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自那晚后,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萬壽節也因此延誤,朝中派系徹底涇渭分明,暗中鬥法,與此同時三年一度的科舉開展,新鮮血液即將湧入朝堂,局勢跟着緊張了起來。

這日俞禮接到宮裏遞來的摺子,讓他去翰林院督查科舉事宜。這是他升值后第一份要務,就極為棘手,科舉相關的案卷堆挪成山,每年科舉前都需提前論撰文史,其任務量又大又雜,是最被嫌棄的差事。

俞禮腳不沾地得忙了起來,又被同在翰林院當值的王侍郎使了幾個絆子,一時間更是頭大,科舉當日才得了空閑回府休息。

這中途,恭親王給俞禮遞過請柬,估計是想商議收攏會考人才的事,被他以公務繁忙推了回去,在府里的這段時間,俞禮滿心思都放在了自己作死寫的那封信上。

自那晚從皇宮回來后,商熾變得越發暴戾,當晚邀了梨園的戲班子來唱亡國曲,戲子們膽戰心驚地跪了一地,又不敢不唱,戰戰兢兢地唱到天亮,天明時,商熾給了一大筆賞錢,此後便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裏不知不喝。

如此過了五天,李向不得不來找俞禮,那會兒俞禮剛灌了一碗葯,正待喝第二碗時,李向冒雨闖入,朝他跪伏着磕了個頭。

“少師大人,我實在不知該向誰求助,這些年來,殿下身邊從未出現過真心待他的人,每個人都帶着目的,或恐懼他,或忌憚他,或需求他,思來想去,唯一能幫到殿下的,或許只剩少師一人。”

俞禮倚在床上,放下到嘴的葯碗,苦笑道:“你說錯了,我也恐懼他,忌憚他,又需求他。”

李向紅着臉支吾了半天,說道:“俞少師與旁人,不同,殿下待俞少師,亦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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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執書撐着一柄油紙傘,俞禮端着煮好的蓮子羹去到商熾的院子,整個院子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執書上前敲了敲門,意料之中沒人來開。

執書看着被冷風吹得臉色蒼白的俞禮,遲疑道:“要不主子先回吧,等雨停來再來。”

俞禮摸着屋子邊沿往前走,說道:“人不吃不喝,七天就會死,商熾再厲害,也是個人。”他摸到窗檐,對緊隨後面的李向道:“撞開。”

平時李向是決計不敢的,但這會兒估計是俞禮給的勇氣,他抵着手肘奮力將窗扇撞開了,俞禮便端着蓮子羹翻了進去。

落地后,俞禮拍了拍衣擺上的塵灰,捧着蓮子羹轉過身,卻是嚇了一跳。

除了窗戶透進來的一點光,房裏暗得猶如黑夜,商熾便處在這黑夜的中心,披頭散髮猶如厲鬼般,臉上凝固着未乾的血跡,整個人死氣沉沉沒有活氣。

要不是開窗翻進來時光透了進來,刺得商熾偏了下頭,俞禮還以為他被仇家謀殺在這個屋子裏了。

商熾撩起眼皮子看了俞禮一眼,又重新闔上,甚至懶得動口趕他走,反正他也是個瞎子,看不到自己這麼狼狽的一面。

俞禮也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瞎子,端着蓮子羹摸索地放在桌上,朝虛空喊道:“商熾我知道你在的,送你的書你不愛看也不打緊,別把自己關在房裏呀,你那些侍衛可都快急死了。”

商熾不理睬他,滿身疲憊地坐倚在床榻下,俞禮走近了些才看到,他旁邊躺着一隻貓,跟商熾一樣,奄奄一息的。

那隻貓俞禮見過,正是常去他府里蹭吃蹭喝的小黑貓。

商熾不時會抬手撫摸下那貓,神色比之俞禮這假瞎子還空洞,俞禮磨磨蹭蹭地摸索過去,輕輕碰了下商熾,道:“我煮了蓮子羹,你放心,我沒那個膽子在你吃食裏面下毒。”

“你來做什麼?”那聲音枯朽得很,如遲暮老人般喑啞。

俞禮看着他這樣,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就算是任何一個無關之人此番模樣,都難以讓人不觸動。

