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3）

池寐呼吸急促起來，他盯着陶山澤如水般的雙眸，淪陷其中，卻想停留在這一刻。

他們唇齒相依，在那一刻，交換了彼此最深切的溫柔。

池寐不再是屬於混沌界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獸，他變成了這個屋子裏只屬於這個人的人。

雖然一切都是鑄造在夢境之上，雖然一切以一場幻境開始。

房間的燈變暗，在彼此深沉的視線中，交融的不分你我。

……

池寐睜開眼睛，看到身下還是微涼的白玉瓷磚，他碩大的尾巴不停的搖晃，抬眸處是混沌不清的濃霧，而在霧氣中有一個紅色的身影，那個本應該出現在他床上的人如今卻站在濃霧冷冷的當中看着他。

“陶山澤？”

他喊道。

沒有回答。

之後，紅衣少年的身影模糊不清，像是鮮血滴入清水中，變得越發黯淡起來，身影重新回歸到濃霧當中，那種心悸的感覺重新出現，池寐不會忘記當時在塔里看到的場景，陶山澤不顧自己是凡人之軀孤身一人前來找他。

儘管他知道，很大程度上回不到人間，他是抱着赴死的念頭。

明明他那麼怕死。

明明他想活着。

他經歷那麼多聊齋中的幻境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治癒他的癌症，以一個健康的軀體重新活下去。

但是在那一刻，他微笑着，之後他的靈魂被撕咬開來，被那些無妄海的怨靈拖進了深淵中，再也沒有找到陶山澤的靈魂。

“陶山澤？”池寐再次喊了一聲。

從濃霧中傳來一個聲音，“不要再來找我。”

那個聲音帶着說不出的冷淡，似乎他們之前如同死敵和仇人，。

忽然，在濃霧中有厚重的紅蓮花綻放，那紅蓮變成了簇簇火焰，轉而蔓延開來，帶着強勁的力道像池寐湧來。

池寐四肢僵硬無比，但如同施了定身咒，他無法動彈，但如果這把火是陶山澤放的，他也甘之如飴。

“你說清楚？”

“你以為我喜歡你？笑話，無欲無求才是追求，若是談及喜歡便要遭受天雷的痛苦，我要怎麼承受。”

那聲音盤旋在池寐耳邊，他目眥欲裂，每一個字都剜在他的心上，可是直到這個時候池寐還在說：“你不要走，求求你留下來。”

“留下來？”那聲音在冷笑，但確實是陶山澤的聲音，“留下來在無妄海遭受身心俱滅的痛苦嗎？”

“留下來在聊齋世界裏受苦嗎？”

“留下來做你的犧牲品，為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慾嗎？”

“不是，不是的……”

池寐心如刀絞，直到一束光如同流星劃過般綻放在他的周圍，所有的烈焰焚燒消失不見，冰涼的感覺充斥全身，在冰涼中似乎還帶着一絲溫熱。

“池寐……”

池寐聽到有人在叫他。

他的眼皮在打架，終於睜開眼眸，卻是濡濕一片。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陶山澤笑意盈盈看着他。

池寐難以置信伸出手去摸他的臉，帶着溫熱和滑膩，一時之間他移不開視線，都說神仙不會做夢，就連食夢貘都說他們沒有夢，但他怎麼會在食夢貘的夢裏做噩夢呢？

“幹什麼啊？睡覺的時候一直叫我的名字，你夢到什麼了？”陶山澤問他。

他剛剛從被窩裏爬出來，身上帶着說不出的清新和溫熱，池寐攬住他的腰窩，將他往懷裏帶，這種撞個滿懷的欣喜讓剛剛的陰翳一掃而光。

“沒什麼，就是夢到你不喜歡我了。”

池寐輕描淡寫說道。

在他和食夢貘寫的夢境裏，陶山澤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一個等着他回家的愛人。

他想駐足在這個夢裏，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怎麼會？”陶山澤輕笑，眼窩笑成一團花。

他這副樣子，美好的不像真實。

池寐探身過去親他的眼眸，微熱的觸感帶着濡濕的溫度讓池寐留戀萬分，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結果惹得陶山澤的不滿，“好了，昨晚已經親太久了，今天你說什麼也要出去找工作了。”

“找工作？”

池寐攬着陶山澤坐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懷裏，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找什麼工作，嗯？”

“你忘了啊？昨天你還說你不想在在家被我養，你也要自食其力。”

“自食其力？”池寐心裏驚嘆食夢貘造夢的水平竟然如此之高，他都沒有這個設定，食夢貘竟然能做出來。

“是啊，我平時做做美食博主確實可以讓我們兩個人生活的很好，但是你長時間在家獃著也不利於你自身的心理健康啊。”陶山澤道。

池寐心裏十分滿意，陶山澤做飯真的很好吃，之前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明明是在地獄見到他，卻被他的廚藝吸引，他當時在十寒地獄禁慾那麼久了，那些美食就讓他體驗了人間煙火。

