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52. 溫柔的彗星
多瑪小時候是個愛哭鬼。
他兩三歲就被四王子撿回來,當作軍隊的後備役留着,養在院裏,然後屁顛屁顛地跟在王子後面跑,不停地問:
“你是我的哥哥嗎?”
“你知道我的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嗎?”
“你們要去哪啊?”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
他的速度太慢,年齡太小,要奮力小跑才能跟得上四王子的速度,而那些軍隊的士兵總是無動於衷地繼續前進。等到他跑出了管轄區域,衝進禁地,最後被困在森林裏出不來,對着定位器嚎啕大哭:“哥哥救我!爸爸媽媽救我!”
日升月落,樹蔭森森,妖魔鬼怪盛行,魑魅魍魎環繞,月光灑在他胳膊上無數猙獰的擦傷划痕,多瑪終於委屈地認錯:“對不起,四王子殿下,我給您添麻煩了。”
他一無所有,比誰都要孤獨。
他就是四王子養的、指哪打哪的狗。
他問其他人:“我應該有一個爸爸,你們知道我爸爸在哪嗎?”
四王子說:“你沒有家人。”
多瑪抽噎了兩聲,想要靠近他,討好地低下頭,弱聲道:“哥哥。”
四王子說:“我不是,你要學會尊重人,小鬼。”
多瑪請求:“你可以陪陪我嗎?我沒有不尊重。”
四王子敷衍地回答:“嗯。”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爸爸?”
“等你長大。”
“真的嗎?!”
騙人的。
“嗯,等你長大了變強了,就會有新的家人。”四王子按着他的腦袋,承諾道。
都是騙人的!!!
多瑪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咳嗽起來。雨聲密集的滴答傳入耳中,空氣中滿是血腥味,除了潮濕以外,還多出幾分森冷,各種難以分辨的念氣和威壓匯聚成塊,迫使他的胸口更加沉重。
多瑪恍惚片刻,才回神。
他的手被鐵釘扎在牆面上,脖頸圈着鎖鏈,喉嚨被割開一半,正汩汩流血。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他瞬間哆嗦起來,整個人開始顫抖。
“既然醒了那就繼續吧,那個女孩在哪?”
金髮碧眼的幻影旅團成員坐在面前,反跨着座椅,胳膊搭在椅背頂端,一臉漫不經心:“你的能力已經無效了。”
多瑪不說話,垂着頭,灰色的凌亂髮絲散在臉側,紫色眸子半闔。
“你知道叛徒都是什麼下場吧?”
他一直在失血,腦袋昏昏沉沉,壓根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只知道自己快死了,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多瑪小時候曾經無數次叫四王子哥哥,也曾無數次想要爸爸媽媽回來。但四王子也無數次告訴他,我不是你哥哥,你沒有父母。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要一個人而已。是誰都好,怎麼樣都行,只要有人能陪着,做什麼都可以。
“砰——”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敵人喋喋不休的聲音似乎也消失了,有什麼飛濺的液體落在身上,多瑪頓了頓,想要抬頭去看。
被一擊打中心臟的青年臉上還掛着不可置信,驚訝的餘溫還殘留着,但他的頭顱已經被來者踩在腳下,金棕色的短髮沾上了地面的血污,被反覆摩擦。
多瑪的視線慢慢從那隻穿着馬丁靴的腳上移,來者十分惡劣,甚至在對方死後,還依舊不停息地來回踩踏腦袋,讓它在地上滾動。
“好久不見,俠客哥哥。啊…不過你現在也聽不到了。”桀驁不馴的女聲悠悠響起,穿着短裙的黑髮少女表情非常不真實,像是在笑,稍縱即逝地、很快又趨於平靜。
——紅眼睛。
終於露出正臉的少女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那雙緋色的眼睛。她輕而易舉地抬起足底,鬆開屍體,又彎腰輕輕用手掌撐了一下地面,當即一個黑色的屏障便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圈把多瑪罩在裏面。
接着,一聲巨響,伴隨着轟隆,類似十幾倍的爆破音發作,地面一層層開始塌陷,被高溫烤制的物體從內部瓦解,樓宇被燒得一乾二淨,等到多瑪能看見周圍真實的景物時,已經過去了十幾秒。
四周空空蕩蕩,連建築物都沒有,至少十公里之內毫無活動跡象,沒有花草樹木、沒有人類動物,只有漆黑的土壤。面無表情的少女瞥了他一眼,她原本就艷麗,以至於讓人難以相信她是造成這一切的真兇。
在她抬起手的剎那,多瑪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本以為自己也會被攻擊,沒想到對方居然伸出手,把他從鎖鏈里扯出來,毫不費勁地背在身後。
多瑪沒有力氣掙扎,他快要死了,只是將下巴軟塌塌地搭在女孩子的肩膀上,深紫色眼睛動了一下。
“想死?”她冷靜的聲音傳來,像順毛那樣拍拍他的背,“你別忘了自己簽了合同,違抗老闆,違約金有十五億。”
怎麼還變多了!坐地起價啊你!
