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棋盤之上都已經分出了勝負,那提着水桶的姑娘短短不到十米的距離居然還沒走完。

宋越北看着她提着水桶用每步不到一掌的速度往外挪,那桶水在她這般柔弱為難的提法下看起來重極了,非要有個上百石不可。

他甚至懷疑等到天黑她恐怕都走不完一米。

敬沖,敬雲,敬密,敬歸四人站在檐下互相交換眼神,面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各個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相爺百年難得一見的帶回來個漂亮姑娘這都是當初他們親眼看見的,前幾日這姑娘擅闖書閣就為了堵相爺,相爺竟沒追究也沒責罰,反倒帶回從不讓婢女進的雙苑一同吃了頓飯。

這簡直是一樁堪比鐵樹開花的奇聞,傳遍了整個丞相府上下。

只有宋幽面無表情的抱着劍,仍舊是那副世上除了手中之劍,旁得一切都與他無關的冷漠樣子。

宋越北忍無可忍,“宋幽,去幫她把水提走。”

宋幽驟然被點名,他怔了一瞬,放下手中的劍走向還在一點點往外蹭的玉鴉,一把提起了她手中的水桶,“我幫你提,走吧。”

玉鴉有些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師姐讓她多觀察觀察目標,可她混進丞相府一天天的只顧着觀察地板和桌子了,不是擦地就是擦桌子,有時候還扛個大包。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她觀察宋越北,然後找到合適的時機殺掉他。這樣簡單的任務恐怕這輩子都完不成了。

完不成任務就沒辦法回山門,回不了山門就只能天天吃干餅,扛大包……

她痛定思痛,決定主動一些找機會去觀察宋越北。

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反正現在丞相府的佈局和路她都摸熟了,想要堵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宋幽提着水桶一路將玉鴉送了回去,兩個人並肩走在一起,她垂着頭悶悶不樂的樣子,幾乎從頭到腳都寫滿了失落。

宋幽盡職盡責的把她送到了珩苑,這才與她告別離開。

珩苑管事的曾嬤嬤本來就是得了梨襄的吩咐要好生‘照顧照顧’這小狐狸精,這才不停地把各種重活分給她一個小姑娘,存心要看她出洋相吃苦頭。

不料這人一去不回,一桶水打了整整一個時辰都沒回來。

曾婆婆自覺捏住了她的錯處,專門等在院門口就想等她一回來就一同發作好好治一治這小蹄子。

未曾料到的是這人居然是跟着宋幽一起回來的,那水桶還拎在宋幽的手上。

誰不知道宋幽成日跟在相爺身邊,只聽相爺一個人的號令,是相爺的左膀右臂,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她躲得遠遠的,別說對着玉鴉發作,根本不敢上前。

眼見着宋幽與玉鴉說了幾句話才離去,人已走得看不見了,她才敢走出來。

“玉小姐,您歇着吧。歇着吧。這水不用提了,我來提。您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玉鴉沒準是真得了相爺的青眼,梨襄再厲害還能厲害過相爺嗎?

她是不能跟着梨襄再摻和了。

不然她為難相爺的心肝,相爺回頭為難為難她,她怕是連活路都沒有。

玉鴉被搶走了水桶,她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態度轉變的曾婆婆,“不是還有木柴沒砍?”

曾嬤嬤哪裏還敢讓她砍柴,她一張老臉笑得全是褶子,“沒事。讓那些大老爺們去砍吧。玉小姐您今天早點下工,就快點回去好好歇着。”

玉鴉想起早上曾嬤嬤定下的規矩,做不完活就沒飯吃。

她心頭一緊,頓生出許多的不滿,“不做完這些活,就不能吃飯,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吃飯?我可以做完的!你不能把我趕回去,扣掉,我的口糧。”

她才不要餓着肚子回去跟人擠一張床。

哪怕是兩塊干餅,吃了也比沒吃好,要真是一口吃的都吃不到,她晚上肯定睡不着。

她拿着斧子急急忙忙的就要往柴火堆沖。

曾嬤嬤死死拉住她,她急得聲音都在抖,“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小祖宗。我給您賠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好好歇着吧,這用不着您。”

玉鴉很執着,“不行,你放手。我就要做。”

她才不想干不完活餓肚子。

曾嬤嬤心亂如麻,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裝傻故意為難她,還是真傻。

“不扣你口糧,沒人扣你口糧。玉小姐,你想吃什麼只管給我說,老婆子去給你弄。”

玉鴉搖頭不肯信她,“我才不信。”

曾嬤嬤陪笑道:“玉小姐,以前都是老婆子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您這麼大的本事。”

玉鴉聽得雲裏霧裏的,這丹陽城還有山嗎?

這老婆婆既然知道有泰山,怎麼還會有眼不識?

這人又在說些她聽不懂的話了。

玉鴉沉默着用冰冷的眼神盯住曾嬤嬤,防止露怯。

曾嬤嬤讓她看得心虛,看來她這兩天的刁難是真讓這位小祖宗給記恨上了。

她心中愈發肯定玉鴉肯定是搭上了相爺,如果不是搭上了宋越北,這人哪來這副底氣。

她的態度熱絡,“玉小姐,那些干餅有什麼好吃的。小的給你買點飯菜,權當為之前的冒犯賠罪。你想吃些什麼?”

