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門
雅初言罷帶着丫鬟轉身而去，兩腳生風一般！
珍珠撿起如意，一邊擦拭一邊紅了眼眶。
玳瑁是個急脾氣，十分憤怒：“姑娘，四小姐也太……”
“玳瑁，慎言！”雅方卻是不急也不怒，看着珍珠將如意裝好，這才：“四小姐小孩子心性，又是主子，怎是你能說道的。”
玳瑁雖然脾氣急躁，卻是個玲瓏心的，聞言知道時姑娘在提點自己，畢竟四小姐才是如今侯府主母唯一的女兒，她們主僕又是初來乍到，實在不宜此時發生什麼齷齪。
但明白是明白，玳瑁還是心有不甘：“怎麼說都是小姐，都是侯爺的親生女兒！”
雅方心裏苦笑。這女兒同女兒可不一樣。
侯夫人鄭氏雖然當年有強嫁之嫌，但看如今同父親相處的樣子該是夫妻和美的，更何況還生下了侯府唯一的男孫，雅初就有這樣一位母親護着；大小姐雅慕的母親雖然是丹月之變時與父親和離，但眼一直跟隨在祖母和父親身邊，甚至二小姐雅頌也是長在祖母身邊的，算來算去就只有自己不僅來得晚，生母還是父親不願提起的一個傷疤。
雅方倒不會因着這個區曲意奉承，但她及笄之前最好還是住在府中才能得到庇護，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是她的親人，且不說祖母、夫人和雅慕姐姐的明顯示好，就是雅初也僅僅是驕縱任性卻並非沒有底線恣意妄為。方才她想要踢到珍珠手上那是不費吹灰之力，可偏偏就給巧妙地避開了。
雅方雖然年紀小，但各色人等卻是見過聽過不少。她從不無視人性的善也不會懷疑人性的惡。每日偷吃她的酥酪點心拿她東西的奶娘，將親閨女打得半死賣進青樓的奴才，甚至祖父與滿座高朋高談闊論中提到的殺人屠城的亂臣賊子。后一種只是聽過，前兩種卻真真實實發生在自己身邊。
賣閨女的就是珍珠的親爹娘，珍珠那會兒也就十歲左右，卻是個膽子大的，或者說是被逼急了，從白府門前經過時愣是掙開鉗制一頭撞在下馬石上。要不是自己剛好在，也許就被她父母給帶走埋了。
所以雅初這種，在她看來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
雅方自覺沒必要做出寄人籬下低三下四的樣子來，當然也就不會清高冷傲忍辱負重一般。這在本質上講都是一樣的。
雅方只想安安靜靜生活在侯府一段時間，盡量孝順祖母，畢竟前面十幾年一直陪伴在外祖父身邊，對祖母和不聞不問也差不多，這實在不是做孫女的樣子。
所以只要不找給她事，她寧願小事上吃點虧，甚至她看來這種也不叫吃虧不叫忍，能得到安靜，就是賺了。
三人剛回芳致院不久，便有面生的小丫頭說是四姑娘院子裏的，拿了些京城特產的杏仁桃酥說四小姐吃不了的，放下便走了，賞錢都沒拿。
雅方捻一塊放進嘴裏，味道還真是不錯呢。
雅初吃不完的點心換着樣送了三天，成功的堵住了玳瑁的嘴，現在玳瑁心目中的四小姐已經是嘴硬心軟，本質良善的好小姐了。不管是真的為了表達歉意還是為了叫雅方不去告狀，四小姐別彆扭扭做到這步也是不易。
到了第四天沒見點心，雅方還有些念着呢，結果看見了請安時紅着眼睛的雅初。
原來是洪澤要回書院了。
洪澤去年就不讀官學了，因為拜師了一位大儒，乾脆跟着去了遠郊的遠山書院。能在官學公學當道的京城殺出一條路辦起一座書院，可見這裏的水平不一般。許多當世大儒都聚集此處，據說培養出來的學生個個非同凡響，每次殿試前三名里起碼有一位出自遠山書院。相應的，書院入學資格也不是好得的，洪澤能擠進去也是努力了很久，叫祖母和鄭氏十分引以為傲。
書院規矩嚴格，每月放三日休沐假，但是洪澤這樣才進書院不到一年的，沒人敢月月按時回家，須知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少念一日書都可能被多少位同窗超過去，是以洪澤回家的機會不多。這次是為著雅方才多請了一日的假，今早請安之後必須得回去了。
自小長在一處的雅初自是捨不得又留不住。在一起的時候就屬她欺負洪澤，這臨分開了又數她最不舍。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便被老夫人的話給擠走了，灰兒都不剩。
“你們父親派人過來說，早上洪澤回去書院之後，帶你們姐妹出去逛逛。”
“太好了！”雅初立時興奮起來。
便是雅頌，也清淺的笑了。
