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死了
槐樹的枝幹呈詭異的姿勢彎了個腰,這跟霽鯉澄第一次見到的歪脖子樹有點相似了,死氣沉沉。
不過這次讓她驚訝的是,失蹤的新娘被吊在槐樹上!身穿喜服,袖子空空。
霽鯉澄開始覺得,好視力也不是什麼好事情了。
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新娘七竅流血,學跡凝固在臉上。她被挖了雙眼,只剩下黑漆漆的眼眶,像個無底的黑洞,似是要把人的意識都吸進去。
新娘是在槐樹下找到的,和之前的兩個新娘一樣。
喜事變喪事,新娘死狀太慘烈,被娘家接了回去,好好安葬了。
他們本是想結了冥婚,周家是大富人家,最多也就守着活寡罷了,卻沒想到女兒死的這般凄慘。
之後霽鯉澄等人以見了這畫面心裏不適,在村裏面走一走散散心為由,離開了大部隊。
為了防止下一個這麼慘死的就是自己,他們準備去找昨天打聽到消息的主人公,傻子家的兒子,想得到一些線索。
聽昨天的嬢嬢婆婆說,傻子名叫|春福,小時候因為一場高燒,被燒傻了。可能傻人有傻福,娶了一個又漂亮又勤快的媳婦。
傻子的兒子卻不傻,長的像他娘親。是一個很俊俏的男孩子,因為長的過分秀氣,比小姑娘還要好看,村裏的人都開玩笑的喊他春姑娘。
聽村裡婆婆嬢嬢說,男生名叫|春來,傻子的兒子雖然不傻,但性子孤僻。不喜與外人說話。成天在家裏唱戲,不分晝夜。不懂戲的人總覺得他是在學女人哀怨的唱歌,扯着嗓子,大晚上怪慎人的。
霽鯉澄心想,什麼哀怨的扯着嗓子唱,那是你們不懂,那可是國粹啊。還沒見到春來,她便開始對他有了好印象。
三人來到了春來家的門口,來開門的是一個大約四五十歲的男子。一臉樂呵呵的表情,看着他們咧着嘴巴笑。
溫鶴戾和宋牧垚非常有默契,自動退後,把社交的工作交給了霽鯉澄。
霽鯉澄笑得一臉可愛,露出小虎牙說:“叔叔好,請問春來在嗎?”
春福語氣歡快,“阿來,阿來,有三個小朋友!你快出來一起玩。”
“爸,我來了。”聞見其人,先聞其聲。
霽鯉澄心想,這聲音悅耳動聽,似黃鶯叫聲般婉轉,又如玉石之聲。
來人着淡藍色長裙,眼尾上挑,淡妝濃抹,朱唇輕點,畫的是花旦妝。
曼妙的身段,秋水似的眼神,一顰一笑都可以勾人心魂。
霽鯉澄一個女生都感嘆他的好看,人間絕色!
宋牧垚眼睛都看直了,情不自禁說出口:“卧槽,這麼漂亮,真的不是女的嗎?”
話說出口,他自知不太尊重,又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說你像女的,而是覺得你太好看了。”
春來一笑,朱唇輕啟:“沒事,就當你在誇我了。”
“春來,你的名字真好聽,像是春天來了。”霽鯉澄真誠道。
春來聽到愣了下,須臾嘴角微微上揚,“謝謝。”
春來:“你們是周家請來城裏的學生吧,請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哦,是這樣的。我們是想針對村裡一些年輕人,想詢問一下年輕人想學習新知識的問題,然後免費教些簡單的學習,比如英語,語文之類的。”霽鯉澄說。
宋牧垚心想,說的我都快信了,牛啊,兄弟。
溫鶴戾:“……”
“我們就做一個統計,如果人多的話就辦個免費的學習班。可以幫幫我們嗎?拜託拜託啦。”霽鯉澄又說。
“好吧。”春來道。
霽鯉澄撲閃着大眼睛,問道:“那我們可以進去坐坐嗎?”
“可以。”春來微笑說,“你們先進來坐,我先去換件衣服。”
換完衣服的春來依舊好看,不過穿着常服更偏向溫潤如玉的感覺。
霽鯉澄客套的問完幾個基礎調查,例如學歷到哪個程度?對什麼科目感興趣?有沒有意向報名?
問完都感覺自己成了傳銷組織。
春來一一都婉拒了,說自己都27歲的人了,就不報名了。
之後霽鯉澄又裝做不經意的提到了周家少爺,周歸璨的事情。
聽到周歸璨名字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霽鯉澄看到他明顯愣了下,隨後又恢復如初,帶着淡淡的笑。
霽鯉澄:“春來哥哥,你認識周歸璨嗎?”
春來毫不掩飾的誇讚,“認識,地主家的兒子,周家的少爺,我們村裡唯一的大學生。”
宋牧垚問:“那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春來:“博學多才,英俊帥氣,有自己的抱負和追求的人。”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溫鶴戾斟酌着措辭,“朋友?”