沒有天生的惡人,或許商熾這個未來的暴君,在原本也是想過要好好治理天下的。

原文提及,幼時商熾是整個商王朝最出挑的一位皇子,聚萬千光環於一身,不過九歲便寫下治理水患的策論,被朝臣們爭相傳看。忠武孝仁皇后在他十歲那年病逝,隨後不久,商熾便性情大變,有傳言稱,商熾並非皇后親子,他的母親,是一位見不得光的人。

如果光是如此,商熾不可能會崩潰,這背後必有隱情。

“我煮了蓮子羹,還是熱的,可等會就涼了。”俞禮摸回去拿了碗,又回來,露出個淺淺的笑:“我聽人說,你愛吃的。”

錢公公收了他的金葉子,卻沒告訴他有用的消息,俞禮便纏着錢公公問東問西,才聽來的。

俞禮舀了勺朝前遞了下,商熾將頭偏到了另一邊,明顯不配合。

俞禮收回手,坐在旁邊抱着自己的蓮子羹,借體溫讓它能涼得慢點,一邊說道:“說個笑話給你聽,你要是笑了,就乖乖把蓮子羹喝了,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

商熾理也不理他,俞禮便當他默認了,自顧自說道:“有天葡萄太冷了到太陽下曬太陽,曬着曬着,他就成了葡萄乾。”

一連說了好幾個,商熾沒笑,俞禮反倒自己憋不住捂嘴笑了,商熾沉臉看着他,俞禮漸漸也覺沒了意思,悻悻地閉了嘴。

可大概是剛剛笑得太急,把肺里的氣笑岔了,緊接着俞禮打起了嗝,試過喝水憋氣都止不住,最後泄氣道:“你不喝.......嗝......的話,我就.......嗝......自己喝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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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間,他看到黑暗中的商熾勾了下嘴角,如同冰消雪融,沉寂在黑暗裏太子爺觸到了光。

俞禮欣喜地張了張嘴,想說你笑了,可奈何他裝的是瞎子,不能戳破商熾,正抓心撓肺地思考要怎麼讓他自己承認時,商熾接過他懷裏暖着的蓮子羹,一口口灌進胃裏。

俞禮屏息看他喝完,眼中溢出淡淡笑意,正要開口說什麼時,一張口卻又是一聲:“嗝~”

俞禮:“......”

“我旁邊躺着一隻貓。”商熾喝完蓮子羹,往後倚靠在床沿邊,將剩了的那點食物放在小貓嘴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它,小黑貓睜開眼,這才發出一聲氣若遊絲的叫喚。

“嗯?”俞禮狀似才發現,朝叫喚處伸手,摸到那軟乎乎的一團,小貓的肚子一起一伏,抬頭蹭了蹭俞禮的手。

小黑貓已經沒力氣吃放在它面前的食物了。

商熾道:“我原本是想比比,我跟它誰先死的。”

“為什麼要這樣?”

俞禮拿自己做參照物開解他道:“或許對於有些人來說,光是活着就已經身心俱疲了,但他們也是想要好好活着的。”他望着虛空眉眼憂鬱:“我雖不知道花是什麼模樣,天空是什麼顏色,但也是想要活着的。”

商熾眸色幽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道:“你不是七歲才失明的么?”

“......”完了,給我三分鐘,讓我想想怎麼圓。

俞禮急中生智道:“我說的是不知道開在我面前的花這會是什麼模樣,不知道這會兒的天空是昏黃色,還是青靛色,亦或者深藍色。”

商熾收回目光,掀起嘴角嗤笑了聲:“有什麼可看的,瞎了好,才看不見那些噁心事。”

“你走吧。”商熾突然就出聲下逐客令,剛剛那點溫情就好似俞禮的錯覺。

但商熾看起來,確實有了點活氣了。

俞禮走之前頓住腳步,壯着膽子問道:“那貓可以給我養着么,興許它還能活。”

商熾閉着眼不說話,俞禮便當他默許,把貓抱走了。

出來時雨已經停了,經執書提起,俞禮才想起忘記把那封信也拿出來了。李向隱約聽到一兩句他們的對話,問道:“可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我去給你取來。”

“沒,對了,能否帶我去一趟祠堂。”

