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突然了

車子右轉后，遠遠看到滄州市中心醫院七個大字在夜幕中閃爍，黎花的心終於平靜了，她伸手指了指右邊的柱子，示意呂建齊靠邊停車，“前面左轉有一家快捷酒店，你自己吃點東西，早點休息。謝謝你！”黎花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下車，沒有給呂建齊留下說話的時間。

呂建齊推開車門大聲說：“來都來了，讓我上去看看，也好放心回去！”

黎花停住腳步，回頭說：“真的很感謝你！上去就不用了，早點休息吧！”

呂建齊目送着黎花跨上台階，嘴裏喊着：“有事打電話！”

黎花背對着他，瀟洒地揮了揮手，不知怎的，那隻纖細的手在呂建齊的眼裏格外沉重，舉起它需要很大的力氣......

滄州市中心醫院建院時間很早，是一所三級甲等綜合醫院，擴建后在縣級市醫院中是非常有規模的，黎花給姑姑打了幾個電話才問清楚位置，輕輕推開病房的門，姑姑從床邊站了起來，朝床上的人努努嘴，黎花快步過去，把父親臉上的毛巾拿開，忍住流淚的衝動，小聲問：“爸，疼嗎？”

黎建國咧開嘴角，搖搖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姑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黎花，“花兒，今天什麼都不要問，先休息，還沒吃飯吧？”

黎花啃着蘋果，眼珠轉了轉，“您不讓我問，肯定是爸自己惹的吧，肇事司機呢？”

姑姑把黎花拉到門外，“這事你別怪你爸，他也是為你好！”

黎花擰了擰眉毛，“又是為我好？他沒事跑縣城幹嘛？”

“你爸不知道聽誰說的，縣城的房子降價了，就跑來看看，想給你買個小房子。”

黎花很吃驚，指了指病房，“他，給我買房？錢從哪兒來？”

姑姑說：“這些年你給他的錢他一分都沒動，全給你留着呢，有十七八萬，他就想付一部分，然後貸款。”

“那怎麼就被車撞了呢？又是白天。”

姑姑嘆口氣，“他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縣城變化這麼大，再說了，他反應有點慢，又不能問路......全趕上啦！”

黎花垂下頭，嘴裏嘟囔着：“買什麼房啊，不是說了要帶他到北京養老嗎，不聽話！”

姑姑又開始重複說了幾千遍的話：“你爸不想拖累你，想讓你過好點的日子，所以，不許怪他！”

黎花走進病房，彎腰抱住爸爸的頭，哄孩子一般：“您何必呢，瞎操心！這下老實了吧，找罪受！”

黎建國盯着高高美美的女兒，渾濁的眼睛閃出了慈愛的光，嘴唇動了動，點點頭。

黎花把床頭搖高一些，蹲在爸爸跟前，“爸，折騰一天，還沒吃飯吧，我給你買肉餅去，再加一碗小米粥！”

黎建國的手緊緊拉着黎花，眼睛盯着她不放，總也看不夠的感覺，“好，一會兒再去，先陪你說說話！”黎花搬過椅子坐在床邊。

黎建國的手撫摸着黎花的臉，嘴裏‘嗚嗚’兩聲。

黎花笑着說：“爸，黑點兒健康，人家老外還特意去海邊曬呢！再說了，你閨女，黑點兒更好看，像不像黑珍珠？”黎花把臉湊到黎建國眼前，“好好看看，還那麼漂亮吧？”

黎建國‘嘿嘿’笑了笑，指指黎花的雙肩包，比劃了一個書寫的動作，接過黎花遞過來的本子和筆，唰唰地寫了幾行字：出院后我去你姑家裏，你明天就回北京吧，不要耽誤工作，也不用老惦記我！

“爸，都已經回來了，我陪你幾天再走！”

黎建國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今天怎麼回來的？挺快。

黎花腦子裏想起了每次出門時爸爸的‘話’：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特別是討好你的男人！但她從未說過謊，老老實實地回答：“今天太突然了，同事開車送我回來的，他去住酒店了，明天早上就回。”

黎建國張大了嘴巴，眼裏滿是驚詫，女兒只去了北京不到一年，就有......他在本子上用力寫了三個大大的問號，然後用筆尖戳着本子，眼睛望着黎花，目光有些嚴厲。

黎花挽住父親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頭，聲音輕柔地說：“爸，我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有分辨能力也能保護好自己。我們就是同事，如果關係親密我就會帶他來見你了。你的話我一直記着，放心吧！”說完還揮揮了小拳頭，“我還有這個，不會讓人欺負的！”

黎建國緊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姑姑在旁邊撇了撇嘴說：“花兒，你是你爸這輩子的唯一念想啦，可得好好的！”

“姑，我會加油努力的，以後會好好孝敬你們的。”

黎建國在本子上寫道：買飯去吧，你也餓了吧？

黎建國收回追隨黎花的目光，又對妹妹黎建新‘說’：你和花兒說房子幹嘛？我就是看看，最後的決定權在花兒手裏，我不能把她辛苦掙的錢禍禍了。

黎建新趴在哥哥耳邊小聲說：“哥，她孝敬你、對你好是應該的。”

黎建國的眼裏有了不悅，嘴唇動了動，生氣地扭臉看着窗外的夜色，半晌，在本子上寫道：她是好孩子，聰明、漂亮，怪我沒本事，沒讓她去讀大學！

黎建新看了看：“現在也很不錯啦！”

旁邊的病友一直在觀察這一家人的互動，實在忍不住了朝黎建新招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大姐，你哥他？”

“我哥上學的時候學習特別好，小學五年級發高燒，後來就不能說話了，聽力沒問題，他還學習了摩托車修理，技術很好，生意也不錯，字寫得可漂亮呢！”黎建新一口氣把情況說完，又把本子拿到病友面前，“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黎建國一家從未因為他是啞巴而不自在過，對初次見面的人介紹起來也是很自如，像有固定的模版一樣，可病友還有另外的關注點：“你哥的女兒很漂亮，和他一點都不像，而且太年輕了，簡直可以當孫女了。”

黎建新的臉沉了下來，嘴巴也不客氣了，“我哥要孩子晚不行嗎？犯法？”

病友一看這架勢，估計摸到了老虎尾巴上，乖乖地閉上了嘴，黎建國在病床上憨笑了幾聲，沖妹妹比劃着：沒關係，我早習慣了！

呂建齊在酒店辦完入住手續，出來找了個小餐館隨便點了兩個菜，心裏很是憋屈，想想自己滿心歡喜、滿腔熱情地驅車200多公里，連你家長的面都不讓我見，不光和我算汽油費、還急着趕我走，把我當什麼啦？網約車？

喝了半杯啤酒，餘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進門來，徑直走到櫃枱前：“老闆，兩斤肉餅一碗小米粥，打包！”

一定是急着安慰她爸，一路上連水都沒喝一口，一下子要兩斤肉餅，呵呵，呂建齊心裏的怨氣消失無蹤，大聲招呼：“花兒，坐下吃點兒！”說完拿杯子倒了半杯啤酒，“解解渴！”

黎花愣了一下，又看看桌上的菜，心裏有了譜，她喝掉啤酒，“抱歉！來我老家應該我招待你，情況特殊，以後再補吧！”

呂建齊聽了趕快順桿兒爬，“以後是什麼時候？”

黎花克制着心裏的不耐，嘴上很客氣，“回北京，月底發工資吧！”

“行，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