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梨襄掩唇一笑,“跟我怎麼還客氣上了?既是辛苦,讓我進去坐一坐又何妨。相爺那裏我替你們交代。”

話都說成了這樣,敬沖跟敬密對視一眼,倒是不好再開口阻撓。

梨襄一進門便見到宋越北伏在書案上不知在寫寫什麼,敬沖敬雲他們四人不敢打擾,只將方才梨襄所送來的瓜果洗了在桌上送了一盤便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梨襄緩步走進書案,宋越北本以為全神貫注在手中的公文上,察覺到有人靠近直覺是敬沖他們,倒也沒留心。

直到那人在他身側站定了片刻,他才察覺出一些不對,皺眉抬頭看去。

“梨襄,你怎麼會在這裏?”

梨襄一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替敬沖他們四人開脫道:“不怪敬沖他們,是我見你在忙,沒讓他們擾你。”

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她在府中近乎於半個主人。

宋越北不許書閣,書房,雙苑進人,但她卻不同,這三處她大多隨意進出,只要對他解釋兩句,他一般也不會在意,更不會責罰。

畢竟比起府中其他的奴僕,她到底是有所不同。

這樣悄沒聲息的闖進來,她以往也做過許多次。

只是這一次宋越北心中卻有些不快。

他合上案上的公文,淡淡道:“下一次還是通傳了得了我的應許你再進來為好。你已是老人了,府中的規矩本不該讓我再多說。”

梨襄心中一沉,總覺得他最後一句話似乎別有深意,像是在敲打她什麼。

她面上笑容溫和,“這一次是我冒失了,不會有下一次。相爺可不要因此惱了我。”

白貓從一旁的架子上輕靈的跳了下來,梨襄被嚇了一跳,她驚叫着下意識地想去踢開貓。

白貓靈巧地跳開躲過了這一腳。

一腳落空,梨襄皺了皺眉,眼中露出了幾分嫌惡。

宋越北看在眼中,他連忙抱起了地上的白貓輕輕安撫。

“這麼晚來是有什麼事嗎?”

梨襄緩過神,她笑着向靈煥伸出了手,試圖摸兩下補救一下,“這貓好可愛。比我上一次見它好像又長大了一些,皮毛更漂亮了。”

她以往來雙苑都很少能碰到貓,這三隻貓里那隻大黃貓最親人,她也見得最多,白貓見過幾次可它都不往人身邊靠。

至於黑貓更是見都沒見過,只聽旁人說才知道雙苑有一隻黑貓。

不料她這一伸手,原本十分溫馴的趴在宋越北懷裏的白貓卻齜了牙沖她哈氣。

梨襄的手定在了半空中,她的笑容有些掛不住,“這貓,這貓怎麼這麼凶。”

宋越北往後退了兩步,“若有什麼事就直說。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是不好。”

梨襄擠出笑容,“聽說最近有個婢女成日往相爺身邊湊,企圖攀龍附鳳。府中的人都在議論紛紛,相爺,為了您的名譽,這等膽大包天的奴才我看還是早做處置為好。”

“議論紛紛?”宋越北漫不經心的撓了撓白貓的下巴,溫聲問道:“他們如何議論的?”

“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話,”梨襄小心的注意着宋越北,火光在他肩頭鴉青色的緞子上映下晃動的影,盤在他肩頭的四爪蟒半身隱沒在黑暗中,被照亮的怒目面容十分懾人。

他垂着眼望着懷中的貓兒,清雅俊秀的面容上總帶着倦色,似乎對任何東西都始終興趣缺缺,無形之間便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頓了頓,“我學來都怕污了相爺的耳朵。”

宋越北仍未發一語,梨襄越發摸不准他的心思,她勉強按耐着的妒意在一片寂靜中蓬勃而出。

“府中人都說那個叫玉鴉的婢女用美色勾引相爺,相爺定是與她有了首尾。”

“他們說相爺也不過是個好色的男人,算不得是什麼君子。”

“還有人說這卑微的下仆將來會是府中的女主人。”

