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平安京(5)
從酒吞童子所在的承香殿出來,一路上只有縈繞着甚至影響了可見度的紫色濃霧,居於大內的女房們的身影一個也沒有見到。儘管減少了被發現與意外的可能性,但大內不同尋常的寂靜讓螢丸他們都暗暗提起了警惕。
本以為沿着酒吞童子指出的方向走下去會到達天皇所居的清涼殿,結果螢丸最終看到的卻是寬廣的庭院。左側還未結果的桔樹綠葉蒼翠,右面正處花期的櫻樹盛放如雪。透過綠葉粉花,隱約可見的是真正的政治樞紐,寬大雄偉、肅穆端莊的正殿紫宸殿。
“真沒辦法啊,你們也太磨磨蹭蹭了。”像是聽到了生人到來的腳步聲,殿內的人突然發聲,伴隨着瓷制的東西被隨手放到木桌上的清脆響聲。
黑髮紅眼,戴着閃耀着木瓜花紋的軍帽、穿着黑色的軍裝,隨意的盤腿坐在中央、身後的紅披風卻似乎都在獵獵作響的少女——彷彿光是直視着她,眼中就能幻出骸骨,耳中便會聽到哭號。那猶如畢剝作響燃燒着的火焰般傲慢的身姿深深的刻印進螢丸的眼中,令他不自覺的吸了一口氣,有些磕磕絆絆的呼喊出那個他從來都只是耳聞的名字。
那是距離執掌天下只差一步,因為火燒比叡山屠殺僧人而成為佛敵的戰國時代的英傑。“尾張的大傻瓜”,“第六天魔王”,不論是輕視還是畏懼,那些他人的眼光都無法否定這個人締造出的天下之局。讓人只能在由她掀起的業火中顫抖着臣服的——
“信、信長公!?”
那就是織田信長。
……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一照面就被螢丸叫破了真名,織田信長嘖了一聲,手上點茶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雖然本是莊嚴的儀式,但從這個人的手中做出來,不論是用茶筅快速擊拂產生泡沫,還是執壺向茶盞里點水,都有一種漫不經心的隨意感。特別是織田信長還在動作的空餘開口抱怨,“什麼嘛,我的知名度已經有這麼高了嗎?”
螢丸雙眼閃亮亮的,目光在魔王腰間的佩刀壓切長谷部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按耐住跑過去到織田信長身邊的衝動。畢竟點茶屬於莊嚴到近乎宗教儀式一樣的活動,儘管也有待客之意,不過在不清楚織田信長本意前,貿貿然衝上前打擾還是不太好。
“我叫螢丸,是阿蘇神社的那把大太刀。”螢丸向聞言稍一挑眉的織田信長解釋道,“儘管那時候一直在神社裏被供奉,不過信長公的名字非常響亮。嗯,在我們刀劍之中也是。”
織田信長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像是在從腦海里把這個名字相關的記憶搜索出來,“是阿蘇惟澄的愛刀啊。有着螢火蟲修復破損刀身的傳說,哼……原以為是無趣的牽強附會。不過連付喪神都出現了,居然是真的嗎?”
“是真的喲,信長公。”螢丸還是蹭了過去,選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織田信長只是不可置否的默許了他的靠近。
螢丸迎着織田信長的目光眯起眼笑了起來,伸出的手掌心向上,手心上空處閃爍起點點淺黃熒綠的光芒,“就像這樣,閃閃發亮的許多螢火蟲在空中飛舞着……那個時候,真的好漂亮啊……”
恍惚間與阿蘇惟澄相伴的那些記憶再度被勾起複蘇。他的主公在與足利尊氏戰敗後撤退,在館中休息時終於疲憊不堪的沉沉睡去,當時刀刃破損的螢丸就這樣被阿蘇惟澄緊緊地抱在懷裏。
那時既無供奉也沒有傳說信仰加持,僅僅因為阿蘇惟澄對於愛刀的喜愛而混混沌沌產生神智的螢丸看到在黑夜下向他聚集而來的點點熒光。
那些微弱的,淺黃熒綠的光……螢火蟲紛紛溫柔地落在螢丸的刀身上,因戰鬥劈砍導致的破損逐漸消失,他的刀刃再度恢復成最初的、被阿蘇惟澄讚歎過的樣子。也許是太過疲憊,這番奇景展現之時阿蘇惟澄似乎仍然沉浸在黑甜的夢境裏。
——太好了。
那時的螢丸模模糊糊的想。
愛刀被奇迹般的修復,能夠再度毫無障礙的揮舞、戰鬥,惟澄……惟澄會很開心吧……?因為嚴峻的局勢而總是緊鎖的眉頭也可以……因此……稍微舒展一些嗎?
