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秋鴻光只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他咬牙說:“我不是秋家公子。”

秋鴻光不當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反而跑到西河邊郡這個黃沙漫漫,堅硬幹燥的地方,從最普通的戍卒做起。每天起得比雞早,被當狗一樣訓,軍營訓練並沒有那麼多顧忌,打罵侮辱都是常有的事。後來他在都試中樣樣拔尖,當上了斥候,每天深入大漠探查匈奴的蹤跡,也是件要命的活。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也許因為年輕氣盛想要證明自己,因為一腔熱血想要保家衛國,或者就是單純的叛逆,不想依靠家裏做出一番事業,理由很多,總之他義無反顧來到軍營之中,沒有成就之前他不可能回去。

當兵最重要的是服從命令,他們來軍營前兩個月只需要學習辨認各種旗幟和指令。秋鴻光有很多想法,然而當小兵最好不要有想法,當將軍才需要想法。

秋鴻光想當將軍。

但如果不能出城打仗,沒有戰功,他不可能升遷。

霍屹還在等他的回答。

秋鴻光說:“我不是。”

如果他承認自己是秋家公子,霍屹因此免了他的責罰,那就是他輸了。

霍屹笑了笑,轉頭問旁邊的陶嘉木:“罔顧軍令,違反紀律應該怎麼罰?”

陶嘉木斟酌了一下,說:“仗責三十。”

違反軍令也要看違反到了什麼程度,嚴重的可以砍頭,陶嘉木揣測着霍屹的心思,說了個他認為合適的數字。

秋鴻光畢竟是秋家的人,如果他在軍營里被打傷打殘了,霍屹的麻煩就又多了一個。

仗責三十已經非常嚴厲,霍屹平時對手下的兵吏都很好,每天都會宰殺牛羊犒賞士兵,對官吏也十分大方仁慈,在他手下做事待遇非常優厚。甚至有相當一部分人就是因為每天能得到賞賜卻無用武之地,才急切地想要打一仗。

然而同時,霍屹平日裏對士兵的操練也非常嚴厲,尤其重視騎馬射箭的能力,他深知普通步兵對上迅捷如風的匈奴騎射兵沒有任何勝算。

他獎罰分明,在軍隊中聲望很高。

對了,西河邊郡這個地方,士兵比平民人數還多。

陶嘉木話音剛落,霍屹便說:“他是主犯,仗責五十,其他人三十。”

他看着秋鴻光,等他反駁或者放棄。

秋鴻光咬牙,不閃不避地看着霍屹,目光相當不友好,但他說的是:“我兄弟都是聽從我的命令,他們沒有違反軍紀,我願意代替他們領罰。”

旁邊的幾個人眼神頓時熱切起來,跪在地上要幫秋鴻光受罰。

霍屹心裏輕輕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讓他們行刑,自己離開了。

身後很快想起慘叫聲,不過秋鴻光那小子倒是一聲沒吭,霍屹覺得秋鴻光是個樂於和自己較勁,和規則較勁的人。

陶嘉木心裏輕輕吸了口氣,很快跟上霍屹,問:“你想栽培他?”

所有人都覺得霍屹是對秋鴻光有意見才會重罰他,包括秋鴻光自己,每一棍打下來他都記在霍屹頭上。

但陶嘉木非常了解霍屹,如果霍屹真的討厭秋鴻光的話,就會給他安排個輕鬆快樂的閑職,別想再碰軍隊裏一點實事。這樣不會得罪秋家,也不會把軍隊搞得烏煙瘴氣。為官這麼久,他終於學會了在妥協和原則中權衡。

但如今秋鴻光還是斥候小隊的隊長。

霍屹輕輕地點了點頭,練兵就像打鐵,需要千錘百鍊。

之後幾天,霍屹把自己埋在案牘之中,還接見了不少人。一年快過去了,下面都要報告一下今年的情況,霍屹也要進行各方面的人事調整。

長安那邊傳來消息,局勢越來越緊張,很多人都在觀望。

有些人知道,如果七皇子周鎮偊登基,他們就沒好日子過了。

那天沒什麼事,霍屹難得從床上爬起來,他一貫起得早,外面還是灰濛濛的。霍屹拿了弓箭,在院子裏射箭。

當他注視着靶子,手裏握着冰冷的箭矢與弓的時候,他會感到平靜以及些微的愉悅。

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箭矢脫手而出,命中靶心,旁邊有人鼓掌。

陶嘉木穿着厚重的襖子,把自己裹成一個球,勉強伸出手拍了拍,很快又縮回去。

一般人是不願意在放假的時候見到上司的,但他們還是朋友。陶嘉木進來之後,發現郡守府屋內屋外一個溫度,嫌棄地說:“你居然不點炭火。”

霍屹說:“還不是很冷。”