梨襄滿懷惡意的說完這些話,雙眸信賴又期待的看向宋越北,“我知道相爺根本不是這樣的人,相爺是君子,都是這個女人下賤放蕩。絕不能繼續讓她留在府中毀了相爺的名聲。”

“君子?”宋越北玩味的將這兩個字在舌尖品味了一番,他似笑非笑道:“真沒想到,我在你眼裏居然是這樣的形象。”

梨襄沒能等來宋越北的大發雷霆,她不知所措的問道:“您不想處置……”

“府中的下人的確是該處置了。一群人成日不好好專心做自己的事,居然敢在背後嚼主人的舌。這些話傳進你的耳朵里,你該做的事是將她們一一處置了,而不是拿着一幫奴僕的話來找我。”宋越北打斷梨襄,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沁着冷意,“梨襄,你如今是怎麼了?府中的規矩你是全忘了嗎?”

梨襄沒想到宋越北不處置玉鴉這個罪魁禍首,反倒要堵住其他人的嘴。

以往宋越北分明從不會在乎一個美人的去留,府中之事只要她提了,他就不會有其他的主意。

這一次怎麼會開始在乎起一個美人的去留了?

難道這個玉鴉的分量果真與從前那些美人不同?

不,她了解相爺,以相爺這般大方的性子,但凡得了相爺青眼,無一不被提攜,一夜之間青雲直上。

相爺從不吝嗇對身邊之人的饋贈,厚待所有朋友。

他若是真喜愛一個女人,定然會不吝惜金錢和寵愛,給她華服美衣,世上最好的一切,不屑於有一點掩藏。

可那玉鴉時至今日仍留在下人房,日日做着苦活。

若不是因為這個緣由,她怎麼會有底氣來走這一遭。

莫非,她猜錯了?

她心亂如麻,臉色變了變,“相爺說的是。可即便處置了一兩個人,堵住他們的嘴容易,可他們心中定然還是會這樣想,相爺,你難道真的喜歡那個卑賤的美人嗎?”

“你逾越了。”宋越北垂着眸將懷裏的靈煥往上託了托,“下去。”

梨襄狼狽的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他一人,再一次恢復了安靜。

宋越北撓着靈煥的下巴,他盯着燭火,神色複雜,“我真的喜歡她嗎?她出身卑賤如塵泥便也罷了。性子放蕩輕縱,定然是讓人仔細調/教過的玩物。身子不知道經過多少人,一點朱唇萬人嘗。我怎麼能喜歡這樣一個女人?”

靈煥軟軟的喵了一聲。

“你也覺得我說得對。你說一個女人怎麼能這麼不知廉恥呢?她天天跑來費盡心思地勾引我,簡直陰魂不散。真煩人。”

窗外響起幾聲貓叫,原本懶洋洋地趴在宋越北懷裏的白貓一下來了精神,它盯着窗外瞪大了湛藍的眼睛。

貓叫又響了兩聲,它彷彿得了什麼信號從宋越北的懷裏躥了出去,幾下就消失在了窗口,一頭扎進夜色。

宋越北側耳聽了聽窗外的貓叫,微微皺眉,他低聲喃喃道:“奇怪,不是圓圓也不是烏月,院子裏又來了一隻貓嗎?”

他推開門,看了一眼守在門前的敬雲和敬沖,“進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想起方才梨襄姑姑離去時的神情,頓生出不妙的預感。

宋越北立在門廊下,“還不進來。看來我是請不動幾位了。”

二人硬着頭皮跟着宋越北進了門。

宋越北摩挲着左手拇指上一枚象骨扳指,“雙苑的規矩,我看二位是人貴事忙,忘得差不多了。”

二人頭皮一緊,齊齊跪倒在地,口中不敢有一語分辨。

他們二人跟在宋越北身邊已有數年,清楚越是這種情況下越不能分辨。

相爺最恨他人浪費他的時間。

所有的辯解在他眼中都是浪費時間。

宋越北溫聲道:“雙苑的規矩,你們來說一遍。”

若說先前對於宋越北為何動怒還有幾分不明,聽到此言,二人心中都清楚了緣由。

敬沖低聲說道:“只有我們四人與宋幽可以進出,旁人進出都必須通傳。”