即使並不是物吉貞宗那種以強運而出名的脅差,但螢丸卻也深深地、深深地希望阿蘇惟澄的未來能夠更加的美好。
徹底貫徹主人的意志,願此身作為主人理想實現的基石被最大程度的活用。被主人愛護着的刀劍,以初生的情感回應,同樣依戀……愛着主人。
逐漸向黑暗下沉的思緒被織田信長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魔王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觸碰那些流螢,只是那些小光團頗有靈氣,在空中輕巧地閃躲開抓來的手指。
螢丸抬眼,恰巧撞上織田信長望過來的視線。不過在目光相接的霎那,對方的眼神又是一飄,轉開了。
莫非是因為伸手卻摸了個空有點不好意思?
螢丸感覺到一種迷之萌點。
但那種罕見的反應在織田信長身上轉瞬即逝,她很快再度恢復為驕傲到自大的模樣,面對螢丸交談時微小的新奇與衍生而來的柔和悄無聲息地消退了。
織田信長轉向被“投敵”的御主撇下,沉默着當了一段時間背景板的瑪修Emiya和Berserker,“正如你們現在心裏所想的那樣,吾便是魔人Archer,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被那所謂實現願望之物的‘萬能之聖杯’召喚至此,以‘一條天皇’的名義存在。”
她發出一聲不知在嘲諷誰的嗤笑,繼續說道:“怎麼說呢,那群成天避方忌不上朝、飲酒作樂的‘殿上人’看起來比我曾經的家老無趣多了,不過也更好解決就是了。唯一阻礙的就是藤原,攝政、關白……真是令人生厭。天皇簡直就是名義上執掌天下的傀儡啊。說著這個時代需要我,又不允許大肆動用武力,難道是讓我陪他們一起玩弄權柄嗎?”織田信長顯然對自己受到的掣肘相當煩燥不滿。
透過織田信長形同抱怨一般的發言,螢丸逐漸反應過來歷史真正被扭曲的地方。
從平安京時代中期開始,天皇的大權便旁落至近側大臣“攝政”與“關白”手中。而攝政關白政治的最興盛時期就是一條天皇統治期間,由藤原道長為首的藤原權力集團所帶來的。但被聖杯召喚而來的織田信長,她顯然是不會任憑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不僅反擊甚至會直接掀起變革。
而織田信長,為政時會撤除不必要關稅、鼓勵商業自由貿易、接待傳教士放眼海外。這胸中錦繡如屋的戰國英傑,由她所革新的政府必定會引導出絕對不同的時代。也許那會是一個更加繁盛的結局,但螢丸他們依然需要選擇阻止。
“抱歉啦,信長公。您的話,不應當被這樣的虛無之夢迷惑的。”螢丸小聲的說,眼神清澈堅定。
“是嗎?”意味不明地反問,織田信長的手握上了佩刀的刀柄,朗聲笑道,“那麼妄圖對抗人類、逆轉歷史,懷揣如此狂想的你們便拿出實力來給吾看看吧。若沒有瘋狂的覺悟,缺乏踐行到底的意志與力量,就死在吾手下,用亡魂凝視吾所倡導出的嶄新文明吧!”
“曝屍於三千世界中吧……天魔轟臨!這正是魔王的『三千世界』!”
伴隨着織田信長解放寶具的呼喊,自虛空中浮現的火繩槍有三千之數嗎?不。在魔王的威壓之下,那彷彿是以一個數量詞來概括的無窮無盡。
Emiya有些煩燥的嘖了一聲:“Archer難道都是這種無腦亂轟的類型嗎?”
然後,在火繩槍開始吞吐火舌,那鋪天蓋地的射擊即將到來之前,早已和己方陣營聚到一起的螢丸將自己的手覆到瑪修持盾的手上,沖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就靠你啦,瑪修。這種程度對你來說一定沒問題的。”
在迦勒底模擬訓練場中差不多摸清半從者少女底細的御主語氣中聽不出一絲的慌亂。
體會着因受到信賴與鼓勵而涌動的溫暖感情,瑪修握住盾牌,遵從內心本能呼喚出守護的壁障,“LordChaldeas(疑擬展開/人理之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