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六
裴硯淮對於表面的“情敵”一點危機意識都沒,他太了解姜瑜,也深切體會過姜瑜多沒情趣。她聰明,很聰明,但她遲鈍,她對同圈異性動心的幾率小於等於零,以至於他把她流放到外頭都不擔心會被人拐跑。
這話他在開車帶姜瑜回南城灣后講給她聽了。
她當時正在百無聊賴的回味關湘澤那句“你要和他真是男女朋友關係我一定不會產生任何的想法,如果不是,那就代表我有機會”,回味完,才答他:“我是對娛樂圈的男生沒興趣,但你這種的,我也沒興趣。”
裴硯淮打方向盤進入主幹道,笑:“我哪種?”
“渣男。”
“也就你覺得我渣。”
“那不一定。”她撕開烤紅薯的皮,手鏈隨之垂落,“鄭凝白肯定也覺得你渣。”
“我渣她也不會跟我分手。”
“呵。”
嘴裏雖不屑的吐出語氣詞,卻因他這篤定的話想到鄭凝白那張臉和最真實的性格。
鄭凝白是個典型的兩面派。
她在裴硯淮面前應了名字的最後一個“白”字,雪白如紙,在眾人面前應了中間一個“凝”字,凝聚人心。
鄭凝白曾經是一個非常享受別人吹捧及追求的公主,拋棄過太多的好男生,現在為了裴硯淮甘願斬斷“情絲”,同時也將將自己偽裝的完美無缺。她是高一高二同學眼裏的“漂亮幸福有帥氣男友的學姐”,是同級眼裏的“甜冷靚女”,是老師眼裏的“聰慧尖子生”,是外校學生眼裏的“惹不起的太陽花”。她的名聲比姜瑜好上千萬倍,姜瑜沒有的她有,例如和諧美滿的家庭,姜瑜有的她只多不少,例如光鮮的臉蛋和身材,另附帶一個能學好理科的聰明腦袋。
鮮少有人清楚她真實的樣子,但姜瑜清楚。
鄭凝白願意自己想要的一切下功夫,雕蟲小技施起來誰都怕。她孤立姜瑜孤立的最狠,孤立其他女生孤立的最尖酸刻薄,她喜歡裴硯淮這種類型的貴公子,也喜歡把她捧在手心裏呵護的溫柔男孩子,但兩者不可兼得,所以她選擇了一個能喚醒她捕捉慾望的裴硯淮,並沒有退而求其次的去找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過日子。
鄭凝白勾住“裴硯淮女友”五個大字一點多,用的辦法肯定不簡單,她不是一般人,裴硯淮更不是,他這麼心甘情願的接受她發的消息和引人遐想的恩愛圖片,隱情有,兩人之間捆綁的東西有。姜瑜那會兒剛和裴硯淮好的時候特好奇他幹嘛當鄭凝白男朋友,他不回答,總讓她猜,她猜着猜着就沒想法了,現在瞎推算琢磨,也能猜出個一星半點。
———她一直懷疑鄭凝白舊招重使。
初二那年鄭凝白談過一個最難忘的,和裴硯淮是一個類型,帥,痞,但沒什麼大本事,很多方面遠不如裴硯淮出挑。
終歸是沒成年的小毛孩。談戀愛像是過家家,女生既能用小招數就把男生迷的神魂顛倒,也能幹凈利落的分手。
他倆僅談了半個月就散了,原因是鄭凝白對他新鮮感下去,沒有當初的怦然心動(甚至和友人說他長得太丑,吻技太差)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要另尋新歡並不是什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可是她講的那些侮辱人的話被男生給聽見了,那男生哪肯放縱她自由,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大肆向周邊友人宣揚鄭凝白來男廁所勾引他,她還放話如果不和她在一起就脫自己衣服告他耍流氓。
後來此話一出引起“軒然大波”,那會兒學業不重,學生們像嗷嗷待哺的嬰兒,沒有大爆料就活不下去,他們需要着東西滋養身心消除疲憊。所以那段時間“姜瑜”這兩個字終於從頭貼上短暫降落,換成了她的死對頭鄭凝白。
怪鄭凝白大意,她總是不顧後果的想要得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無論人還是物,這樣縱然刺激,然而後果太嚴重。那男生家裏有點小錢,認識很多社會上的大哥,鄭凝白怕倒是不怕,她帶一堆男性友人和他們那幫子幹了一大架,之後找人撤掉了網絡上有關她的黑料。
姜瑜那段時間不知道過的多自在,沒人來煩她,也沒人來找茬兒,她只需要和秦施楊學習數學,平平靜靜的接受他對她的好,有空的話再去外面晃晃,簡直不要太高興。
她特別自私的想讓鄭凝白一直深陷娛樂漩渦脫不開身,只要她忙碌,大眾有新瓜吃好戲看,就不會來關注她這等小人物,秦施楊也不會因此受牽連。
而現在,鄭凝白當裴硯淮的正牌女友當了兩年,她維持着這段清湯寡水的感情,維持着自己塑造出來的恩愛形象,她懂裴硯淮對她的想法,懂裴硯淮愛玩收不了心,儘管這樣,她也不願意分手,和初中相比,她成熟了,明白自己攀上最好的鑽石了,以後就算兩人斷掉,南哲都會一直流傳他們的浪漫愛情。
當真應了那句話:沒有結果沒關係,過程坎坷也沒關係,只要以後別人提起他時會下意識想到我,就足夠了。
姜瑜知道裴硯淮的,他雖然時常道德感下線,時常背着女友和她搞地下情,但如果不是出於某種原因(八成是在男廁所被陰了,而且他干不出來把這事兒昭告天下,只能將錯就錯,又剛好需要一個女友擋追求者,也不排除鄭凝白和他在某些地方達成統一),他不可能這麼沒原則。
一錯再錯,錯到她這兒來了。
嚼完紅薯,姜瑜回神,她直視前方,提:“鄭凝白知道你今天翹講座去哪兒嗎?”
