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待到程安上場,瑤琴緊抓着她再三問有沒有問題,她拍她的手安慰,其實當真來說,她還是沒有表面那麼鎮定,因為來到這裏她還沒摸過弓箭,校場開放的時候,她大病了一場,等她病好,校場又因準備比武關閉了,而她也懶得在院子裏豎靶子,當然這些是不能告訴瑤琴,否則那小丫頭定會罵得唾沫橫飛。
她與其他參賽者在橫線前站定,身邊的人說:“東方三小姐指教了。”
她回:“好說。”
銅鑼響,她緩緩舉起弓箭,這些弓都是特製,不如成年人的弓沉,以便他們能更容易拉開。搭弦瞄準鬆手,箭飛出去,卻沒有傳來入靶的聲音,因為脫靶了,她尷尬地撓撓頭,朝柵欄外的瑤琴抱歉一笑。
場外眾人嘰嘰喳喳,時不時傳來隱忍的笑聲,都礙着東方府的面子沒有大笑出來而已。東方蘇蘇就毫不客氣:“憑這水平還想打敗我?東方家的臉都給她丟盡了!平日也不督促她點,你這丫頭可知錯!回頭好好罰你,成日盡領着三妹胡鬧不學好!”
瑤琴漲紅臉欲辯駁又說不出話,只得轉向場中:“三小姐加油,你一定行的!”
“準備!”蘇教頭聲音再次響起,程安舉起弓箭。
這一次飛出的箭成功中靶,卻在靶子邊緣,身邊的競爭者發出輕蔑的笑聲,完全認定她就是個深閨的小姐,箭場的草包,放下心來:“同是東方家小姐,卻不可同日而語,都說虎父無犬女也不盡然,果是龍生七子,各不相同,三小姐,此局我等拿下了。”
場外東方蘇蘇道:“不進則退,虧我還將她當做對手,高看她了。”
瑤琴握拳於胸前,鼓着腮幫子憋着口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場中自家小姐,然後她慢慢睜大眼,因為她看到自家小姐嘴角揚起,那是成竹在胸的笑。
兩箭不過試探,已經讓程安熟悉自己手中的弓,從前她是軍中狙擊手,而在那之前也在□□隊待過,雖不盡相同,卻再難不倒她,那些日夜魔鬼般的訓練早化作本能融入她的骨血,不論過多少年也不會忘卻。
她如一棵蒼勁的松樹挺立身軀,左臂伸直,右臂緩緩往後,青筋爆出,雙眼微微眯起,如一隻伺機而動的野獸,蘇教頭看她一眼,暗暗驚訝這小丫頭整個人氣勢都變了。
鬆手,箭如閃電如流星飛出,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正中紅心!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然後嘩地議論如潮水洶湧泛開。
東方蘇蘇微張嘴巴,心中訝異不樂意嘴上仍道:“這才是我東方家的女兒,算她走運。”
瑤琴高興地邊跳邊喊:“中了中了!小姐最厲害!”
東方蘇蘇瞥她一眼:“無知,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比賽從現在開始,請指教。”程安對身邊的對手說。
十發箭畢,程安八中紅心,除卻開頭兩箭,后發竟皆中,哪裏還有半分開局不靠譜的樣子。觀賽者都驚訝不已,那行外人似的兩箭不像裝的,又如何突然變得精通,叫人實在想不通。最後她暫列第二名,一下場瑤琴就跑過去抱住她:“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小姐您第一輪就要被踢出去,好歹撐過去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跟大夫人和大小姐交代!您真是差點害死奴婢了。”
東方蘇蘇走過來,語帶輕蔑:“第一輪算你運氣好,這第二輪移動靶可比這難上千百倍,你若不行趁早棄權還能保住點顏面,二姐會連你那份一起贏回來。”
程安:“多謝好意,不過我覺得有點意思,還是我自己玩下去。”
“這可不是玩!”東方蘇蘇喝道,“既然你要繼續二姐就好心提醒你,可別到時丟了人跑大夫人處哭鼻子。”
“不勞二姐操心。”說罷,她帶着瑤琴走開。東方蘇蘇氣道:“她什麼態度,那點本事還敢在我面前趾高氣昂。”
‘誰叫您先去惹她。’西蘭腹誹,嘴上道:“小姐彆氣,咱還是好好準備下一輪。”
“哼。”東方蘇蘇與西蘭往另一邊去。
待十二組射完箭,兩面奔出侍衛,快速將靶場上的靶子換下去,換上各種障礙物,身貼白板的靶人進入靶場,在障礙物中間穿梭。
蘇教頭高聲道:“這一輪整個射箭場都是比試場,同組的同時下場,每人一個箭筒,時間一炷香,射多射少全憑本事!”