“好，那你想我做什麼呢？”

“你不是說之前有一家書店招店員嗎？”陶山澤道。

“書店？”

“是，一家古籍書店，還是隱藏在巷子裏，雖然掙得不多，但是樂在清閑，有很多時間可以看書，研究以前的文學。”陶山澤邊說邊翻出手機，在照片里翻了翻，果然有一家古籍書店的招聘廣告，“你看，這還是你發給我的，你今天可以去看看。”

陶山澤將照片舉到他的面前，扭過頭，不經意對上了池寐含情脈脈的眸子，一時扭開脖子，卻沒有避開池寐的深吻。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濕漉漉的吻。

“好，我吃完早飯就去，今天你想買什麼嗎，我覺得我應該送你一個禮物。”池寐道。

“為什麼送我禮物？”

“慶祝久別重逢。”池寐定定說道，明明是玩笑話，但他說的十分認真，在兌換着一個活在他夢中的承諾。

“哪裏有？我們每天都見面啊。”陶山澤笑笑，推了推他的胸膛，“真是的，大早上的，你到底想做什麼。”

陶山澤最近也感覺很奇怪，自從進入了夢境看到陶山澤之後，他的欲|望與日俱增，現在感覺越來越奇怪，他之前從未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團火在他的胸膛里，之後上躥下跳，不管他怎麼發泄都無法鬆懈。

這是危險的兆頭，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凡人，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提前衰老就無法配上陶山澤的美貌。

“好了，你把照片發給我，我去古籍書店看看。”池寐道。

“你自己不是有嗎？”陶山澤反問。

“我給弄丟了。”池寐捏了捏他的臉頰，果然十分鬆軟。

招手就可以有出租車，他將地址給司機看，司機道：“這個位置比較偏，我只能停在巷子口，你要自己走進去，具體在哪還得你自己找。”

池寐答應了一聲，仔細看着照片中的牌匾。

上面是燙金的大字，——古籍書店。

門口豎立着兩個小獅子。

一時之間沒覺得哪裏不對，直到他七拐八拐到了書店門口。

從下車到走到這裏足足走了一個小時，就像是一個迷宮。

“不對。”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門口的小獅子和記憶中的不一致，他重新點開照片，這一次對照着獅子，發現照片中右邊的獅子是往右看的，結果現在正正看着他。

他四顧無人，手中捏了一個決，明明是普通凡人褐色的眼珠瞬間變成淡金色。

在他的面前已經沒有了書店，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布下重重結界的四合院。

這種結界不是很常見，需要布施的人手寫符咒，就算快都要寫個數十年，更別提慢，考驗施咒人的耐心。

這種咒叫隱咒。

通常是防止九重天或者天界、神界發現而設的咒，大都是鑄造大錯不想被九重天發現偷偷躲到人間或者是單純不想被九重天發現而設。

池寐覺得不對勁，這食夢貘造夢造出一個和陶山澤一模一樣的人還可以理解，但是這個院落明顯不屬於人間，完全不在他的要求範圍內，他這麼認真？自我發揮這麼好，池寐仔細看着，還覺得這個四合院還有點熟悉。

門口哪裏是什麼石獅子，分明是兩個看門的小獸，如今看到他渾身冒着金光，自然不似凡人，也不再隱藏自己。

“大人有什麼吩咐？”

其中一個小獸作揖說道。

“你們主人是誰？”池寐問道。

“我們主人乃是城隍爺。”

在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池寐幾乎是瞬間反應出宋燾。

不過隨即否定，城隍遍地，歷任無數。

最主要的是，這是池寐編出的夢境，本來出現看門獸就已經超出了他的夢境。

他從未和食夢貘講過宋燾的事情，如果食夢貘還能編出除非他進入過聊齋塔，知道他在聊齋塔中經歷了什麼。

那是心魔，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心魔，只有他知道，別人怎麼會知曉呢？

“帶我進去見他。”池寐道。

看門獸眨巴着碩大的眼睛，“這個，今天主人不在，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那他去哪裏了？”

“不知道，主人只告訴我們如果有人來叫他進屋喝口茶。”

“喝口茶？”池寐心中的感覺越發強烈。

“好。”他點點頭，走進了四合院。

當看到一處錦鯉遊動的屏風時，池寐像是有了答案。

而滿室飄着書香的味道。

在案几上放着一杯尚且溫熱的茶水，上面漂浮着一瓣葉子。

這裏有香茗，有書香，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宋燾？”

忽然之間，門開了，一身中山裝的男人走進來，站在了池寐面前，“是我。”