玉鴉猶豫了片刻,才慢吞吞的念了幾個山上從師兄口中聽到的菜名。

她從下山起就一直想吃好吃的,這些菜也不知道想了有多久。

曾嬤嬤聽得一陣肉痛,她更加確定這個小狐狸精是故意裝傻充愣,仗着相爺對她的寵愛在威脅她。

她對着玉鴉咬牙切齒,玉鴉抬眸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那雙狐狸眼看人總帶着三分凌冽的冷意。

玉鴉微微眯了眯眼睛,曾嬤嬤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總覺得這姑娘的眼神怪邪性的。

怪不得人說她狐狸精,那眼睛真像是狐狸盯着肉,透着股平常姑娘沒有的兇狠,又冷又凶。

她咬了咬牙,“行,婆婆這就去給你買。你好生回去歇着吧。婆婆買來就給你送去。”

玉鴉提前下工回了下人房等着,雖然不知道這一貫喜歡把最累最髒的活派給她的老婆婆怎麼突然就這麼好心。

沒準北梁的老婆婆就是經常會突然發善心呢?

宋越北本以為讓宋幽將人送走這事情就算完了,沒想到情況卻一日日變得越來越糟糕。

不管他走到哪裏,玉鴉都總能用各種理由在他周圍出現,攪得他心煩意亂。

她甚至過分到去正西方的澤苑拿塊布都能繞道完全對角線的正東方假山來看他,一見到他就完全不走了,那雙眼睛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幾次三番下來,他這麼個男人都被她看得面上發熱,她卻仍是那副做派,根本不在乎臉面。

這是赤/裸/裸的勾引,更是光明正大的騷擾。

他都替她不好意思。

但玉鴉本人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只是在盡職盡責的完成師姐給她佈置的任務,觀察任務目標,尋找合適時機殺人。

她越了解宋越北,以後動手的時候就越有可能一擊必中全身而退。

所以每一次靠近他的機會,她都會努力把握仔細觀察,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以敬沖為首的敬字四人組已經完全習慣了玉鴉時不時的‘巧遇’,他們每天都在樂滋滋的看戲。

從前宋宰相天天日理萬機,畢竟天子年幼,整個大梁都指着宋宰相撐起一片天。

許多人都以為宋越北每天生活的紙醉金迷無比滋潤,只有他們這些離宋宰相最近的人才會清楚宋越北的生活里除了公事和應酬便只有三隻貓。

他性格很難捉摸,對於物慾要求很低,但規矩卻不少。

不僅本人的生活如一灘死水,連帶着他們這些人的生活也是死水一般。

但自從這個名為玉鴉的美人橫空出世,大家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就填了很多樂趣。

敬沖撥弄着手裏的火燭,想着白日裏的情形,壓低聲音對敬密說道:“這玉小姐成日的在相爺面前晃,我覺得要不了多久咱們府中應當就會有女主人了。”

敬密吹滅長廊邊的一盞燭台,“要我說啊,這玉小姐膽子也是真大。我從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姑娘,富貴險中求。反正讓我天天往相爺身邊這麼湊,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這麼干。”

敬雲笑道:“你敢也沒用。相爺那樣的性子,若真是半點都沒有動心。以前也不是沒有往咱們雙苑跑的人,前年那個皇後娘娘送來的什麼宋美人,不是就送了幾天湯,結果轉頭就讓相爺當個玩意一樣送去了衛王府上。還有屍骨都已涼了的那一位追了相爺多少年,一片痴心最後又是個什麼下場……”

敬沖跟敬雲交換了一個眼神,壓低聲音感嘆道:“可不是,入過咱們丞相府的美人多了去了,圍着相爺轉的女人也不少。相爺能這般容忍的,這可是頭一次見。”

敬雲喃喃道:“像是這位這樣漂亮的美人,也是頭一次見啊。我要是相爺定捨不得玉小姐成日這般費心苦等。”

敬雲翻了個白眼,吹滅了廊上掛着的一盞燈籠,“你也不照照鏡子,人玉小姐能看上你嗎?”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咳嗽,幾人齊齊噤聲,回過頭便見着樹叢後轉出了人。

敬沖提着手裏的燈籠往前照了照,這才看清原是梨襄帶着兩個丫鬟。

“姑姑這麼晚來雙苑是有什麼事?”

“皇後娘娘賜下兩斤嶺南道貢上來的水果,這些都是趁新鮮吃最好。我便送了來。”

見梨襄面上含笑神色如常,彷彿根本沒聽見方才幾人的議論聲。

敬沖這才稍稍放下心。

他從梨襄身邊的丫鬟手中接過水果,口中客氣道:“辛苦姑姑走這麼一趟。”

梨襄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亮着的燈火,“我人已來了,我看相爺屋中燈還亮着,不至於連進屋都不肯讓我一進?”

敬沖有些為難,他推脫道:“這會兒的確已經晚了。姑姑走這麼一趟也辛苦,還是早些回……”

宋越北不近女色,苑中伺候着的就只有他們四人,身邊雜事一應都歸了他們,府中的婢女寸步不能近身,這都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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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臣與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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