慶朝開國皇后是個傳奇人物，立國后推行了一系列提高女性地位的新政，舉個簡單的例子，女子自行開立商戶的，官府不僅一樣給辦理合法手續，還會每季度隨訪一次，避免有欺辱女商戶的行為，所以女子從商的不在少數，而女商戶總會傾向於多雇傭女夥計，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拋頭露面。
女子經濟獨立了，家庭地位、社會地位和人身自由權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保障和提高。
在雅方的記憶力，整個墨英城，十幾年也沒聽說過一樁浸豬籠之類如前朝般糟蹋女人的行為。
當然，男女平等根本是不可能的。身為女人，還是會有許多約束和不自由。
所以聽到可以出門逛街的消息，幾個女孩子都高興壞了！
並未有人對洪澤的嫉妒和不滿表示任何同情，姐姐們承諾會給他買好東西之後便不再圍着他依依不捨了，轉而歡歡喜喜討論起衣服首飾來。
姐姐們不是沒有感情，而是這種沒必要的感情應該讓位於更重要的事情！
洪澤蕭索孤獨的離開了侯府，半個時辰的車程后就要繼續被關在書院中享受人生。他發誓要好好讀書，爭取以後每個月都能回家，要不姐姐們都快忘了他了。
齊晏則在門口等來了四個花容月貌，亭亭玉立的女兒。
看着一字排開的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齊晏心情瞬間飛揚起來，乾脆攆開車把式親自趕車。
這可苦了幾個跟隨小姐出來的大丫鬟——別說馬車裏坐着四位小姐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位置，單是這侯爺趕車，除了老夫人、夫人和小姐，誰敢坐上去呢？折壽的呀！
不過能出門，丫鬟們也就咬牙忍下來了。
第一站，那必須是布莊、首飾店、胭脂鋪這些地方。
京城商業更加繁榮，有好幾條專門的的商業大街，普通街面上也會有流動攤販，商業大街上尤其繁華，店鋪林立，招牌繁多，看着各個門類都有。
齊晏直接趕着馬車來到高檔店鋪集中的地方。這裏的店鋪明顯外裝修更上檔次，有的細緻高雅，有的富麗堂皇，鋪子也是兩三層樓居多。馬車穩穩停在一家布莊門口
布莊門口的夥計十分機靈，回頭衝著店裏喊了一句什麼，便躬着身迎了上來。
姐妹隨着齊晏和恭維不斷的夥計往布莊裏走，雅方卻總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雅方一個白凈柔弱的小姑娘，自小便在力量、敏銳程度方面超出常人不少。
她不着痕迹的回頭看去，大街上人來人往，布莊不遠處偏有一個着鵝黃色裙、梳婦人頭的年輕女子站着不動，眼睛睜肆無忌憚的看着她，或者說是看着她們姐妹。見雅方看過去，甚至還點了下頭。
雅方記性好，印象中並沒見過這樣的人，便想要找雅慕問問，結果一轉眼的功夫，那女子又不見了。
小夥計並不進布莊大門，一個三十齣頭穿戴整齊乾淨的婦人帶着得體的微笑侯在那裏。
婦人行禮道：“侯爺萬安！小姐們萬福！小婦人蒙氏見過侯爺和各位小姐！”
動作姿態皆是生意人的熱絡。
“有什麼新鮮有意思的，儘管帶小姐們看看！”齊晏帶着四個水靈靈的大閨女，這話說的頗有些豪邁的感覺。
然後又囑咐雅慕：“父親去那邊轉轉，你帶着妹妹們些。”
雅慕點頭應是。
角落屏風後有兩張茶桌，還有專門煮茶的茶娘子，布莊多是女客，隨行的老爺少爺們不適合陪同，便在這裏喝茶歇腳。雅方原本以為齊晏是去那裏喝茶，誰知見他徑直出了布莊。
齊家姑娘們是這裏的熟客，婦人見多了一位小姐，便道：“妾身斗膽問一句，原本是三位小姐的，今日裏怎的多了一位？”
“我家三妹妹回府了。”雅慕簡單的回答道。雖然這是家事，但婦人是布莊的一個管事，大家也算熟絡，更重要的是需得叫這些消息散播快的人知曉此事才好。
婦人趕緊正色行禮道：“原來是三姑娘！蒙氏見過三姑娘！”
她以為這位只是侯府的一個親戚，不想卻是侯爺的女兒。滿京城的誰不知道，大才子齊晏不僅是個孝子，更是位慈父，對幾位掌上明珠那是掏心掏肺的好。這幾位明珠當然也是名滿京城的，最起碼她見過的貴人小姐們，沒有及得上這幾位的。
她偷眼看看雅方，好嘛，這位不僅不輸那幾位姐妹，那黑亮的眼睛和瓷白髮光的皮膚，都要把人的眼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