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澗古鎮(3)
老林話鋒一轉,突然說:“但是,敬問制的整個過程是不允許使用人工氧氣的,他需要真正的自然之氧,一種帶着生命狀態的氧氣。簡單點說就是由一個人傳送給另一個人的氧氣,帶着一股子生命氣息,這個過程俗稱‘過氧’,提供人叫‘活氧提供者’”
“怎麼過?”石臻挑眉問,廊道場景歷歷在目,所有一切和石臻一開始設想的不差分毫。
老林說:“將活人,大活人,口中置入透明皮管,然後另一頭連接到彌留者的口中,就能完成過氧。”
“一根皮管就能?”石臻又提出異議:“只要頭扭動一下,管子就會脫落,而且你確定她吸到的不是二氧化碳?”
老林尷尬笑:“那不是皮管,雖然是透明的很像皮質,實際它是從柳樹、槐樹、楊樹、桑樹、楝樹的樹葉中萃取的樹膠物質所制,其上還繪製了由香封油墨萃的透明顏料書寫的咒文。另外,將樹膠塗抹在嘴和管道的連接處,不僅起了密封的作用,還起到了粘合和加固的作用。”
“牢固到扭頭也無法掙脫嗎?”石臻想到當時石台內的情形,雖然兩人被綁着,但是以余老闆的體格,怎麼可能就這樣任人宰割而毫無辦法。
“呵呵,”老林苦笑,真是一點都沒辦法隱瞞石臻,他只好坦白說:“其實黑谷街市上那種使用後腦袋清醒,身體無法動彈的葯不少,只要將之與樹膠稀釋的樹汁調配,再注入活氧提供着體內,基本上只有乾瞪眼的份。”
乾瞪眼?石臻挑眉,想到那平台內余老闆和他妻子的可怕面容,怒目圓睜,求救無門,他們死前經歷了常人無法想像的恐懼,該是有多絕望。
可能覺得沒過完,老林又補了一句:“最終……唉,就是被吸干,窒息而亡,而且整個過程很漫長,並非幾分鐘能解決,起碼在四十五分鐘以上,慢慢感受窒息的痛苦。”
“這五種樹夠陰的。”石臻微微皺眉說。
老楊點頭:“極陰。”
“過氧有人數限定嗎?”石臻問。
“沒什麼人數限定,但是……也不可能找很多人,也沒人願意,沒人敢呀。”老林回答。
石臻點點頭又問:“成功率如何?沒有生還者嗎?”
老林搖頭說:“這……這就嚇人了,活氧提供者十有八九是活不過去的。這個過程實際就是一個人抽干另一個人‘生氣’,使其中一人多活幾個小時。氧氣都被抽幹了,怎麼可能活?就算給活氧提供者呼吸的時間,也抵不過吸氧者的頻繁速度……唉,沒聽說過有能活下來的。”
“太殘忍了。”高颺在一側微微蹙眉。
老林也無奈搖頭,理了一下凌亂的思路才說:“其實‘敬問制’這事,是極少有人去做的。第一,原料難收集,操作人也難找;第二,過程複雜,容不得絲毫差錯;第三,會傷害到無辜,剝奪別人的性命就為了問另一人幾句話,太過自私、殘忍;第四,這事未必成功!十之八九是要失敗的,搞不好……就會……異變。”
“變成什麼?”石臻看着老楊問。
老林臉色一變,表情凝重地說:“怪物。”
“什麼樣的怪物?”石臻微微皺眉,廊道里所有一切再次清晰可見,他之前聽說過氧出怪物的傳聞,現在算是係數印證了。
“仔細想想,吸氧的這個人,他吸的是誰的氧氣?他本人已經昏迷,肯定是不知道的。說穿了,他其實是在吸一個陌生人的氧或者說,陌生人的生人氣。”老林眼中再次露出詭吊色彩:“再想想,被吸的那個人是什麼心態?莫名后的極度驚恐、悲憤、不甘、害怕、窒息的痛苦、不知所措……諸如此類,在絕望中係數成為一股無法散去的怨念,這樣的氧氣既不純粹也不純凈,而且極度危險。”
石臻說:“這完全是一股怨氣。”
“沒錯,一股怨氣。”老林點頭補充道:“除了怨氣重生,整個過程里,還有至陰的植物作為媒介連接,吸氧者吸入的實際是一股怨氣和一股陰氣,當這兩種物質在其體內混合,加之身下桃木板的辟邪功效,香封油墨所創造的無所不在的引導界面,白鷹之血的殘酷寫照,從內部到外部,對整個人造成不可逆的影響,分分鐘都有產生異變的可能。”
“重壓之下的變態模式。”石臻淡淡說:“況且這個人還是在昏迷狀態,可能已經腦死亡。這個過程等於是強制將她喚醒,對她而言也是痛苦萬分的。如果她的人生經歷中有什麼特別大的創傷,還會強迫她再次感受,這又造成了二次傷害。活氧提供者的怨氣加上她本人的怒氣,不可能讓她成人,只會讓她異變瘋狂。”