那間祠堂從來只有商熾能進,但李向承了俞禮的情,沒多問便帶他去了,俞禮讓他們等在外面,入到祠堂里關上門,取下黑紗后他在房裏轉了一圈,並沒任何特殊的地方,如果忠武孝仁皇后並不是商熾的生母,按理說,他沒必要再單獨立個牌位出來供奉。

俞禮滿腹疑問,目光落在那尊牌位上,一個想法憑空冒了出來,隨即大步上前取下那尊牌位翻轉過來,背後赫然刻着三個字:

無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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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日,俞禮一直呆在自己院裏照顧小黑貓,拿葯給它吊著命,劉常時不時會告訴俞禮些商熾的近況,這日劉常道:“自那天主子去過後,太子爺好了不少,今日還出門去了。”

劉常以為俞禮讓他盯着太子,是想傳消息給恭親王那邊,是以問道:“王爺那邊許久未見了,是不是要見見了?”

“是該見了。”俞禮戳了戳小貓軟乎乎的肚子,決定與恭親王徹底說清楚自己的立場,並且,他還要讓整個俞家從皇子鬥爭中脫身。

小黑貓抽搐了幾下,口中吐出白沫,劉常大驚地將俞禮的手拿了回來,道:“主子別再碰它了,可別過了病氣。”

“它真的活不了了嗎?”俞禮眼中流露出不忍,醫師說小黑貓是誤食了毒藥,因為吃得少,且那毒藥屬於積於體內慢慢揮發的那種,所以一直支撐到現在。

小動物的生命比人更脆弱,一生病,就是致死的。

俞禮低聲道:“近日京中有大理寺的人在暗中調查哪些人家裏養過黑貓,恰好不久前皇帝突然咳血,宮中的說法是舊疾複發,但也有消息漏出來,說皇帝是中了毒,這毒跟小黑中的毒,會不會有聯繫?”

“小黑是錢公公養在宮外的,如果要帶進宮也並非難事,可為何之後卻落到了商熾手裏......”

“主子您快別說了。”劉常嚇得臉色灰白,小聲道:“那是天家的事,無論皇帝是舊疾還是中毒,都與主子無關,主子權當不知情,等這貓死了,把它一埋,這事就過去了。”

“如何無關,劉伯你知道,自我升任太子少師后,就與朝廷的爭鬥脫離不了了。”

這隻黑貓,說不定就是他握住自己命運的引線。

“劉伯,我近日又想聽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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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迎鳳樓,商熾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替自己與對面之人各斟了杯酒。一陣河風帶着蓮花香吹了進來,拂動他額前碎發,其下的眼睛深幽無光,獃獃地看着外面的水天一線。

樓下不遠處就是貢院,今日正巧是會試後放榜的日子,告示欄前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探頭探腦的張望着,紅紙一貼上,蜂擁得往前擠,都想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名次。

商熾記得,前段時間,俞禮便在忙科舉的事。

外面諸多學子,朝氣蓬勃散發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其中大部分的年紀都比商熾大,但與之對比,商熾卻暮氣沉沉,彷彿這塵世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沒有什麼事能讓他為之心動歡喜。

卿疆說得口乾舌燥,喝酒潤喉之際發現商熾在走神,皺眉敲了敲桌面,道:“你在聽我說話嗎?”

“聽着的。”商熾收回目光,晃着金樽里的酒,道:“黑貓的事,不是我做的。”

卿疆沉思道:“不是你,就只能是商熔,除了錢億,還有誰知道那貓是你養的?”

一人的身影自腦中一閃而過,商熾仰頭喝完那杯酒,道:“無人知道。”

商熾站起身一襲披風曳地而落,更顯那身姿瘦削了許多,他道:“沒別的事,本宮就先走了。”

卿疆眯了下眼,正要怒斥一二,突見商熾目光掃過樓下長街時,定了很短暫的一瞬,卿疆敏銳地察覺到,放眼望去,正見一輛十分奢華的馬車停在樓前,一位書童下了轎,恭恭敬敬地掀起半邊帘子,隨即裏面伸出一隻如玉的手,扶着門沿微微借力,一名姿容絕艷的墨衣人從里出來,由書童扶着踩着車凳下了馬車。

來者眼縛黑紗,扶病之姿,甫一出場,便成了整條街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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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禮:以粲別怕,我來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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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美人帝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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