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戒指和花

破釜酒吧的老闆湯姆獲得了星期二《知更鳥快訊》的頭獎，他也按照先前承諾過的那樣給當天住店、喝酒的客人打了折扣。

獎勵是真的——消息由對角巷飛快傳遍整個英格蘭，然後是整個英國——第二天天還沒亮，大批巫師自發前去報刊發售處排隊，如此盛景平日在魁地奇世界盃才難能一見。

盧修斯照例慢悠悠去魔法部上班，但當他看見正廳里為了買報排的大長隊時頓時傻眼了。

“早啊，沒想到吧，”帕尼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我估計巴多克也沒想到。”

“嗯，早安，”大馬爾福換了一隻手拿手杖，“所以我們今天還買嗎？”

“看這架勢，估計今天的消息很快就能找齊，”帕尼特發出邀請，“待會要不要去我那？剛才已經和帕特里克說好了，他上午和麥克拉根開完會就過來。”

“這是自然。”盧修斯欣然頷首，同時心裏為不必再看那折磨人的報刊而悄悄鬆了口氣，梅林知道昨天晚上他夢裏都是一群剛下完蛋眼巴巴瞧着自己的母火龍。

今天民眾效率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快，帕特里克開完會趕到帕尼特辦公室的時候，木板上已經列出來十條新消息：

“歐若拉·米斯蘭迪爾在校期間曾多次受到馬爾科姆·巴多克的騷擾及生命威脅”、“歐若拉·米斯蘭迪爾擁有斯拉格&吉格斯連鎖藥房高等藥劑成品改良止血劑的專利”、“索爾·米斯蘭迪爾O.W.L.s和N.E.W.T.s成績均為十二個O”、“歐若拉·米斯蘭迪爾第二伴生天賦尚未成形，預測與眼睛和魔力暴動有關”、“歐若拉·米斯蘭迪爾過去一整個學年患有眼疾，行動不便、眼不能視”、“安格拉斯·米斯蘭迪爾與夫人自幼因緣結識”、“索爾·米斯蘭迪爾母系姓名為炎·沐，歐若拉·米斯蘭迪爾母系姓名為晨·沐”、“米斯蘭迪爾普遍不喜歡魁地奇”、“米斯蘭迪爾專註建築魔法陣超過一千六百年，遠超霍格沃茲建校史”、“西弗勒斯·斯內普將成為歐若拉·米斯蘭迪爾監護人”。

相比昨天在一堆廢話里挖掘有效情報，今天的信息量多了不是一點半點，尤其最後一句。

若兩個米斯蘭迪爾都不走，那歐若拉的監護人必然是已經成年的沐炎，若走的是歐若拉，那沒必要特地強調這麼一句，唯一的解釋是當哥哥的要代替妹妹去中國繼承母親家族，這樣昨天提到的血緣詛咒也能解釋通。

“怎麼回事，難道米斯蘭迪爾真淪落到讓一個還沒上三年級的小丫頭繼承了？”亞克斯利額頭上皺出一條條紋路，“這麼大個家族說沒就沒了？”

“沒？”帕特里克輕笑道，“我看不至於吧。”

“這還不叫沒？他們家幹什麼的——修建魔法陣，帕尼特，前段時間是你和我說的吧？有老米斯蘭迪爾帶着，索爾那孩子都快二十三了還沒入門，現在讓一個黃毛丫頭自己……”

“不對勁，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帕尼特正皺着眉，“你們不覺得嗎？先前我沒往深里想，現在你看看這一環環，怎麼看怎麼像提前算計好的，還有那個詛咒…”

“你說他倆身上那個解咒？”盧修斯正在給斯內普寫信，聞言抬頭，“那個黑魔法…的確很古怪。”

於是大馬爾福在信里又加了兩行。

斯內普的回信沒等到，第二天新出的十條消息給了他們答案：

“歐若拉·米斯蘭迪爾在校飽受排擠，唯一室友為維多利亞·特拉維斯”、“米斯蘭迪爾後代只有完成考驗才有權查看圖紙和資料”、“安格拉斯·米斯蘭迪爾臨終前曾規劃修葺普林斯莊園，因其遭遇不幸，普林斯莊園將維持封閉狀態”、“仍有十六名高危犯人在逃，試圖謀害米斯蘭迪爾僅剩兩名後代”、“已故米斯蘭迪爾夫人第一、第二伴生天賦為預言、天生攝神取念”、“據可靠預言：歐若拉·米斯蘭迪爾將難以活過成年，具體原因尚未確認，做出預言的米斯蘭迪爾夫人已不幸遇害”、“為保護兒女安全，第二十代米斯蘭迪爾夫婦臨終前封閉家族領地，只有指定親屬可出入”、“已故米斯蘭迪爾夫人的監護人來自東方徐家”、“第二十一代米斯蘭迪爾家主人選已定，將於6月14號下周一於魔法部與東方沐家會面”、“米斯蘭迪爾家規：歷代家主不得涉政”。

