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叫它，它答應嗎
庶人之手是什麼樣的呢？
紅腫，粗糙，潰爛，蜷曲，卻不骯髒。
手的主人是一個年輕人，或者說少年，瘦弱的身體，剛及七尺的身高，頭髮散亂，臉上蹭滿了灶灰。
少年正趴在地上，往灶台裏面填柴，忽然注意到一雙腳站在自己面前，鞋履是虎皮所做，漂亮而奢華。
他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美玉般的小臉。
他慌忙朝向楊旭，下拜。
楊旭只是淡淡的讓他起來。
他早已注意到了此人，後來更是觀察他許久。
這少年之前一直在片刻不停的清洗庖人宰殺好的牲禽，還要不停的搬運挪動豚羊屍體，瘦弱的身體很吃力，一直在咬牙忍着。後來清洗完了，又被命令去清洗菜蔬，淘洗黍米，看管灶火。因為手長時間泡在冷水裏，變得僵硬麻木，導致動作慢了些，被膳宰毫不留情的訓斥偷懶。
或許是對自己被冤枉而感到委屈，卻又不敢哭，只能偷偷抹眼淚，又怕別人發現他眼睛紅了，故意蹭灶灰在臉上。
少年在這庖廚中無疑是最低的打雜之類的身份。
像他這樣的皰仆楊旭從一廚到十廚，看到了不下百個，可是有這樣一雙手的只有他一人。
正是看到了這雙手，楊旭才選擇了他。
“年歲幾何？”楊旭問道。
少年在發愣，一直偷偷往這瞧的膳宰挪了過來，沖楊旭露出討好的笑容，轉過頭來訓斥道：“公子在問你話。”
楊旭冷冷的看向他，膳宰笑容凝固在臉上，面色惶恐，遠遠退走，再不敢往這裏看一眼。
楊旭掃了一圈，招了招手，一名宮娥將雪虎牽來。
楊旭指了指不遠處，雪虎靈性十足的蹲在那裏，這讓附近的人身體發緊，下意識的遠離。
“回......回公子，小人十七歲。”少年局促不安。
秦國十七傅籍，也就是說剛剛成年。
“在這裏服役了多久？”楊旭問道。
“不到一旬。”
不到一旬？楊旭明白了什麼，好像是自己的鍋。
少年猶豫了下，小聲辯解道：“小人不是服役，是仲父替小人找的差事。”
“仲父？”楊旭眉頭皺起，沉聲問道：“你仲父是哪位？”
楊旭順着對方目光看去，竟是剛才那位訓斥少年的膳宰。
楊旭陷入了沉默，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對剛傅籍的少年來說，能在秦宮廷中找到庖廚的差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了。既能學一技之長，又是長期穩定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在宮中做事，已經算為公家服役，不必再服徭役與兵役，沒了死亡危險。
可是他需要的不是這樣的人。
楊旭需要對方沒有跟腳，家境貧寒，又備受欺凌。只有身處這種處境的人，才會對來自外界的幫助而心懷感恩。
這樣的人才好掌控。
他以為少年這種遭遇，一定是被人欺凌所致，沒想到另有原因，其仲父能將他弄進宮中充佣庖廚，說對他不好顯然不符合情況。
望着少年那雙慘不忍睹的手，楊旭忽然想到一句話，玉不琢不成器。
唉，沒想到竟猜錯了，楊旭心中感嘆，知道自己犯了以後世眼光揣摩古代的錯誤。
那麼，現在對方不光不是毫無跟腳，反而背景有些複雜。他仲父膳宰管理着百十人，人多嘴雜呀。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
這樣的人，能為他所用嗎？
楊旭一時踟躕。
良久楊旭做出了決定，他觀察良久，只有此人最適合，他決定冒上一險。
“取洗凈浸泡之蓮子、答（小豆），菽（大豆）下入鑊中，大火燒開小火熬煮。兩刻鐘后將糯米、銀耳、山藥加入其中再煮，再放入棗泥，大火熬煮一刻，最後放入飴糖蜂蜜煮片刻，粥粘稠即可。”
少年按照楊旭吩咐，一一照做。
楊旭好整以暇，全程都在閉目養神，少年恭敬的立在一旁，沒有一絲不耐，這一切都被楊旭看在眼裏。
最後臘八粥成，多種食材混合而成的香氣很濃郁，加上飴糖蜂蜜的甜膩風味，這勾起了楊旭的回憶。
少年為楊旭盛了一碗，雙手奉上。
楊旭卻搖搖頭，在少年的吃驚中，抓起一把灶灰，撒入碗中，攪上幾下，一飲而盡。
楊旭看向驚愕不止的少年，說道：“凡有關於我，你所看到的聽到的，不要跟任何人說，能做到嗎？”
少年猶豫了下，重重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楊旭又一次略過在殿中等候的太史令，出得門來，朝後宮而去。
永巷令苦着臉，想攔而又不敢攔，上次他稟告大王，可惜大王聽后沒有任何反應，這讓他完全不懂大王是如何想的，更不知該如何做。
當然，楊旭也不讓他難做，畢竟自己說過不能違反大王命令，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所以他熟練地爬上雪虎的背，一出了永巷，又熟練的爬下來。
路過時，公**嫚又蹲在庭院中一個人看螞蟻。
然後又再次聽到了吵鬧聲，不同的是，這次有一個內侍候在宮門外，探頭探腦，當發現楊旭后，轉身就往裏面跑去。
然後楊旭就被大公女元嫚帶人擋住了去路。
當然，楊旭還沒在她眼裏，她的注意力全被雪虎吸引了，看的出來，望向雪虎的眼睛裏滿是小星星。
“這頭白虎我要了。”
元嫚驕傲的說道，大聲宣示着主權。
楊旭摸摸鼻子，好傢夥，被無視也就算了，搶東西也不打聲招呼嗎？
“你說要就要？”楊旭笑道。
“哼，我知道你，我父親撿回來的假子。”元嫚瞥了一眼楊旭，似乎後者不值得她正眼相看。
楊旭有些無語，總算體會到當初自己斜眼瞧嬴政，後者為什麼如此生氣了，實在是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放心，我還沒承認，不會跟你搶父親。”楊旭淡淡道：“不過，這頭雪虎是我的，你也不能搶。”
“哼，你說是你的，你叫它，它答應嗎？”元嫚頭顱高高抬起，鄙夷的看着楊旭。
讓人尷尬的是，兩人同是六歲，楊旭沒人家高，所以看對方要仰着頭。
“會答應。”楊旭認真點頭。
“胡說”元嫚愣了一下，明顯不信。
“我做給你看，看好了。”
楊旭說完，就繞過對方，朝前方走去，走的越來越遠，然後他頭也沒回的招招手，雪虎就跟了上去。
元嫚瞪大了眼睛，震驚於白虎竟然真的會答應。
等一人一虎走的沒影了，她傻傻的回過頭來，問傅母：“可是他沒叫？”
“公女，他故意騙你的，我剛才沒敢說。”傅母撇嘴道，才不會說她剛才被老虎嚇到了，現在才回過神來。
“......”
抱歉，昨天一日夜都在車上，沒時間碼字，今天趕緊抽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