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澗古鎮(2)
“這……”老林微微皺眉,略有遲疑:“這……是個‘敬問制’。”
石臻不明白:“什麼意思?”
“‘制’就是一種模式,一種在限定範圍內的行為模式。”老林指桌子上的瓷片說:“具體如何解釋,首先,就從這塊瓷片開始。這種瓷片叫花片,並非批量生產,而是根據事物原有的大小尺寸,預先建好模型,繪好最終圖案,最後再一片片搬入窯內進行燒制。所以它們多一片不多,少一片不少。”
“如果燒壞一片呢?”高颺好奇。
老林笑道:“那就得全部重新來。反正這些瓷片就是一個批次,容不得一片閃失,只要有一片瑕疵,它就無法完成接下來的動作。如果勉強使用,也無法順利把‘制’運行。”
“無非是不能有差錯,也不是很特別。”石臻在一旁淡淡說。
“如果只是花片的話,的確只是個成功率的問題,現在技術那麼發達,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90的,並非難事。”老林放下放大鏡,摘下眼鏡繼續說道:“這花片除了不能整體失誤,另一個特別之處還在於顏料。”
石臻眉毛一挑問:“什麼顏料?”
“這花片上的顏料和這石頭上的顏料其實是同一款。”老林指指那塊石頭殘片:“這種顏料叫香封油墨,香味的香,封鎖的封。”
“香封?名字有點怪。”石臻說。
老林笑,解釋說:“制是有限定範圍的,所以油墨里有封,是對限定範圍的一種加固。這種顏料出自邊陲無名小鎮,使用和知道的人同樣稀少,銷量向來糟糕,想要獲得,一般都是行家去黑谷街市裡覓,他們輕車熟路。”
“這顏料除了還有封的限定成分,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石臻問。
“奇香,”老林眼睛微眯彷彿在聞一多花:“在它的有效範圍內,能掩蓋幾乎所有其它氣味。”。
“你確定這種塗了香封油墨的花磚能散發出香味?”石臻回憶去廊道的兩次,好想除了悶熱的霉味,並無其它。
老林笑道:“是這樣的,香封油墨的味道,需要淋水后才能發揮。也就是說,你需要它散發香味的時候,必須用大量的水將花片潑濕,等一兩分鐘后,它就能散發出香味,基本上能保持在一個小時左右的留香狀態。”
說完這些,老林就去外面取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清水進來,在得到石臻同意之後,便將花片殘片放入水中,泡了一兩分鐘后取出,放在桌子上。只見那瓷片上原本已經有些黯淡的圖案在泡水后竟然變得愈加明艷起來,一股淡淡的香味在從桌子上幽幽散開。
“這麼怪。”石臻靠向沙發,避開這詭異的香,眼中略有驚奇。
“香封油墨本非尋常物,其本身就是個怪品。”老林若有所思地說:“它和花片結合,燒制后色澤不敗;它在牆壁上繪畫,色澤則會在一段時間后慢慢變淡,最終消失殆盡,這就是為什麼花片上的色澤依然好看,但是石塊上的線條卻快要看不見了。當然,如果淋上水,石塊雖然花紋不再,但是余香還留,也會散發一些香味。”
“只是香?”石臻看一眼桌上,挑眉,他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老林神秘一笑:“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香味,能散發氣味的事物多了去了,為什麼說它特別呢,這就和我開始說‘敬問制’有關,它是其中非常關鍵一枚道具。”
石臻看着他眨眨眼,等他繼續說。
老林嘆口氣解釋說:“什麼是敬問制?說好聽點,就是以尊敬的態度問一些問題,說深入點,就是為彌留之際的人再爭取一些‘說話’的時間。”
聽了老林的話,石臻微微皺起眉頭,爭取時間讓人能夠理解,但是,他沒明白什麼叫“爭取一些說話的時間?”
“人在彌留之際,可以通過設備、藥物等醫療手段,保持一段生命時間。但是很多人在這種狀態,其實已經陷入深渡昏迷或腦死亡,沒有可能再醒過來,只是因為家屬有千萬不舍,所以還用着葯,還插着氧氣管。”老林望一眼桌子上的兩件東西,有些感嘆人世無常,緩了緩情緒繼續說:“這種時候,有些人或許還有遺言要講,或者家人還需要從他那裏知道一些事情,於是,就需要他(她)最後再醒一醒,講幾句話。”
“讓一個已經宣判接近死亡的人再醒一醒?”石臻微微皺眉,直截了當地問:“如果真有這樣好用的方法,豈不很快會被普及,又怎麼會是少數人知道的秘事?它有什麼利弊?會發生什麼奇怪的狀況?”