“你就是摳門。”陶嘉木對霍屹了如指掌,霍屹從不為自己花錢。

其實他非常有錢,除了朝廷發放的俸祿,他也會收一些地方豪強和手下官吏的賄賂。

他並不是剛正不阿清白廉潔的好官。

他十五歲入宮,在官場摸打滾爬十三年,付出過慘重的代價。

霍屹大部分錢都用在士兵身上,操練士兵是一件很花錢的事,朝廷發下來的錢根本不夠。當勞動力集中在校場上,就代表田地里的莊稼無人打理,他們還要吃飯,要穿衣,要養馬,生產少了,需求卻高了,這是個無底洞。

剩下的寄到了長安,自己幾乎是一分沒留。

他娘和侄女都在長安,是聖上牽制霍屹的人質。

陶嘉木坐了一會,去廚房煮了一碗羹湯,他非常擅長廚藝,對於調羹之道極為講究,日子過得精細無比。

他做羹湯的時候,霍小滿就站在旁邊打下手。

霍小滿擅長弓箭與劍術,但調羹的手藝奇差無比,堂堂郡守家連個廚娘都沒有。陶嘉木曾經專門教過霍小滿如何做飯,霍小滿只學會了怎麼蒸餅。

陶嘉木端着熱騰騰的羹湯進來的時候,霍屹正在一個名字上畫了個圈。

他們三人一起圍着喝湯的時候,陶嘉木問:“你想提攜趙承?”

趙承就是霍屹剛剛畫出來的名字,西河邊郡唐城縣縣令,是個年輕人。

“他前段時間破了一件大案。”霍屹喝了一口湯,他雖然過得糙,但還是識貨的,陶嘉木調羹手藝之高超,整個大越無人能及。

西河邊郡這個窮地方,也有幾個富得流油的地主豪紳。前段日子,趙承抓住豪紳張家的把柄,往死里折騰,挖出一個陳年血案。

張家在唐城縣的地位根深蒂固,流水的縣令鐵打的張家,趙承被威逼利誘,仍然不為所動,鐵了心要碰一碰唐城縣的利益網。他甚至差點在家裏被暗殺,然而他活下來了。

他活下來,張家就不好過了。

陶嘉木說:“他是不是太年輕了。”

霍屹笑:“年輕人骨頭才這麼硬。”

陶嘉木掀起眼皮,慢悠悠地說:“我記得他還頂撞過你。”

大越開國至今,經過多年修生養息,極為富裕。然而土地兼并日益嚴重,大部分財產其實是到了地方豪強手中。他們橫行地方,不守國法,經常與官府作難,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一般官吏只能聽之任之。

趙承出身低微,當上縣令之後,在唐城縣做了很多事。他以暴制暴,為了打壓地方豪強,無所不用其極。那些地主豪強犯了七分的罪,他能定十分,而且常用酷刑,甚至嚴刑逼供。

他手段過於陰狠毒辣,也從不聽人求情,不收取賄賂,和霍屹行事風格截然相反,曾經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罵霍屹與地主豪強同流合污。

霍屹一笑置之。

“他敢頂撞我,想必也不會怕長安那些權貴。”霍屹的聲音非常平靜:“我準備把他送到長安去,那位需要他這樣的人。”

能幹事,不拘泥於規矩,也不畏懼強權的人。

陶嘉木飛快地反應過來那位是誰——七皇子周鎮偊。

七皇子能上位,這是肯定的。然而他上位之後準備做什麼,需要什麼樣的人,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

霍屹不僅知道,還把周鎮偊需要的人才提前準備好了。

“趙承很有能力,那位會重用他的。等他在長安干幾年,就能出來在地方干一番大事業,最好還是來西河邊郡……”

這樣他就能順勢辭官回家,霍屹這麼想着。

陶嘉木看他陷入了奇妙的臆想狀態,開口問:“你當初是不是當過七皇子的侍讀?”

那時候陶嘉木是宮中郎官,為君主侍從,以守衛門戶,出充車騎為主要職責,隨時聽從聖上差遣,也會和聖上討論朝中之事。看上去沒什麼權力,其實是世家貴族的少爺們擠破頭想坐上的位置。

他們那時候還沒有多熟,陶嘉木對霍屹的情況不是很清楚。

“沒當多久,就一年的時間,我就進鎮北軍了。”霍屹說。

陶嘉木總感覺他有意避開了關於七皇子周鎮偊的討論,有些好奇地問:“七皇子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並不像一個小孩子。”霍屹斟酌了一會,說:“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那時候我就覺得他一定會登上至尊之位,如果他沒提前死在其他皇子手上的話。”

因為陶嘉木的問題,霍屹慢慢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時候他十五歲,被父親帶進宮中,當七皇子周鎮偊的侍讀。當時周鎮偊才五歲,面對皇上和妃子們的時候臉上有着可愛而適度的微笑,轉過身時,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他第一次見霍屹,就坐在高位上,努力擺出威嚴的面容,問他:“你是我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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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屹今年二十八,一枝花。

小皇帝十八,剛好小他十歲,年下狼狗攻,你們能接受嗎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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