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麒靈沉默下來。
良久。
“是大人考慮周全，那這謠言……”
“時間久了自然消散。”
她行禮，轉身退出去。
行吧，也不是什麼大事，別人愛傳就傳吧，她又不會少塊肉，反正女官普遍沒有好名聲，誰真的在乎她們清不清白呢？當然她們清不清白也不關他們的事。
心境驟然開闊。
看來還是她不夠穩重。
回到官署，翁嫻居然還在，問她：“大人怎麼說？”
“大人不屑解釋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就讓謠言隨時間慢慢消散。”
“哦。”翁嫻有些失望。
她拍拍翁嫻的肩膀。
“你還不了解大人嗎？唯我獨尊，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她有一點猜到翁嫻的想法，大概希望易恩陽澄清與她沒有關係的同時表明他的女人只有翁家姐妹，但說實話，易恩陽與她撇清關係還有百分一的可能性，後者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一的次方了。
“人啊，有得必有失，能給你榮華富貴的人往往吝嗇給你最基本的感情。”她感慨。
翁嫻苦笑，“庄大人，幹嘛好端端的說戳人心窩的話。”
“抱歉抱歉，我不是說你不好，是說易恩陽不好。”
“我也不准你說大人不好。”
“好好好，是我不好。”
翁嫻嘆氣，“其實我是有心理準備的，大人未來的新歡，就算不是庄大人也會是其他人，以色侍人終不能長久的道理我明白，況且我和姐姐的姿色不過中上。”說著瞥了她一眼，“若我有庄大人的容貌和聰慧，或許還有勇氣爭一爭。”
麒靈一個激靈，兩手在胸前打叉。
“別，你拍我馬屁也沒用，你不讓我說易大人的壞話我可以不說，但作為朋友我給你忠告，你們姐妹目前的狀態不穩定，如果不準備走仕途，乾脆趁現在多攢錢，以後開店做生意之類……不過你們說的開青樓我後來想了下可能不合適，主事的人得八面玲瓏才行，你們姐妹這樣嬌滴滴的姑娘容易被欺負。”
翁嫻撲哧笑出來，“原來庄大人這麼認真為我們考慮過，那以後我們跟着庄大人做生意可好？”
她覺得不太好，她跟陸重錦合作叫合作，跟翁家姐妹合作那叫做慈善。
又建議：“或者你們也可以考慮多買些鋪子、莊子，收租才是從古至今最幸福的行當啊。”說著她自己都心動了。
翁嫻一邊笑一邊點頭。
她其實很喜歡聽麒靈說話，總會不自覺跟着她一起神采飛揚。但是從麒靈的官署出來后，她望着暗下來的天色，情緒復低落下來。
她不後悔跟隨易大人，但如果可以，她希望時間能退回到更早以前，那時候的她們仰望追逐易大人，懷抱最美好的幻想，雀躍着眺望未來。不像現在，已經清楚地認識到冰冷現實，只能掙扎着，祈禱時間過得慢些再慢些。
想着心事，一不留神被地上的石頭絆倒，手掌擦破了，膝蓋也隱隱作疼。
一道長長的黑影投射在她面前的地上。
她回頭，看見庄柔的一個令史站在不遠處，擔憂又拘謹地望着她這裏。
因易大人之故，官吏都對她們姐妹倆格外客氣討好，看見她們摔傷了定要上來關切一番，去通知大人的親隨或御醫。庄柔的這個令史是怎麼回事，就這麼傻獃獃地看着，要不是臉上表情還算真誠，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看自己笑話。
一走膝蓋就疼，她怕把腿走傷了，回頭對那獃頭鵝似的令史喊：“我不能走了，你去幫我叫人。”
井二寶不知所措，“叫誰？”
最好叫姐姐，可她也不知道姐姐在哪裏，易大人這時候該在用膳了，她傷得也不重不好打擾。
“叫庄大人吧。”但想想庄柔那麼忙，把她叫過來也不好，反正這裏離她官署不遠，還是自己過去吧。“你扶我去找庄大人。”
井二寶這才走上前，可是猶猶豫豫的不敢伸手，翁嫻只得自己抓住他的袖子，勉強撐着往回走。心裏暗罵這個獃子沒有眼力見，好歹把手臂伸平了讓她撐着呀，罷了罷了，看在庄柔的份上不與他計較。
但漸漸地，她察覺到不同。
他走得很慢，被她抓着袖子的手不隨走路擺動，如千鈞巨石一樣沉穩，支撐着她也頗為安穩。走幾步，他會扭頭看她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猜得到他在確認她的情況，沒問題了才繼續走。
她心裏感覺怪怪的。
等回到庄柔的官署，她剛坐下，他立刻抽回袖子，好像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三步並兩步去找庄柔稟報她來的的事。
“井二寶說你摔傷了？”麒靈快步走出來，“摔哪了？”
翁嫻在心裏腹誹這俗氣的名字。
“膝蓋，還有手。”
麒靈抱來藥箱，先檢查她的手，只是擦破皮，也沒有泥沙黏在上面，這個好處理，塗了葯連紗布都不用包。
“這膝蓋我看不出問題，會不會是扭到筋了？你姐姐在哪？或者我找人去跟易元說一聲，最好找大夫看看，看不見的傷最麻煩。”
“沒關係，我先休息一會兒再看看。”
麒靈點頭，“你晚飯還沒吃吧，我正準備吃，不嫌棄的話一起？”
翁嫻便看見了她的晚飯——各種糕點疊了一桌子，起碼十幾樣，每樣三四塊，精緻小巧，看起來很誘人，還有一個大碗，裏面盛滿橙黃色的清澈液體，散發隱隱橘香。
“這是橘子汁，我特意央廚房的人給我弄的，濾了好幾遍，就這一碗起碼二十個橘子，沒摻水，可金貴了。”麒靈得意介紹，這跟榨汁機不一樣，浪費是浪費了些，但味道最為純正，一點渣都沒有。“現在再弄來不及了，我分你半碗。”
翁嫻嘗了一口金貴的橘子汁，“酸。”
她不信邪，喝了一口，瞬間面容扭曲，這酸爽！
翁嫻撲哧笑，“庄大人自己沒喝過嗎？”
“忘記加糖了。”她一本正經說，“不過剛剛好，這些糕點都是甜的，配酸果汁正好解膩。”
翁嫻又問：“為什麼拿糕點當晚膳？”
“偶爾，而且方便嘛，不要小看這糕點，都是給宮裏貴人吃的，我跟大廚關係好才把剩下的便宜賣給我，你知不知道，這一小塊糕點人家賣到外面去至少這個價。”比了個手勢。
翁嫻驚呆了，“剩下的？”
“不是說吃剩下的，是同一鍋剩下的。”她也是剛剛知道的，材料錢都走公賬，但貴人的雞腸小肚能吃多少，剩下的還不都便宜了廚房，再鍍上御膳這層閃閃發亮的金招牌，外面的人爭着搶着要呢。
翁嫻看向她的目光充滿同情，“我們從不吃別人剩下的東西，就算同一鍋也應該是我們先拿，而且……那些廚子怎麼敢收錢呢？”
麒靈心說這哪能一樣，你家大人權勢逼人，她這叫錢貨兩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