今天的十條句句勁爆。

“預言…他們果然早知道。”帕尼特心裏忽然生出些悲戚。

復活節那場聚會，也許是安格拉斯的道別，只是當初他們誰都不知道那一別…竟是此生最後一面。

該有怎樣的魄力和愛意——尤其那位他們不曾真正謀面的東方女巫，在明知道自己會死的情況下仔細為兒女籌謀？還有安格拉斯，為了妻子和孩子，他付出了多少？又犧牲了多少？

自己看得比天重的權力、地位，在對方眼裏——甚至在那兩個孩子眼裏都比不上家人安危半分，帕尼特不由回想起當天懸崖上一幕——利益最大、掌管最輕鬆的家族，兩個小輩竟互相推脫……

“看樣子明天沒有新消息了。”帕特里克輕聲說，眼見故人一個個離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輪到自己，等到那時候，他會像安格拉斯一樣為孩子鋪好路，然後乾乾淨淨離開嗎？

盧修斯難得微微垂頭，拄着蛇頭手杖佇立在木板前。

他們誰都沒能參加安格拉斯夫婦的葬禮，可面前木板就像墓碑一樣，把三天的消息串在一起，讓原本抱着窺探目的的人解讀出一個家族四位成員彼此誓死守護的故事。

消息傳得很快，平日坐在大街小巷愛嚼閑話的人們互相分享着自己推測出的故事，但巴多克父子無論在哪個版本裏都像誤入的，不少先前因為老巴多克一副痛苦模樣而對他感到同情的人也動搖了。

就在人們期待着接下來一天的新報道時，排隊的人們被告知《知更鳥快訊》自此暫停發售。

“因編輯、工作人員及其家人受到不知名勢力恐嚇，此報刊現被迫停售，對給大家造成的不便深感抱歉。”——原本賣報及兌獎的檯子上掛着這樣的標識。

恐嚇？不知名勢力？被迫停售？

等着排隊的人炸開鍋，一則對突然失去福利感到不滿，二則議論着是不是巴多克為堵住米斯蘭迪爾家的嘴而暗中動作——畢竟這三天他們可沒少僱人替自己收集消息、散佈有關米斯蘭迪爾的不利言論。

於是上班的人們轉而回去買《預言家日報》和《紐約幽靈報》。

好巧不巧，今天的頭版頭條是“安諾雷特·巴多克以謀殺未遂、蓄意惡意傷害罪正式起訴歐若拉·M·米斯蘭迪爾、索爾·M·米斯蘭迪爾，威森加摩將於6月14日下周一受理審判”。

報道下面附着老巴多克憔悴而嚴峻的面容。

魔法部再次躁動起來，很多人——包括部長都對魔法部內部不能幻影移形而感到不滿。

來往的人太多，帕尼特乾脆用魔咒把門一直敞着。

“消息——帕尼特，快告訴我，你收到什麼消息了？！”福吉大步衝進門，腋下夾着那頂標配的暗綠色禮帽，一邊走一邊拿着手帕擦汗。

“噢，是這樣，剛剛我收到一封來信，說是希望能夠公佈這樣一則通知，”老特拉維斯拖長語調，不緊不慢地說，“不過我想上面的內容可能需要先拿給樓下確認……”

他把一封信連帶着一張照片遞給福吉。

“啪嗒”一聲，福吉的禮帽掉在了地上。

“真是要了命！我已經做了退步…非要求我把審判時間提前到上午…可上午已經定給那個東方家族…非要把我夾在中間…康奈利？”又一個人低頭急匆匆衝進門，差點撞在福吉身上，定睛一看竟然是國際魔法合作司的司長老巴蒂·克勞奇。

當初要不是因為小巴蒂的事，福吉現在的位子原本該由老巴蒂坐，這兩人平日裏是有多遠繞多遠，沒想到這會竟碰到了，帕尼特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隨即托腮看起熱鬧來。

“康奈利，我正巧有事找你，”老巴蒂生硬地和福吉打了招呼，“馬庫扎那邊正在施壓，他們要求我們把審判時間改到米斯蘭迪爾和東方家族會面之前。”

“這…”福吉看了一眼手上從帕尼特那剛拿到的信件，臉上又開始淌汗。

“施壓？要求？魔法部什麼時候輪到他國會指手畫腳了？”一道清肅嚴厲的女聲傳來，帕尼特眉頭高高挑起，他歪着頭向外張望。

“阿米莉亞！”站着的兩個男人一起叫出來人的名字，隨後還是老巴蒂讓了福吉一籌，部長把手上的東西遞給站在門口的人影，“阿米莉亞，你看看這個，帕尼特剛收到的，米斯蘭迪爾家寄來的信。”

“米斯蘭迪爾？他家可算坐不住了？”老巴蒂冷哼，他對這能作能鬧、又比誰都愛端架子的一家子沒有半分好感，他和手下這段時間不僅天天為了他家的事夾在兩國勢力之間，還要負責在外為福吉撐場子。