“你怎麼會在我夢裏？”池寐難以置信，“這是我叫食夢貘織造的夢，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在說什麼？”宋燾坐下來，他身上帶着一股清爽的涼意，“我剛從九重天回來，你讓我歇會。”

“九重天？”池寐覺得彷彿不是自己在說話，

“不，等等，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裏是人間。”宋燾一臉無奈地看着他，甚至上前想要去摸摸他的額頭。

卻被池寐一把躲開了，“你不能碰我，我現在是有家室的男人，我要為我的伴侶負責。”

宋燾：“……”

“還有我入塔的記憶你為什麼會知道？不，你為什麼會認識我？”池寐已經語無倫次。

“你不也認識我嗎？”宋燾盯着他，喉結上下滾了滾，估計別的話都隱藏在了喉嚨里。

“人間？”池寐盯着他看。

“對啊，如果是食夢貘織造的夢境，怎麼會把我也織進去。”宋燾喘了口氣，重新煮了壺茶，“能在這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池寐終於想起了他要問的第二個問題，“我當時入塔的心魔你也會記得嗎？你明明沒有在塔里，在塔里的是楚崱。”

“這個啊……誰知道呢。”宋燾笑而不語，“回去問問你家陶山澤吧，看看為什麼你會在這裏，為什麼我會有屬於你們的記憶。”

“我們？”

池寐回去的路上還在想宋燾話里的意思，難道自己真的是在人間，不是食夢貘織造的夢境？

但是如果他要醒來就要完整做完一個夢，如果宋燾說的是假的，他急於醒來就會離開陶山澤……

他不想走。

這個夢過於美好旖旎，是大片花田上朵朵盛開的鮮花，明亮的耀眼。

他腦子亂了，走路回去的時候看到一家甜品店好多人在排隊。

陶山澤應該會喜歡吃吧？

他記得陶山澤的手感軟乎乎的，如果吃蛋糕的時候臉上蹭到奶油會不會也一樣可愛呢？

隊伍很長，每個人都翹首以盼。

池寐吸了一口氣，他可以打一個響指，那樣所有人的動作都會停止，他可以施施然走到最前面，不用排隊就可以給陶山澤買一塊蛋糕。

但他沒有這麼做，他站在隊伍的最後面，這讓他有真切感。

覺得這份蛋糕也更加可貴。

蛋糕是乳白色的，上面點綴着抹茶味的巧克力，有星星點點的綠茶，倒是和宋燾屋子裏的有點像。

池寐拎着蛋糕往家走，這種感覺從未有過，他知道家裏有一個人在等着他，一室暖光，帶着滿滿的愛意。

陶山澤的房子需要路過一段很偏僻的小徑，今天恰巧路燈壞了，池寐拐過彎的時候就聽到有一個刀刃刮在牆上尖銳刺耳聲，緊接着傳來低啞的威脅聲，“交出來。”

“不要。”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池寐知道，這是遇上搶劫的了，得益於陶山澤家裏的電視機，他了解了很多關於人間的知識，這樣的人將來會得到報應的。

他手裏拎着蛋糕，剛想把蛋糕放在一旁的牆邊去制服那個男子。

結果下一刻，一道黑影似乎裹挾着黑暗，帶着強硬的力道襲來，生生將那個持刀的男子逼到了牆上，刀尖郎當一聲掉在地上。

那力道逐漸顯示出一個瘦削男子的身形，雖然看着瘦，但是身後肌肉明顯，流暢的線刀鋒般劃過。

緊接着，黑色的魔障化為齏粉消弭無蹤，持刀的男子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池寐重新拿起蛋糕，看來有人替他出手，還是一個狠角色。

“你沒事吧？”

聲音傳來，池寐拎着蛋糕的手一抖，差點沒掉在地上。

那聲音昨夜還婉轉在他的耳畔，卻不是熟悉的親昵，帶着冷冽的疏離。

竟然是陶山澤！

他為什麼……池寐躲到暗處，陶山澤明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啊。

而此時，巷子裏路燈閃了兩下，暈黃的光鋪灑開來，映出陶山澤柔和的側臉，帶着些許陌生。

“沒事。”是女孩子顫抖的聲音。

“沒事就好，注意安全。”陶山澤道。

“我真沒想到在這附近竟然有搶劫的，我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真的謝謝你見義勇為，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女孩子啜泣起來，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沒事。”陶山澤道。

“那個，我可以加你微信嗎？我也在這附近住，要是我回來晚了，你可以出來嗎……”女孩子明顯膽戰心驚的勁頭沒有過去，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看着陶山澤耳尖紅了。

“抱歉，我是來接我老婆回去的，他也在走夜路，今天只是湊巧。”陶山澤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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