔣嘉末音調不由自主的上揚:“那何止是完美啊!簡直是我心中的女神!”

“那你怎麼......”顧錦澤問到一半突然停住,“懂了。”

還沒為什麼,異性相吸唄。

顧錦澤特地回來是為了發封郵件,於是他也沒多逗留,就抬腳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沒走幾步,他似想到什麼一樣,又忽然回頭,“池律師什麼時候走的?”

孟仲季:“剛走的,您回來沒碰上她嗎?”

“沒有,估計是乘電梯的時候錯過了吧。”

說完,顧錦澤心裏有些遺憾,本來還想親自告訴她今天認識了一個大客戶。

-

今天下午,顧錦澤在外面見完客戶,順道去了趟電視台。

出來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正值晚高峰,中央商務區更是慘不忍“堵”。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來往的車輛,決定在咖啡廳等一會兒再回家。

他怎麼都不會想到,池漾真的料事如神,他顧錦澤真的憑藉著自己的“美色”給自己拉來了一個大客戶。

這天,席硯卿正巧來電視台錄製節目,財經頻道的《人物聚焦》。

錄製完后,他和鍾離聲正準備離開。

席硯卿眼神只是隨意一瞟,視線里就落進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隨即,他頓住了腳步。

只看背影,席硯卿還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半個月前在機場看到的那個人,於是停下來觀察了一會兒,只見那個人面向窗外站了一會兒就轉過身來,在一張桌子前坐定。

席硯卿看到他的正臉。

果然是那天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此時此刻,席硯卿覺得自己像個偵探,真相近在咫尺。

鍾離聲察覺到他的反常,於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不是顧錦澤嗎?”

席硯卿:“你認識他?”

鍾離聲點點頭:“打過交道,他是藍仲律師事務所的創始人,曾有意承接我們公司的案子,但沒有成形。你也知道我們和天澤合作了這麼多年,不好輕易更換。雖然每年有不少的律所向我們拋出橄欖枝,但他給我留的印象很深。”

席硯卿眉梢微揚,“怎麼說?”

“別的律所都是儘力宣傳自己的優勢,只有他們律所,在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的前提條件下,直接針對我們當時的收購案制定了詳細方案,我看過那個方案,專業又精準,需要花費不少人力和精力。最後雖然沒被我們選擇,但他的態度依然很謙虛,並且不卑不亢。”

聽到這兒,席硯卿嗯了一聲,然後直接邁着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鍾離聲跟上他的腳步,“你想幹什麼?”

他淡淡一笑,說:“套個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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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硯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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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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