“部長，你是什麼打算？”信很簡潔，站在門外的女人飛快讀完后率先徵詢了福吉的意見。

“威森加摩那邊……”福吉語氣里有些不確定。

“假如你覺得可行，那邊我來處理。”女人的聲音比屋裏兩個老男人加在一塊還平靜有力。

“好，好，”福吉長吁一口氣，然後轉向老巴蒂，“那馬庫扎那邊…”

“再有什麼問題，叫他們過來找我。”被稱作阿米莉亞的女人回答。

福吉這回汗也不流了，帽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撿回來了，他挺起胸脯命令道，“太好了，就這樣辦，巴蒂，麻煩你這樣回復給他們……帕尼特，”

部長把信件連同照片遞還給桌前的特拉維斯，“麻煩你和《預言家日報》的編輯溝通一下，問問他們能不能加一份報道，就加在……”

“今天下午可以辦妥。”門外的女人又說。

“…對，那就今晚，再加一份晚報，我想他們應該很樂意發佈這樣一則…嗯，”福吉瞥了眼桌上的信件，“…這樣一則轟動的新聞。”

“好。”帕尼特表面點頭，心裏卻不乏感慨。

於是當天晚上——在失去“找找看”樂趣的第一天晚上，霍格沃茲又有學生收到《預言家晚報》。

“歐若拉·M·米斯蘭迪爾正式起訴馬爾科姆·巴多克、安諾雷特·巴多克，罪名系高度機密，威森加摩將於6月14日下周一同庭受理審判。”

配圖是一隻手和兩朵花。

禮堂里有人第一秒就認出來歐若拉的手，但還是有不少人不理解把如此唯美的圖片貼在這種標題下面的寓意。

“這是宣戰啊。”布雷斯搓搓手，他左面空蕩蕩的——西奧多已經第十七天沒來禮堂用晚餐了。

禮堂里所有學生很快就得知這隻漂亮手的主人是誰，沒過一會，這株並蒂花的身份也被扒出來——梔子花，米斯蘭迪爾的象徵，又沒過多一會，人們打聽到那手上戴着的戒指是歷代米斯蘭迪爾家主才可以戴的。

“老天，我愛上了一隻手！”禮堂里有人很不爭氣地流下口水。

“出息吧。”達芙妮偷偷在桌下伸出自己的手比量，竟然比圖上的胖——不，圓潤一些，小女巫立刻丟下剛咬兩口的晚餐。

晚報一出，早上巴多克的報紙又被人們丟到了一邊，而且相比於晨報，所有人都對晚報上那句“罪名系高度機密”更感興趣。

魔法部，剛加完班的帕尼特拎着份晚報走進升降梯。

“晚上好啊，帕尼。”帕特里克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帕尼特這才看見老諾特，他驚訝道，“你怎麼也加班？”

“陪麥克拉根待了會，反正回家就我自己。”帕特里克聳聳肩。

“看報紙了嗎？”帕尼特把晚報遞到他面前。

“看了，剛才在麥克拉根那也聊了這件事，”帕特里克看着照片上那枚再眼熟不過的戒指。

“哦？他怎麼說？”帕尼特指着報紙上那句“罪名系高度機密”問道，“他一定也知道這個吧？”

“當然，”帕特里克笑了，“巴多克這兩天又得想方設法到處打聽。”

“說真的，今早看到的時候，前面那幾條罪名我都不意外…最後那幾條可給我嚇一跳，說真的，我現在恨不得馬上跳到禮拜一。”帕尼特像個期待聖誕節禮物的小孩一樣極力壓抑着激動。

“我估計啊，八成他是落下什麼大把柄了，”帕特里克感慨道，“但後面這幾條，部里有資格知道的人應該沒人敢告訴他…這周末可有他愁的了。”

“我看也是，而且現在看來，最後留下來的是誰已經成定局了。”帕尼特嘆了口氣，自打確認這小姑娘是繼承人之後，他再看這手，目光充滿憐愛——真好看，像未來兒媳婦的手，到時候可以一手戴兩個戒指，他兒子手長得也不差……

帕特里克一臉黑線地伸手去推擋在面前傻笑發獃的男人，“到大廳了，你走不走？”

“走，走，”帕尼特心情正好，笑眯眯揣起報紙，“那下星期一見了？”

“嗯，下星期一見，”帕特里克隨意地說，“說不定我兒子也過來，到時候我帶他上你那打個招呼。”

“你兒子？”帕尼特警覺地看老諾特，“你兒子星期一不上學來魔法部做什麼？”

“哦，你忘了？那小姑娘有個小寵物在我兒子那養着，到時候一塊拿來做個鑒定，估計很快就能辦完……”

帕特里克後面又說了什麼，帕尼特一句也沒聽見，直到踏進壁爐，老特拉維斯腦子裏僅剩下一個念頭：

新相中的兒媳婦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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