春來回答的很乾脆:“我們既是良師益友,他也是我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你說的是朋友的喜歡嗎?”宋牧垚驚了。
“不是朋友的喜歡。”春來眼神堅定,“是想要共度餘生,在一起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生未同衾,死則同穴。”
“是不能同生,死後也要合葬的喜歡。”
春來的聲音很小,卻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很認真,每句話都敲在了三個小夥伴的心上。如初見他一般,帶來了不小的震撼。
“也許在你們看來我是噁心的,我想他也是這麼想的。”春來停頓了幾秒,眼神帶着悲涼,“在我送給他表達我心意的書信時,第二天便聽到他…他失足掉下了山崖的消息。”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他那樣的人,彷彿整個人都發著光一樣的存在。是不可忽視的太陽,就連在角落的我也毫不吝嗇他的光芒。”
“從此我的心悸只為他跳動。”春來的眼尾紅了,“也許我真的是個怪物吧,男人喜歡男人是件很噁心的事情嗎?”
霽鯉澄說的很認真,“不是的,愛情,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態度。”
“對啊,雖然我喜歡女的。但你喜歡男生我也不會覺得奇怪,反正也不管我的事情。就看不慣總有一些八婆愛嚼舌根,瞎管瞎事。”宋牧垚說。
溫鶴戾眼睫微垂,微微說道:“愛情不分性別,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春來哥哥,我跟你說。”霽鯉澄說,“在我們那個地方,不管你喜歡誰,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春來:“會有那個時候嗎?”
霽鯉澄:“一定…會的!”
——
三個小夥伴不敢耽誤太長時間,怕他們幾人起疑。
路上聽到村裡在討論山神獻祭還有妖怪的祭典,他們上前問了下。說是妖怪的祭典還有山林都是很可怕的地方,村民們有誤闖的都有去無回。
回去之後,跟其他人共享了線索。
這一晚上,霽鯉澄睡得格外早,也格外的沉,她一覺睡到了天亮,而且做了夢。
——
夢裏是她重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是屬於周歸璨和春來的故事。
霽鯉澄在夢裏是上帝視角,她以飄着的靈魂狀態觀看着他們的故事,任何人都看不到她,也觸碰不到她。
那是一個春天,村裡桃花開的正盛的時候。永無村桃樹是最多的,一到春天,恣意盛放,花香撲鼻。
在一棵桃花樹下,春來被村裏的小霸王們圍堵着。隔壁孫二狗推了他一把,小春來後背撞在樹上,樹榦硌着他後背直疼,他悶哼一聲,沒有喊疼也沒有反抗。
春來長的白白凈凈,又瘦弱又矮小,長相清秀像個小姑娘,村裏的男孩子們都欺負他。
“春來,你爹是傻子,你是傻子的兒子,你就是小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你長的這麼像女生,你是不是真的是女生啊。娘里娘氣的,咦,我們是不是要叫你春姑娘。”
“春來~你為什麼要叫|春來,春宵一刻值千金嗎?你的名字好下賤啊,你是不是喜歡男的啊。”
“永無鄉裏面有個春來。春來,春來,他爹是傻子,他是小傻子~春來,春來,長的像個姑娘,我們叫他春姑娘~”
十幾歲的男孩,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以欺負春來為樂,口無遮掩,覺得好玩,甚至編了一首童謠來嘲笑春來。
春來捂着耳朵緊閉着眼,蜷縮成一團。他默默在心裏想,再忍忍,等他們玩累了玩膩了,就不會再欺負他了。
不管怎麼捂住耳朵,還是會聽見他們的罵聲,腦海里都是他們的聲音。
——傻子的兒子,春來真是個下賤的名字,矮子,娘里娘氣的。
他抓住頭髮,搖着頭,拚命想把這些甩出腦海。
霽鯉澄看着於心不忍,拳打腳踢的直接沖了上去。可是直接穿過了他們,她碰不到他們,她只能是個旁觀者,眼看着春來被欺負,她無能為力。
不知道什麼時候,圍站一團的人給讓出了一條路。
站在中間的人,穿的衣服很好看,長的也是很俊俏,一眼就看得出他與其他村裡孩子的區別。
“還不快滾,等會我告訴你們爸媽,讓你們在外面跪一天。”
村裡小孩被來的男孩一吼都嚇跑了。
霽鯉澄認出來了,穿的很富貴的男孩就是周家少爺,周歸璨。
周歸璨走到春來面前,蹲下也比他高一點,那一年春來十七歲,周歸璨十四歲。
春來發育不良整個人都很瘦弱,讓人莫名想要保護他。
周歸璨伸手為他拂去頭頂的一朵桃花,春來條件反射的躲了,他以為又有人要打他。
春來怯生生的抬頭,陽光灑在面前男孩的身上,像是男孩本身的光。
是神仙下凡來幫他了!
小春來第一次遇見周歸璨,他是這樣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