“您真是明白人,敬問制的確操作上的確存在很大的問題,會突變。”老林眼中顯出神秘和詭異的光。
“變成什麼?”高颺問,腦中閃過廊道中怪物的輪廓。
“變成不人不鬼。”老林一字一頓回答,臉上的表情詭吊異常。
高颺微微蹙起眉頭,問:“具體怎麼說?”
“是這樣的。”老林調整了一下坐姿,解釋道:“敬問制首先需要一座貼滿花片的平台,之所以用花片,一方面是它洒水后的香味可以掩蓋其它味道,同時也可以掩蓋一些‘死氣’。另一方面,花片的圖案一般以花卉為主,偶爾也會繪製生者的喜好,其主要目的就是要為平台上的人造一片寧靜之境,並通過花片的香味對平台之上的人起到安撫精神的作用。”
“香封油墨造平台也好,搭一間大屋也罷,如此種種,無非是想造景而造境,”石臻冷冷說:“處心積慮造一個封閉的境,讓去者也不得安寧,就為了自私地問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這玩意能普及才怪。”
聽完這些話,老林心中不免一驚,感覺石臻似乎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的到訪,似乎只是來讓自己補完一些內容的。
“繼續。”石臻冷冷說。
老林尷尬一笑,不敢停頓,立刻說道:“花片平台建成以後,就要在上面鋪一塊桃木板,因為上面躺着的還是活人非死人,所以絕對不可以用門板,另外……桃木有鎮災避邪的作用,所以,桃木板成為最佳選擇。”
“挺講究。”石臻淡淡說。
老林尷笑道:“搭完平台以後,還要造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使其成為一個可控的範圍空間,如此也符合‘敬問制’的空間要求。同時,在這個空間內,需要用香封油墨畫出三原色線條,圍繞房間一圈,封固空間,同時也代表着對此人一生的回顧。”
這和廊道就對上了。高颺聽完暗自想。
老林說:“當然,有條件的,或者生平比較輝煌的還會繪製一些不規則的圖形,代表一生發生的各色大事件。如此,便造出了一個關於當事人的獨立境。”
“有空間有要求嗎?比如很長的走廊,或者極大的空間範圍?”高颺問。
“有條件的大點,沒條件的小點,沒有固定要求。”老林回答:“有走廊更好,走廊越長,說明對方想維持的時間越長。至於空間大小,這就看財力了,因為做完這些后,儀式開始,空間大小關乎她的活動範圍。不過再長再大也不會超過12個小時,不可能大得沒譜,畢竟是一次性的事,辦完事還得拆的。。”
石臻問:“除了空間,還有其它什麼要求?”
“造境到這裏,基本就完成了。然後就是準備道具。首先準備一條白色大披風,尾端泡白鷹血。鷹是自由的象徵,所以沾染其血,可以說就是放此人片刻自由。”
“懂。”石臻點點頭,腦子裏閃過司徒封提過的一碗血,以及第二次去廊道獲得一絲紅色布料的情形。因為布料只是底部邊緣泡了鷹血,所以金女士的朋友何先生才會毫無察覺,以為只是一件白色的殘破披風。不過,為了那麼第一點血,就滅了一頭白鷹,幕後之人的手段也是夠殘忍的。
老林繼續說:“等這一切辦妥,造景完成,造境已成,就要做最後一件事,把上好披風的人放到平台上,等!”
“等什麼?”高颺好奇問。
“等她醒。”老林說。
“她醒了就能說話了?就能回答問題了?”高颺眨眨眼,如果事情真的這樣簡單,那麼當初又為何要多此一舉,逼他去讀念?
“你當中缺步驟了吧?”石臻坐在沙發里漫不經心地說:“人躺在桃木板上就可以了?誰給她上藥續命?誰給她呼吸的氧氣?是要搬一個醫療隊進入境內嗎?”
老林臉色微微一變,忙陪笑道:“的確還沒講完,還有一步——過氧。”
過氧!高颺心中一驚,這個詞他在小女孩那裏聽過,今天是第二次聽說。
續了一輪茶,老林打好腹稿才繼續說:“剛才我說過,一個人續命除了藥物還需要設備,其中最為重要的一環,也是所有人不可或缺的生命狀態,就是呼吸氧氣。接受敬問制的人同樣需要氧氣,沒有氧氣便不可能存活,也不可能再蘇醒,被問話。”
石臻點頭,表示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