這邊宣佈比賽規則,那邊觀台上,伏昭儀聽了解說,道:“如此容易了些,本宮意欲增加點難度,東方將軍看可否?”
東方明道:“娘娘請明示。”
纖纖玉手抬起,尾部兩根長長的指甲輕動,隨身女官上前記下昭儀的規則轉述給東方明,東方明對身邊的侍衛道:“速傳。”
蘇教頭正要高喝開始,一侍衛大喊且慢飛快奔來與他耳語幾句,蘇教頭點頭,對眾參賽者與觀賽者道:“規則稍有變,在方才之上再加一條,除了場上靶人,參賽者亦可互射,每人兩個箭筒,共20支箭,被射中者即退出場外明白了嗎?明白了就開始!”
眾人驚呼,除可射靶人,還可對射,難度瞬間直升,如何在射靶與射人間取得平衡將成為參賽者最大的難題。
第一組進場,當銅鑼聲響,所有人迅速散開,找障礙物隱蔽,靶人以小跑的速度在障礙物中間穿行。上一輪排第一的小胖子,這一輪吸引了不少目光,只見他拖着肥胖的身軀,隱藏在一個木箱后,射兩箭換一個地方。其他人亦出手,場上頓時亂箭橫飛,靶人一個接一個倒下,而每一個選手倒下,都會給還在場上的人增加不少壓力。
小胖子王義奔跑閃避遮掩,時間抓得剛剛好,本該遲鈍的身軀動作卻意外敏捷,比那些身形消瘦的貴族子弟還要迅捷上三分,叫人刮目相看。
程安對瑤琴說:“那個小胖子不可小覷。”
“他動作竟不慢,真叫人意外。”
“不僅如此,你注意看他所射靶人。”
瑤琴道:“都是離他稍遠的!這是為何?”
程安點頭:“沒錯,捨近求遠看似需要更高的準頭,但同時靠近的靶人也成為保護自己的屏障。”
瑤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靠這些靶人降低自己被射中的風險!”
“而且他十分聰明,判斷力極准,能以最短的時間選定對自己最有利的位置,將手中的箭利益最大化,是個人才。”
“什麼是利益最大化?”
程安沒心思給她解釋,只緊緊盯着場中,不遠處東方蘇蘇顯然也意識到這個小胖子的過人之處,神情認真地注視場中。很快一炷香到頭,有人背筒還留着箭,有人早已被射中敗下場來,侍衛們進去收拾一番,統計數字,不一會兒蘇教頭站出來宣佈結果,那小胖子仍以第一名晉級第二輪。
程安笑,東方蘇蘇則是道了聲“厲害”,旁人皆議論人不可貌相,對小胖子的態度已與先前大不同。
東方蘇蘇那組,她採取了與小胖子王義同樣的策略,以第二名的成績晉級。
輪到程安,瑤琴替她出謀劃策:“二小姐也用的那法子,可見管用,小姐你也就那麼辦吧。”
“你沒見方才幾組下來,大家都用了差不多的辦法?”