敬雲補充道:“婢女不得踏足半步。”

宋越北看了他們半響。

敬雲額上沁出汗水,敬沖面色慘白。

放梨襄不經通傳就進來,無疑破了規矩。

敬雲低聲說道:“從前梨襄姑姑這般做過,我們見相爺沒有計較,便以為……以為……”

在宋越北越來越鋒利的視線下,他結巴的說不出話來。

“你們倒是會揣度我的心思,”宋越北似笑非笑,“我倒是該誇你們兩句替我着想對不對?你們為了我着想,就替我改了規矩。看來這雙苑的主人不是我,原是你們三位。失敬了。”

敬沖敬雲嚇得面無人色,深深得垂下頭再不敢發一語。

宋越北的聲音冷了下來,“雙苑的規矩,你們聽好了。別說是婢女不得入,哪怕是一隻母貓,一隻雌鳥都不能放進來。”

敬沖道:“記住了,這一次真記住了。”

敬雲說道:“哪怕是只母老鼠,我們都絕對不會放進來。”

“五十杖給你們三人長長記性,”宋越北走到書桌后查看書架,“下去。”

二人鬆了口氣,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日子一日日的過去,只要他回到府中,便總能遇見玉鴉。

她整日費盡心思的往他面前湊,勾引的心幾乎路人皆知,從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

宋越北對於她這樣光明正大的勾引表現得至始至終都十分冷淡。可要說震怒降下責罰倒又沒有,引得旁人議論紛紛,誰都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宋越北坐在書案后靜靜翻着書,往日這個時間一向是他一天中最專註的時候,但現在他卻靜不下心將書看進去。

眼中盯着書本上的字句,腦子裏卻都是白日那雙漂亮眸子遠遠的望着他,眼瞳在陽光映照下,晶亮如星辰。

她目光流轉間便是媚意橫生,好似旁得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他閉了閉眼,煩躁的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專心看書,再次睜開眼盯着書本。

只是沒看幾句,腦子裏又塞滿了不相干的東西。

他放下書思緒繁雜,他知道自己不是君子,從來都不是。

他手中染過許許多多的血,慾望如同深不見底的峽谷,難以被填滿,更難以被滿足。

他總是立在峭壁上儘力無視面前的深不見底的峽谷,聽着崖下的濤聲艱難的剋制着更進一步的慾望,他不想被慾望的浪潮裹挾淹沒,推向更加危險的境地。

可每一次見到她,他都無法否認,自己被她所引誘,受到她的吸引。

她就像是在峭壁之下隱藏在惡浪中的妖物,嫵媚的身姿若隱若現,勾人的歌聲令人發狂。

他站在峭壁上搖搖欲墜,甚至無數次想跳下去。

就此被淹沒也在所不惜,只想握住她的手,品嘗她豐滿誘人的朱唇,將他所有下流的慾望與想法都統統在她身上實現。

他瘋了一樣想得到她,僅僅只是這個想法都足以點燃他的身體,讓他的心跳失去頻率。

她讓他心煩意亂,總是如此。

他用理智與之搏鬥,放任她的靠近,將此視為一種磨練。

他相信自己不會被美色所迷,不會被區區一個女人所擊敗。

他按下心頭的思緒,從書架上找出一本靜心咒,開始一字一句的謄抄起來。

窗外的貓叫聲又響了起來,他停下筆側耳仔細聽了聽,又是那隻他沒見過的貓。

這貓總是晚上來,白天沒聽它叫過。

聽聲音應當就在院子裏徘徊,來了幾日了,它到底長成什麼樣,宋越北仍沒見過,只是晚上會聽到它的叫聲。

貓叫了一聲,其他的貓就也跟着叫了起來,宋越北聽着此起彼伏的叫聲露出笑容,“來了沒幾天就跟原住民都混熟了。難得烏月竟也湊這個熱鬧。這般有緣,倒不如我再養一隻好了。”

他放下手中的紙筆,從桌下拿了一枚乾魚,走到窗前向院子裏看去。

恰好一聲貓叫聲響起在他的頭頂,他順着聲音抬頭,面上的笑容僵住,捏緊了手裏的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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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臣與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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