前面剛好紅燈,裴硯淮踩剎車停住,看她一眼:“不知道。”
“她什麼眼光竟然看上你。”姜瑜說,“她初中的每個前男友可都比你會哄人。”
“爺會哄人。”
“吹什麼牛。”她伸手抽一張紙,擦拭唇角的食物殘渣,“好多人在論壇上說你難泡。”
“那得看誰泡我。”
“呦,你這麼挑呢,”她諷他,“之前你們圈子裏頂級美女泡你你都沒反應,別不是有什麼隱疾吧。”
“我有沒有隱疾你不知道?”
他秒回,而這句輕微質問的話混雜了較多的調戲感,一副“爺有隱疾你根本爽不了”的架勢,她聽出來了,當即把手裏的紙向他扔,他歪腦袋躲過,沒挨着打還挺得意,慢悠悠的踩油上路。
左拐完,他因姜瑜提到的“初中”兩字,問:“你初中好感過誰沒?”
沒來由的心裏一咯噔,姜瑜瞅他:“問這個幹嘛?”
“問問。”
“不說。”
“那個季子恆?”她不說,他就先報個名字猜。
“我要是對他有好感會去一班罵他?”
季子恆對於鄭凝白放出去的“前男友”等傳言充耳不聞,他自己有私心,想要和她再次扯上關係,也想要讓秦施楊知道他和姜瑜是如何“親密相處”的,不過後來沒傳多久姜瑜忍無可忍去一班大鬧了一通,從此南哲開始傳他倆的感情的確冰凍了,甚至用了六個字形容逝去的愛情:愛之深,恨之切。
“程風昀?”裴硯淮報第二個名字。
“神經病啊你!他初中在國外上的好吧!”
姜瑜吼他,眼見他又要開口報第三人的名字,受不了的指一記他:“你再煩晚上睡沙發去!”
裴硯淮就不說了。
但他不服。
到停車場停完車他說她虛,心裏藏事兒的那種虛。她不理他,一理他就會順着杆子往上爬,這是一個原因,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裴硯淮腦子太活絡,萬一抓到什麼線索把和她初中同過校的人翻出來,麻煩。
……
晚十點,洗完澡,喬靖發她消息問明天能不能抽出空再拍幾組,她回:沒空,寫作業,周日去。
喬靖:周日也行,還得出一天外景。
完了他來老套路帶壞她:但你作業不是有那祖宗嗎,他給你寫不行?
她打字:不行。
喬靖應該是受人所託了,一個勁兒的來勸她把眼界放開闊點,正是賺錢的好時機,別急流勇退,這行不努力就容易被人超越,她說:等我高中畢業你再來給我洗腦。
喬靖回:不是給你洗腦。
第二條:叔跟你說個事。
姜瑜指尖無聊的滑動鍵盤,等了半分鐘,那頭髮來一長串:關湘澤剛問我你和裴硯淮的關係,怕他煩你,我騙他說你倆是男女朋友,我話放出去了,所以到時候你來我這兒別露陷了,他打算長期和我們雜誌社合作。
姜瑜看完消息,撐着額,舒出一口氣:他這樣多沒意思,你幫我帶個話。
喬靖:?
她慢吞吞的發送:只有沒事幹的傻子才會浪費時間在一個模特身上。
那頭約摸五秒,回:你這話我可不敢帶。
附帶兩個擦汗表情。
姜瑜沒再聊下去,她靜音手機,歇在露台上眺望着前方繁華的街道,發獃。裴硯淮則是坐沙發上日常問安他母親,他爸懂他,倒是他媽,忽略他發送的大白話,發語音問一句:“你爸那房子住的習不習慣?”
他開的外放,姜瑜聽見了對方輕飄飄的聲音。她側頭看他,他低着頭,禮尚往來的也語音一句:“房子不常住,不習慣。”
所以說裴硯淮真是騙人一把好手。
而後解決掉住宿問題,他讓她明天留下來,她沒答應。
裴硯淮沒吭聲。
後來不巧的是——
他脫她衣服前手機進了一條鄭凝白的消息。
鄭凝白和他的聊天方式可以說是相敬如賓,而她基本每一條問候都是語音,因為文字沒法表達語氣和態度,溫柔的聲音自然也出不來。她問他明天有沒有空,要和他約會,且明天是她朋友生日,想讓他一道出席。
他當時看姜瑜的眼神,多似曾相識,多安安靜靜饒有耐心,彷彿他去還是不去都取決於她明天留不留下,他這招百試不膩。因為姜瑜最聽不得鄭凝白那副腔調,覺得太裝,太放低自己,太沒必要。她將自己每次為留住裴硯淮做出的事情稱作“因果循環”。
鄭凝白曾玩弄別人的感情,曾像裴硯淮一樣不重視當時的伴侶,曾把別人的好心踐踏在腳底,曾來勾搭秦施楊,沒得到后又轉而將目光放在和秦施楊同一類型的男生身上。她總要為那些幼稚的和不專註的行為付出代價。
造成這樣複雜關係的情況到底怪誰?
姜瑜在主動坐到他膝蓋上時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問題,隨即又在裴硯淮發送那條“明天得去俱樂部”后得到答案。
怪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