“完全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如果發生異變,這個人的頭髮會因為失去養分迅速花白,會長出如鋼般長指甲,速度和爆發力更是異於常人,且暴戾富有強大攻擊性,根本就是個怪物。”老林頓了頓說:“等到了這個時候……‘敬問制’就算是徹底黃了,想問什麼也不可能了了,他們得到了一隻脾氣暴躁、只會呼吸的怪物。”
“什麼時候她能恢復?”高颺問。
“吸到的氧用完了,怪物就會因為香封油墨的味道,被引導回石台附近,至此,這個人就真的是徹底去了。”老林算了算,然後說:“從過氧到異變,所有過程全部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十二個小時。每個人不同,無法計算確切的時間,但是十二個小時是極限。”
“差不多有十個小時了。”高颺低低說,他是在告訴石臻,從涉念開始,怪物保持了近十個小時的狀態。
“因人而異。”老林不明白他們的對話,只是補充了一句:“有的人快點,有的人慢點。”
“如果成功呢?”石臻好奇問。
“過氧成功的人會保持一個小時左右的清醒時間,可以和人正常對話。”老林面露疑慮說:“不過……基本沒聽說過有人成功。幾乎最終的結果都是異變。”
“了解。”石臻點點頭:“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能做這事?”
老林皺眉想了想:“這我並不是很清楚,這事很難湊齊做的人。做花片的可能還好找,我知道一個,但我覺得他不會那麼干,這事太損了。至於搞香封油墨在黑谷街市哪,或者能操作全盤的技師,我還真的不知道。”
“做花片的能不能替我聯繫一下。”石臻問。
“就是門口那胖大嬸。”老林看一眼窗口。
“能叫來問問嗎?”石臻說,心想真是高手在民間,完全沒看出大嬸還有這種技能。
“當然可以。”老林起身,去外頭叫人。過了一會兒,那胖嬸便樂呵呵進來了,也不怯。
老林簡單介紹了一下彼此,也算是大家認識了。
“花片呀?我知道怎麼弄,但我不做,太陰了。”胖嬸坐在一張單人沙發里,手裏那一柄蒲扇扇風:“香封油墨我也知道在黑谷街市哪裏搞,但也不能亂講,一句話,太陰了。”
“這些我們都不問。只想問問,最近有沒有其他人諮詢過你關於這些東西的事嗎?”石臻問。
“有啊,開鋪子的那個余老闆。”胖嬸不假思索地說:“他問了,盯着問,煩死了。但我沒告訴他,讓他自己上網去搜。後來聽說他在黑谷街市出錢買了張方子,自己去搞了。”
“確定?”石臻問。
胖嫂肯定點頭:“確定,他專門在窯廠定了個爐子燒花磚,到第六爐的時候才成功,也算是個人才了。”
“你肯定?”老林也有點不相信。
胖嫂回答:“這事很肯定,我一朋友在窯廠打工,閑聊的時候說的。說那瓷磚明明好好的,還很香,卻都不要了,全毀了。擺進去的時候,外頭先造了個檯子,然後一片片往爐子裏搬,仔細得緊。我一聽,就知道他在幹嘛,也知道他可能搞到了香封油墨。”
“爐子還在嗎?”高颺問。
胖嫂回答:“花磚完成就退了,大概大半個月前的事了。”
“了解。”石臻點頭。他心裏已經明白,余老闆為了賺一筆大錢,親自出手,搞到了香封油墨,燒成花磚、製作了五陰樹膠的皮管、打造了桃木門,壘了平台,還把稀有的白鷹殺了放血染披風。結果,當中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他和他的妻子成了過氧的活氧提供者,到最終,事情也沒成功,反而製造了一個怪物。
“我知道就這些了,我去煮飯了哈。”胖嫂講完起身告辭,樂呵呵出去了。
望着胖嫂出去,老林殷勤地問石臻:“石先生還有什麼事需要了解嗎?”
石臻想了想搖頭:“沒了,差不多就這些了,今天打擾了,就此告辭,謝謝。”
“您客氣了,我送您出古鎮。”老林說。
石臻笑笑:“不用,難得來一趟,我還要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