“不許死。”
他還偏偏就要死了,誰管你。
“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屍體切成五百塊,分別餵給魔獸珍獸異獸,然後剩下最後幾塊燒成湯。”
什麼變態啊!
多瑪心有餘而力不足,吐槽的心情被壓住,因為失血過多開始出現幻覺,冷得顫抖。在他冷得半夢半醒的時候,少女又將他放下來,換了個姿勢抱着,按進懷裏,還拿了一件大衣裹在他身上。
多瑪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近地靠近別人的心臟。他聽見心跳聲,平緩的、有力地,在耳邊響着。
“我想回家。”他說。
少女閉上眼睛,承諾似的從喉嚨里壓出一個字音:“嗯。”
“你可以陪陪我嗎?”多瑪側着頭,眼淚染濕了大衣,滴在她的身上,“可以多和我說幾句話嗎?”
少女說:“好。”
多瑪:“我想要家人。”
少女說:“黑髮紅眼的行不行?性格可能有點壞。”
多瑪很快說:“行。”
少女說:“嗯。”
多瑪又問:“我要做什麼才能有呢?非要十五億才行嗎?”
少女說:“不用,你一直陪着我就行了。”
雨聲隆隆,木川唯的目光非常清澈,平日裏略顯稚氣的假面在雨中破碎落地,帶着薄暗的寂寥,紅眸輕輕垂下。
初夏枝頭晃動,雨中晃動的浪潮彷彿沙漏的沙,倏忽間從一心求死的青年定格的臉上滑落。他輕輕靠在她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揚,紫色的瞳孔擴散開來,失去亮色,卻依稀殘留着生前細碎的火光。
…….
“我知道她在哪,但我就是不告訴你們。”白可挑了挑眉,“可憐的人類啊,你的人生對於唯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廉價商品,可悲的人類,脆弱深深植入你們的骨髓,讓你們無法自我審視……”
小朋友在用詠嘆調碎碎念,給她伴奏的是幾個年輕人交換眼神的隊內語音。
雷歐力:這個劇情怎麼有點眼熟呢?
酷拉皮卡:……別說了(捂臉)
傑:是喜歡小唯的狐狸!小唯效應出現了!
奇犽:不就是和某個人一樣(意有所指)
露比:?我聽得懂你的諷刺!
“我在和你們說話!”白髮的小女孩驀地跳起來,她不允許任何人在自己說話時無視自己。
奇犽耷拉着貓眼,習以為常:“也就是說,你是那傢伙的腦殘粉吧,嗨——已經了解了,去後援會會長那排隊等着領號碼牌吧,三個月以後有機會晉陞…….”
白可眯了眯橙色的狐狸眼,看起來狡黠又兇狠,和奇犽一分不讓的對視起來。兩人互相瞪了半天,最終還是奇犽率先挪開視線。
露比故意使勁咳嗽兩聲,把對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白可歪了歪頭:“你要死了嗎?”