“那怎麼辦?不管了,總穩妥些。”
程安拍拍她:“有時候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我自有辦法。”
同組的人進入場地各自找障礙物隱蔽下,觀賽者說:“大家都選擇了穩妥的辦法,僵持的時間越來越長咯。”
有了王義的先例,後面幾組都選擇了他的防守策略,互相僵持,到第四組時,甚至沒一個人射光筒中的箭。
眾人屏息以待,以為又要等過半柱香時,卻見一人躍起,正是程安,刷刷刷將最靠近自己的靶人射中,靶人倒下,她身邊瞬間空出一塊,自己完全暴露,與防守策略不同,竟是完全反其道而行。“真是傻子,將自己暴露。”“到底是小姑娘沉不住氣。”有人說。瑤琴一顆心揪起:“小姐!”
觀台上,伏昭儀出聲,聲音旖旎:“那穿水綠衣裙的便是府上三小姐么?”
東方明光回:“正是。”
昭儀身邊一錦衣玉冠的少年笑:“真是個傻子,別人捨近求遠她卻舍遠求近,偏將自己暴露,莽撞矣!”
他身邊另一如玉般的少年道:“又或者是以身為餌,以攻為守,未可知。”這少年正是李明珏。
方才說話的是其弟六皇子李明易,道:“五哥可願與我打賭?就賭五哥近日所得的那隻雪鸚鵡。”
伏昭儀道:“你就惦念那些玩意,你父皇剛得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我去要來給你兄弟二人做賭注,誰贏了那把匕首就歸誰。”
李明珏:“那我就先謝過娘娘了。”
“誰贏還不知道哩。”李明易道。
再觀靶場上,程安果成了他人目標,暗處一箭射來,只見她巧如靈蛇翻身避過,反手一箭,竟看也未看那處,箭落之處,一人應聲倒下,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到箱子後面躲好。眾人讚歎,李明易幾乎跳起來:“方才你們看見沒,那身手簡直神了!”
他們不知,以攻為守,以箭辨位正是程安拿手之技,狙擊榜上的黑死神尚且與她五五開,同歸於盡,這些小孩又豈是她的對手,很快就淘汰掉兩人,偏偏越是如此越有人不信邪,明知她露出空門是陷阱,非咽不下這口氣攻向她,演變到最烈處,竟是三人同時出手!
“看她如何!”李明易已經看得眼睛移不開。
李明珏也緊抿着嘴唇,他雖知那女孩非易與之輩,但同時對付三人,需要極敏捷的身手、豐富的經驗、獵人般的判斷以及極精湛的箭術,就是自己也未必有十分把握。
程安側身收腰避過先頭第一箭,抬腳輕旋避過第二箭,腳下一點,雙腿呈一字躍起避過射向下盤的第三箭,眾人以為她會落地再動手,誰知她在半空中就搭箭上弦,而且還是三箭同出,三箭眨眼呼嘯而去,在三人瞪大的眼中擊中他們!
場外爆起雷鳴般的掌聲,被射中的三人癱坐在地,眼中儘是不敢置信。
“精彩太精彩了!”李明易激動得不能自已,“空中本難掌握平衡,她不但射中,還同時中三個!東方將軍!”他抓住東方明的肩,“府上何時有這麼厲害的小姐,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東方明乾笑,在他精心培養下,東方永安以前雖也不弱,但三箭同出已非她這個年齡的孩子能掌握:“小兒必是運氣好些。”
伏昭儀輕斥了聲李明易不可對將軍無禮,又對東方明道:“今日叫本宮看了場精彩比試,虎父無犬女,大將軍雖無兒郎卻也衣缽有承。本宮聽聞坊間傳言,說三小姐將來必貴不可言?”
東方明面容肅穆,深作一揖:“市井流言不可盡信。”
伏昭儀笑:“將軍不必多心,既存在必是有它的道理,或許可期呢?”又朝李明珏,“五皇子以為如何?”
李明珏道:“市井之人無所事事,傳這傳那,不必在意,與其理會這些,不如逗鳥趣味。”
“是不如鳥兒有趣,只是此次匕首可歸你了。”
李明易惋惜道:“是啊。”又笑起來,“不過五哥的也是我的對不對五哥?”
李明珏笑:“正是。”
靶場上,先後兩場的總成績出來,蘇教頭宣佈程安以本組第一名晉級,東方永安之名此一戰傳遍長陽大街小巷,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熱度經久不退。