“你才要死了!”露比姑娘瞬間被點燃了怒火,“麻煩搞清楚,誰是先來的!你這個小三!別想破壞我和唯的關係!”
“你那是什麼金頭髮綠眼睛,醜死了!醜女!”
“哈啊?!”
打起來打起來。雷歐力事不關己地想着,他覺得木川唯就像一個扳手,能隨時隨地把小姑娘們掰彎,而且後宮參與者大部分性別都為女,這是什麼慘烈的修羅場……
“你就和那個洛克薩黑.幫的一樣討人厭。”露比順勢脫口而出,不過等句子出口,她才像是猛地反應過來似的,又喃喃地重複道,“…洛克薩?千步·洛克薩……千穗……怪不得是那種親昵的稱呼。”
發音是一樣的。
沒等她細想,只見空氣中突然出現巨幅的波動:黑色的漩渦懸浮攪動,大氣的壓強改變,密度驟然變大,恢復自由的惡魔吸收了人類的惡意,形體猶如黑色的龍捲風,開始在頭頂擴散。
“這什麼東西?”
“我靠不會是那個惡魔吧……”
“???不是吧,那這還玩什麼,能不能舉報對面開掛啊喂!”
白可使勁嘖了一聲,轉身就重新變成白毛橙眼的小狐狸形象,借力在地面踩踏躍起,張嘴朝空中的黑霧咬去。
一白一黑在半空纏鬥着,讓人眼花繚亂,簡直就像在看八卦圖似的。世界以一種延遲攝影的方式快速變暗,星球表面被霧氣覆蓋,彷彿全世界都停電,伸手不見五指。
“白可?”傑試探性地喊。
小狐狸沒有回應。
周圍一片漆黑,肉眼完全不能捕捉光線,哪怕開燈,站在室外都沒有用。酷拉皮卡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壓根遇不到其他人,也根本不能確定方位,他這才站定,鎮靜地觀察四周。
不是念、不是時間回溯、不是攻擊性能力…….就是單純的永夜嗎?
手機屏幕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無法發出光亮,他只能靠摸索確定位置,然後喊了其他幾人的名字——不出意外,無人應答。當世界陷入永夜的狀態,最先該去做什麼呢?是確認其他人的安危?嘗試亮起燈?還是尋找正確的路線逃離?
酷拉皮卡藍色的眼睛裏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木川唯。
“永夜?”坐在原地的黑髮少女抬起頭,神情不為所動,“那又如何?”
對她來說,一個空間的毀滅不過是更換居住地而已。一旦她的能力或能力所造成的負面影響超過空間所能承受的範圍時,永夜的現象就會出現,白晝也許再也不會亮起了。
什麼小溪流水的聲音、森林裏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統統離她遠去。
“那是人間兵器。”曾經有人斷言道。
“預言裏不是說了,這孩子將來會長成反.社會人格嗎。”另一人說。
【有個攜帶光明與黑暗的孩子來到世間,她將用成人的罪惡之手替換永晝,致使世界陷入無盡的沉眠,山川熊熊燃燒,河海乾涸枯竭,炙日的火焰洶湧無邊,生靈塗炭,萬物皆燼】
“監管起來”“不可能放任”“畢竟是殺人犯的孩子”“死了那麼多人相當於她也在無形中殺了人”“天生的罪犯”“一旦反擊就視作敵人”“有任何可疑行動就直接抓捕”“你是在把人當作物品來看待嗎”“不該出生”“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該死…….”
人云亦云,好像當真冷酷無情的少女抬起右手,打算髮動【空間跳躍】的能力離開。
“叮——”
忽然響起了,星星的聲音。
“叮”“叮——”
本該陷入永夜的世界裏出現了唯一的光源,木川唯輕輕垂下眼睛,頓了頓,拿出那枚發著微弱亮光的石榴石耳環。
宛如夜空中亮起一顆溫柔的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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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結局倒計時~~
講個笑話:冷酷無情木川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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